第 32 章
這個清爽俊秀的少年給楊景行的印象也挺深刻的,雖然不是他喜歡的那一款,但是這種幹淨又漂亮的孩子,在他們這圈裏非常受歡迎。
而且林知夏還不是通常意義上的乖巧孩子。他神態柔和,但是那一雙貓兒似的眼睛裏,閃爍著分明的狡黠和叛逆,很能引發男人的征服欲。
“同學有什麽事嗎?”楊景行當然不把一個高中生的冷眼放在心上,他隻是想弄清楚,這個少年對自己的敵意,終究出自哪一方麵。
林知夏臉色冷,但語氣還是很客氣的:“楊大哥是吧?沒想到能在這裏看到你,打聲招呼。是楊素素出了什麽事了嗎?”
“沒事。”楊景行笑著,盯著林知夏臉上細微的表情,“我就是過來看看盛朗的。”
林知夏一臉莫名其妙。盛朗又不是美女,有什麽好看的?可看楊景行這態度,也不像是來為難人的。
這小孩沒聽懂?
楊景行笑意加深了:“盛朗的外形條件相當好,是天生的衣服架子,我很欣賞他……對了,我是個服裝設計師。”
林知夏這才明白了。
以前也有星探找過盛朗,說他很適合做模特。盛朗看那行收入不錯,一度有點動心。
但是教練不讓盛朗打這種工,說小孩子進了那個浮華圈子很容易學壞。盛朗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楊景行這人,看起來挺正經的。但是知人知麵不知心,有錢的公子哥兒人前看著體麵,私下玩得很爛也不在少數。
想到這裏,林知夏的戒備之色又回到了臉上。
楊景行看在眼裏,越發覺得好玩:“盛朗有考慮兼職做個模特嗎?光是獎學金和比賽的獎金,也並不是很多吧。他經濟條件好像不大好,外婆還要吃藥,對不對?”
林知夏輕笑:“你們家將盛朗的情況調查得挺清楚的嘛。”
楊景行笑道:“素素這丫頭就是喜歡盛朗,沒辦法。所以便想能幫襯一下他,就幫襯一下吧。”
林知夏說:“盛朗是全國冠軍,上大學基本是鐵板釘釘的事了。他前途挺好的,自己也努力,還不到需要別人幫襯的地步。”
“話可不能說這麽死。”楊景行說,“你們現在還小,隻看過學校這一畝三分地。等到了社會上,就知道有人幫襯和沒人的區別了。”
“我記著您的教導啦。”林知夏忽而露出乖巧的笑,並不繼續和楊景行抬杠了。
真機靈。楊景行心中暗歎,腦中忽而靈光一閃:“道歉信,是你寫的吧?”
林知夏微微側著頭,作出一副茫然又無辜的樣子來。他做這表情是老手了,學院派影帝級別的。
幸好是個小直男。楊景行心想。不然這容貌和資質,放在圈子裏,哪怕如今這遍地飄零的狀況,也依舊是個超級搶手貨。
楊景行掏出了名片夾:“這是我的名片。你拿著吧。要是以後遇到什麽事需要找人幫忙,或者素素又鬧別扭,可以直接找我……”
林知夏將名片接了過來。
“幹什麽?”一聲粗喝驚雷般響起。
林知夏被嚇了一跳,隻見盛朗鐵青著臉,從走廊一側大步走過來。
盛朗隻穿著一條運動長褲,光著膀子,搭著一條浴巾,一身水珠往下淌,兩個眼珠直冒綠火。
“做什麽呢?”盛朗把林知夏拽到身後,一臉怒意地瞪著楊景行,好似他是什麽洪水猛獸。
“你怎麽這樣就跑出來了?”林知夏錯愕。
盛朗沒理他,依舊充滿敵意地看著楊景行,仿佛一頭被入侵了領地、雌獸被覬覦的雄獸。
電光石火間,楊景行明白了!
他的笑容變得意味深長。
盛朗的眼睛用力眯了一下,不甘示弱地掀起了唇角,露出了尖銳的犬齒。
林知夏拉了盛朗一下:“你幹嗎?楊先生給我名片罷了。你趕快去把衣服穿好,不冷嗎?”
