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窕駙馬,人人好逑17
設宴換了別的地方, 不再是登陽樓。且說京城好玩的、熱鬧的沒有哪個地方越王一行人是沒有去過。每回都換地方, 就是圖個新鮮。
這回換了登陽樓,還是有李如鋒別的心思的。他怕再次回憶起那一次,不為別的, 隻怕自己褻瀆了嚴九欽。
嚴九欽是本次河南一行最大的功臣, 是他策動了杜鬆齡, 讓他提前露出身份地幫越王。(這件事也隻有他們幾個人知道, 旁人不知。)
除卻這件事,嚴九欽依舊是最能幹得力的,這宴席是接風洗塵,也是想謝嚴九欽。可這回嚴九欽沒有到,問及了原因, 嚴九欽是有事耽擱了。
李如鋒的心像是蒙了一層灰,一下顯得有些黯然。問及了是什麽事情,嚴府的小廝也說不清楚。
宴席一如往常的熱鬧, 隻是李如鋒卻有些寂寞。他也說不上來是為何。
便早早地脫了身,酒也沒喝多,隻是下了樓,去了嚴府。此時是半夜過後, 街上燈盞幾滅, 嚴府這樣的大戶人家府上倒是懸掛兩盞紅燈籠。
款式頗新,像是新婚後就沒有摘下來過。
李如鋒站於嚴府門口, 正值初冬, 但喝了不少酒, 稍微暖胃熱身,即便夜風撫過,也不過頭腦清晰一時,沒有甚多的寒意。
也不知道為什麽來了這裏,也許是酒醉催人言行的緣故,李如鋒望著嚴府緊閉的大門久久失神,不知道站了多久,或許半個時辰有多,恰好有個掌燈的小廝出門,不知道是換籠裏的蠟燭,還是出來倒水,見了李如鋒,他認得是越王,便不由吃驚,還以為自己看錯了:“越王,你怎在門口?你是要找嚴少爺嗎?”
李如鋒被突然的這樣一問,隻緩緩愣怔地答道:“你家少爺睡下了沒?”
“沒呢,書房還亮著,這幾日都沒早睡下,少爺還在念著越王你什麽時候到京了,這不,越王你到了。對了,外麵冷,越王你快進來罷。”想起了自己說了半天,越王還立於寒風中,於是立馬將他拉進府中。
原本沒有非要見嚴九欽不可的意願,被這仆隨一拉,便茫然地進了嚴府。
走在去書房的路徑上,隻遠遠看見,屋內燈火未熄,初冬院中竹葉飄零,隻剩了枯枝殘葉,以及頭頂一彎新月。
灑在了小徑上,猶如一瀉下來的霜。
李如鋒也曾夜底進過嚴府找嚴九欽,卻隻覺此次不如之前,想著的片刻間,便到了嚴九欽的書齋。他的書房甚是單間獨屋,與主臥的起居室那邊分離開,推門進去,隻覺屋內暖融融的,炭火在供著暖。
越王穿過了畫屏,知道嚴九欽在最裏屋處看書練字,便走去,沒走到最近處,又停住,隻見嚴九欽的伏案的身影,略微不忍打擾他。
便折了回來,在書齋的堂屋裏隨便地找了張椅子坐了下來歇息,原本想等著嚴九欽忙完後再進去找他,不料屋內暖氣飽滿,加上酒氣襲人,等得過久後便沉沉睡去。
嚴九欽還在為太子一事而煩擾著,近日他想著對策,夜裏倒是睡不著,本來今晚越王約了他一聚,他給推辭了。
夜色越濃,越少了困意。四更天的時候他才從書案前起身,覺得柴炭少了些,屋內有些冷,他便走到了堂屋,卻看見了伏在椅上睡著的越王。
嚴九欽不知越王是何時來的,看著外麵的天色仍然是一片漆黑,隻見越王身上衣著不厚,這樣坐在椅子上睡一晚,怕也是難受。
便去抬架起越王,越王身材頎長,吃重得很,嚴九欽先是將他一條胳膊搭在自己的肩上,然後一手從他腋下穿過,將他從椅子上抱起,一邊借著肩力去架著他。
隻見越王垂著頭,越王喝酒從來不上臉,不似他抿一口必定會臉紅。同時身上還有一陣隱隱的酒氣,嚴九欽一聞便聞出了是竹裏館的酒香,知道他們今晚去了那兒。
想著自己今晚沒有應約,也許拂了越王的興致。內心稍有些許疚意,便將他扶得更上一些,越王垂著的頭,喝酒依舊不亂鬢發,嚴九欽可以看見他眉飛入鬢的臉。
閉上眼的時候比起平日要少去一些顧盼張揚之氣,倒是增添了一股略微的孩子氣。李如鋒長相是承了他母親,他與昭陽同母,自然出落得俊朗。
眉眼些許還仿佛有些恣意倜儻之色,此去河南一行,倒是有些許消瘦,更為的輪廓英挺,和身姿卓卓。