走廊裏的暖氣沒有場館裏的足,盛朗其實已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可是他沉浸在全副戒備的狀態中,周身沸騰著一股殺氣,寒冷反而讓他更加亢奮。
高壓之下,楊景行有點扛不住,下意識後退了半步。
“小狼!”林知夏抓著盛朗的胳膊,“走吧。別感冒了。”
盛朗深吸了一口氣,垂下了眼簾,氣焰眼見地收斂了回去。
林知夏朝楊景行略一欠身,走進了遊泳館的門裏。盛朗落後幾步,警惕回望的神色像戰場上負責斷後的士兵。
就在盛朗轉身之際,楊景行開了口。
“他還不知道吧?”
盛朗猛地回頭,敵意再度飆升到了最高點。
知道什麽?
知道自己的性取向?
還是知道自己喜歡他?
自以為藏得極深的秘密就這麽輕而易舉地被這個年長的男人點破,像是用利刃撬開了貝殼,將一肚子軟肉和髒腑曝露在了烈日下。
楊景行補充了一句:“你也是,對吧?”
這麽問隻是走個過場,他很確定這個俊美的少年有著和自己一樣的取向。
而盛朗眼中的震驚、羞恥,以及惱怒,也完全證實了楊景行的猜測。
藏得真深。
楊景行在gay吧裏沒少見到盛朗的同齡人,這些小孩兒上道得很,一旦弄清楚了自己的性取向,便很積極地去尋找同類,融入到圈子裏,在日常生活中也不會刻意遮掩。
現在的孩子的個性比過去要張揚許多,不怕歧視,逆流而上,活得非常恣意。
不像盛朗,遮掩著,排斥著,好像這是什麽很羞恥的事,固執地不肯接受自己。
這麽保守,這麽羞澀,這個少年好像不屬於這個開放的時代,像是從很久遠的過去走來的。
可也正因為這一份特質,讓盛朗更加與眾不同,更加誘人沉迷。
如果能引導這這個少年逐步正視自己,進入他所屬的世界,並且放開手腳享受這種獨特的歡愉,是多麽具有挑戰,又多麽刺激的事!
楊景行在這頭千回百轉,盛朗在那頭已經調整好了臉色。
兩扇玄鐵大門合攏,將所有的情緒和秘密都關在了厚重的門後。
“我不會再為難你妹了,你也不用成天跑過來盯梢我。你一個社會人士,我們隻是一群學生,井水不犯河水,少打交道的好。”
楊景行望著盛朗的背影,覺得骨縫裏都泛著癢。
才不呢,寶貝。我們有預感,我們以後要打的交道還多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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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衣室裏,盛朗往身上套著毛衣。
林知夏坐在長凳上,把玩著手裏的名片,問:“楊素素她哥經常過來?”
“沒有!”盛朗臉不紅心不跳地撒了個謊,“不過他這個人不正經,你別和他走那麽近。”
“你怎麽知道他不正經?”林知夏哂笑,“他的意思,好像真有點想把你招做上門妹夫的樣子。”
“你別聽他胡扯。”盛朗說,“你拿他的名片幹嗎?丟了!”
“留著也許有用呢。”林知夏笑,“萬一哪天你真被楊家人抓去和楊素素拜堂,我好歹知道能去哪裏救你。”
盛朗哼笑了一聲,轉過身去的一瞬,麵容還是不可控製地陰沉了下來。
他的秘密不再隻屬於他一個人了。
一個秘密一旦多了一個人知道,那距離它傳播開來,就隻是時間的問題。
盛朗仿佛能聽到時鍾的滴滴答聲。
等那一日到來,他的生活將麵臨怎樣的改變,他不知道。
可他不想改變,他隻想像過去幾年一樣,守住自己這個小小的巢穴。
窩裏隻有他和林知夏,清靜地,安穩地,一日複一日過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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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末節日紮堆,像晚會快結束時趕著上場露個臉的歌舞演員。
其中最受學生歡迎的佳節,就是聖誕節和元旦了——因為會放假。
今年的平安夜恰好在周六,學校免了晚自習,第二天又不用上課。於是林知夏他們一群人結伴去市區江邊看放煙火。
市中心的步行街上,人潮如遷徙的蟻群,四周的高樓大廈外牆流光溢彩,廣告屏變換閃爍。
大夥兒一鑽進人群就擠散了。盛朗牢牢地扣著林知夏的手腕,拽著他在人海裏艱難地走著,試圖尋找一個寬鬆點的地方。
人流突然一陣湧動。盛朗眼疾手快地將林知夏用力拽進懷裏,緊緊摟住,避開了那一波衝擊。
林知夏還沒反應過來,臉就埋進了盛朗的懷裏,一股溫暖的氣息湧入鼻端。
這家夥居然都這麽高了,胸膛什麽時候這麽堅實寬厚了?