嚴九欽見他不知道是喝醉得睡過去,還是因為困得入睡了。想到他出現在自己這裏的原因,猜他是來找自己但看見自己在忙,就先在書房外的堂屋等自己了。
不由覺得越王分外待人有禮,或許隻是對他們幾個旁人近友吧。將他架在自己肩臂上,一手扶住他的一條胳膊,另一手去攬住他的腰側,將他抱起,從堂屋裏抱進了內裏的房間。
因為與公主不同房,他在書房裏設了張床,夜裏就在這軟塌上休息。便將越王扶到這張床上,將他輕緩地安置在上麵。
越王剛從他懷裏下來時,身體無意識地顫了一下,嚴九欽才去摸他的手,方發現冷得打緊,像是一塊冰似的。發覺原來越王穿得單薄,身上就一件加了薄薄一層棉的外衣,加一裏衣。
於是連忙找來了褥被,以及加棉的厚衣,披在了越王的周遭。出了書房把炭火添得更旺些,在外麵燒了一壺水,再進了屋。
嚴九欽進了書房,看見軟塌上的越王,隻見他仍然是雙目闔緊,睡得是酣甜,自己冷成塊冰都不知道。
嚴九欽一陣輕笑搖頭,像是在笑李如鋒的平日的嚴威和今晚相反的孩子氣。水滾後取來了熱水,一邊是泡了壺茶水,一邊是濕了毛巾,擦了擦李如鋒的手和臉。
李如鋒眉骨高挺,眼窩是深陷,倒是有些許外邦異族之感。聽說他美貌的母後便是外族之後,不知真假。
他鬢似刀裁,眼長微黑。麵上一團惺忪的睡意,眉濃似英,讓人想起了“桃葉眉長易得平”,倜儻如玉。性情又似竹鋒般,周身之氣讓得他的麵容增添幾分遠山峻浥。
熱水敷過的毛巾拭過他的皮膚,隻覺越王瘦黑下來,也許是河南一行並不好受,災民數多,走訪州縣,委實辛苦了越王。
把毛巾放下來,嚴九欽喝了些許熱茶,覺得身心暖和了不少,想著去喚幾聲李如鋒,讓他也喝些沸騰之水泡的茶,好熱熱身體,沒想到越王睡得深沉,毫無反應。
想到也快天明,自己亦要歇息,便將堂屋的蠟燭燈籠都熄火,然後走回書房,再看了下李如鋒,想到了些什麽,便打開了被褥,替李如鋒摘下了佩戴的腰佩和瓔珞之類的飾品,再將他領口解開了些,好睡得舒服。
不想碰到了什麽,掉出了一本冊子。
嚴九欽從地上撿了起來,看見冊子外皮用錦布縫製的書皮包了起來,本無心去翻開來看,但它掉落在地已經是翻開了幾頁,嚴九欽覺得字跡眼熟,一看,發覺是自己的字。
冊子拿了起來,因為外皮用非常上好的錦緞綢布包好的,看不見冊子的名字,翻開來看,發現是自己寫的讓越王帶去河南的《救災策》。
李如鋒貼身攜帶,還裹以了錦布,當是珍視重用之。
不由心有所感,越王是待他如客卿對待之。
嚴九欽熄了書房的蠟燭後,就在書案邊的一長椅上,披了衣被就睡下,與越王同屋就寢。
第二日,最早醒來的是越王,他本來不該這般早起來,原本是睜了一眼下,發覺了嚴九欽就睡在邊上,不由覺得恍惚。昨晚自己便這樣睡過去了?
嚴九欽當日不值班,武職的月假有兩日。所以此時還在長椅上睡著,李如鋒在榻上,披著厚被狐裘的,隻看著剛睡下的閉目休息的嚴九欽,隻披了薄薄的一毛毯。
於是不由站起身來,將自己這邊的被和裘都一並取去蓋在了嚴九欽的身上。一覺睡起,天還是蒙蒙的白,冬天早上的太陽總是來得遲。
於是出了屋門,撞見了嚴府的仆人,正揉著惺忪的睡眼,見了越王,便有些不認識,“你是誰呀?”
“我是你少爺的朋友,快去添些柴火,屋內冷得打緊。”原本李如鋒是想去添柴木為屋內供暖的,但他這麽一個嬌生慣養出來的王侯,怎麽知道如何燒火添炭,恰好有個仆人,便指喚他去了。
末了又說道,“添多些,你家少爺怕冷。”
仆人摸了摸腦後勺,少爺怕冷他是知道,因為少爺的屋內老是暖得厲害,總嫌屋外供暖的柴火不夠。
但少爺這麽愛麵子的人,怕冷自然不會跟旁人說去,他朋友又是怎麽知道的?
李如鋒進了門後,過了好久才感覺屋內暖和了些。去看嚴九欽,發覺他無論什麽時候,麵色都是紊白的,閉著眼睛,李如鋒怕他凍著,就偷偷地摸了一下他的手。發覺還是微微暖和的,便放了下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