雖然還未成年,可盛朗幾乎擁有了成年人的體魄。他還沒停止長個子呢。真不知道他將來會長得多高大。
被緊擁的感覺對於林知夏來說也很陌生。他長大後,林安文就不再抱他,取而代之的是摸頭和拍肩了。
可人大概天生對身體親密的接觸充滿向往。
手臂環住彼此的身軀,體溫交融,心跳同步。尤其在這個寒冷的冬夜,身邊的人又有著自己早就熟悉的氣息。
盛朗的懷抱讓林知夏覺得格外地安心和舒服,就像和他一起擠在冬日的被窩裏,陽光照在被子上,把被子下的身體曬得暖烘烘、懶洋洋的。他可以這麽躺上大半天。
可盛朗很快就鬆開了手。
“沒事吧?”盛朗低頭輕聲問,“沒給踩著吧?”
“沒。”林知夏有些不舍,但是也鬆開了手,“我們往旁邊走吧。中間人太多了,不大安全。”
盛朗仗著個子高,踮起腳尖左右瞧了瞧,望見一處人不多的地方,拉著林知夏鑽了過去。
這裏是一處花廊,是專門布置出來給遊客歇腳和拍照的地方。
花架上懸掛著各式各樣的槲寄生花環、聖誕彩球和雪花。地磚裏嵌著的燈向上投射出一道道金色的光柱,將裝飾品照得美輪美奐。
架子頂上的白色燈光落下,落在槲寄生上,也落在兩個少年的頭頂和肩頭,像灑了一層薄雪。
陣陣甜蜜的奶香從一旁的甜品店裏飄出,伴隨著輕鬆歡快的聖誕音樂。
聖誕節在國內早就演變成了異教徒們的一個情人節。花廊裏都是成雙成對的情侶。
有一對就站在盛朗他們旁邊,前一秒還在自拍合影,緊接著就抱在了一起,若無旁人地開始接吻。
盛朗板著臉別過了頭,耳朵尖卻是紅通通的。
林知夏噗哧笑,抬手捏了捏他的耳朵。
“居然紅了!你少裝清純了。當年是誰帶著我去小旅館裏看客人辦事的?”
“那是凍的!”盛朗說,“親嘴兒有什麽好稀罕的?哪兒親不行,幹嗎一個二個都跑到這裏來?”
“這裏掛了槲寄生呀。”林知夏指了指頭頂那些墨綠色的樹枝環,“你不知道?老外有個說法,在槲寄生下接吻的情侶,就能永遠在一起。”
盛朗抬頭望了望,目光又落在了林知夏的臉上。
林知夏仰著頭,落下來的白光讓他看著仿佛站在雪地裏,漆黑的眸,紅潤的唇,麵容有著難以描繪的清秀。
街邊的店裏,輕柔悅耳的女聲正在輕唱著。
A beautiful sight.(美景當前)
We"re happy tonight.(今宵歡愉)
Walking in a er wonderland.(我們漫步在冬日的仙境裏)
林知夏朝盛朗溫和一笑:“聖誕快樂,小狼。心想事成這種祝福太不走心了,我換一個。祝你今後的人生能乘風破浪,將所有艱難險阻踩在腳下,攀登巔峰。”
這一刻,盛朗覺得自己的心融化了。
他沒有生出衝動的欲念,對性向的苦惱和對暗戀的絕望都暫時不再困擾他,心裏隻有滿滿的溫暖和愛意,如溫泉水波一般在胸膛裏回蕩。
人群裏爆發出歡呼聲。
江對岸,數道煙花衝上了夜空,散作漫天五彩繽紛的花火。
兩個少年並肩眺望著夜空。
“對麵不就是咱們永安嗎?那在樓頂也能看到吧?”林知夏問。
“是哦。”
“所以,我們大老遠跑到這裏來擠成狗是圖啥?”
“那明年我們就回永安看,就我家樓頂,也整點這些樹枝掛上。”
“那你得趕緊把那個‘心眼妹’給追到,不然沒人和你親嘴兒,掛了多浪費。”
盛朗摟著林知夏的肩,笑著沒回答。
四舍五入,也就是在擁著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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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是Jeer Wonderland》,很好聽的聖誕歌。
小狼的秘密被揚大識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