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輸贏未定
顧容桓似沒看見他眼裡濃濃的殺意,只是指著花榭亭的那局殘棋道,「盛王可願和顧某打個賭,就賭最後能進入那花榭亭的會是誰?」
鄒盛臉上不屑一笑,一個將死之人不趕快買頂棺材以備後事,竟還敢跟他打賭。竟然他都不嫌命短,將眼裡的殺意收斂住道,「顧先生想以什麼為賭注?」他也不妨陪陪他。
「敢問盛王今日找上顧某,所為何事?」
「本王聽說顧先生有意欒姻,可欒姻是本王內定的妃子,顧先生如此冒犯本王的妃子,實為不敬,顧先生應該知道對皇室不敬該判何罪吧!」
「看來盛王今日前來,是要帶顧某去天牢。」不敬之罪,仗斃。可鄒盛因不會這麼笨到,以這個借口來殺他。但以目前所看,惦記他這條命的人可真不少,一個是太子,一個是盛王,就不知道他們誰更有能耐些,能把自己這條命給拿走。
鄒盛只想悄悄把顧容桓給解決了,怎可能會送他去天牢讓他有機會說出不利於自己的話來。但他又怕顧容桓察覺,只好轉移話題道,「顧先生還沒告訴本王,賭注是什麼?」
顧容桓想起那人,不知想到什麼事臉上浮起一絲笑,語氣卻是淡漠道,「一個人。若是顧某勝,王爺要幫顧某得到一個人;若是王爺勝了,顧某同樣幫王爺得到一個人。」
「你想得到欒姻!本王勸顧先生別多想了,欒姻這輩子只能是本王的妃子。」鄒盛氣急敗壞道,雖說得言詞鑿鑿,但心底卻是一虛。剛見到顧容桓的樣子,再一想到左揚的那番話,鄒盛就覺氣惱萬分,也是在那時他便起了殺心。可他永遠也不肯承讓,他一個手握重權的王爺會比不過一個棋士。
「盛王想多了。」顧容桓臉上的笑早已消失,似是從未出現過一般,語氣更是淡漠了幾分。
「那是誰?」鄒盛急問道。
「許公公。」
「你要得到他做什麼?」許公公不就是太子身邊挺得寵的一個太監,顧容桓要一個太監做什麼!
「給一個人送出。」顧容桓對於一些影響不大的事情,向來喜歡實話實說,只是言簡意賅了點。
可他如此實誠,至於聽的人聽不聽得懂,那就真不關他什麼事了。
鄒盛聽得更加奇怪,還想再問下去,就見顧容桓側身一轉,往台階而去,邊走邊道,「若王爺有意打賭,就跟顧某一起去看看結果。」
顧容桓已聽手下稟報過,沖著殘局來的除了一些朝官和富商外,這些人中身份最高的莫過於左丞相府的大公子左清陽,右丞相府的二公子羅明遠,還有平章政事府的兩位公子孟青、孟然,以及國舅公子李景玉。
他剛到長安第二天,就聽聞孟府有喜,著人一打聽原是孟府新添了子嗣,正在廣而告之,宴請賓客。
他因著太子的關係,進去坐過一會,對四公子孟青和二公子孟然有幾眼相熟,所以走至花榭亭時,便很快認出了這兩人。
顧容桓又多看了孟然一眼,看他身上衣服的顏色,這才發覺被自己剛才當成盛王的,原來就是他。
孟然年歲已三十有餘,與剛才所見的盛王年歲相近,而其弟孟青小他八歲,倒是與正一同坐著的李景玉、左清陽、羅明遠他們更為相近。
對於李景玉、左清陽、羅明遠三人顧容桓並未見過,反倒是執著扇子的人抬頭沖他一笑,讓他想起站在樓閣上曾見他下棋時心思不寧。
孟然已經輸下陣來,換孟青上場和羅明遠對戰,而李景玉和左清陽,觀其棋局兩人的棋術相當,越下至後面考驗的不再是棋術而是他們兩人的心術。
鄒盛大步走過來時,看到坐著的人明顯臉色一僵。
孟然看到鄒盛出現,眼神匆閃,見所有人都專心於棋局,便小心地走過來行了一禮,「見過盛王。」
鄒盛看了他一眼只點了下頭,專心觀察了兩方棋局一番道,「顧先生那個賭,本王應了,不知道顧先生要賭誰贏?」
觀其兩方棋局,已呈勝負之勢,顧容桓不甚著急道,「盛王懂棋嗎?」看來孟平的確不適合從軍倒更適合做官。
孟然剛才就注意身邊這個英英玉立的男子,見盛王喊他顧先生,他的心思也不是木的,當即想到他就是那位玲瓏閣主顧容桓。
他心底很是吃驚,江湖人傳言的玲瓏閣主顧容桓幾近神化,故而讓他一直以為玲瓏閣主顧容桓當是個近古稀之年的老頭,卻斷然沒想到他竟如此年輕!
可聽他剛才所說之話,顯然有小看盛王之意,孟然一急就脫口道,「盛王十一歲拜於棋聖白老門下,就曾得白老誇他天資英才;十六歲以一敵十,將白老門下十名弟子全部打敗;二十一歲,丹國皇上派遣五名頂尖棋手與盛王會戰,皆被盛王打敗;再者,盛王這些年棋術愈加精湛,在下想,比之玲瓏閣主你也不逞多讓。」
他一句比之玲瓏閣主也不逞多讓之話,如一道驚雷,炸得眾人心神倶亂,再無半分觀棋局之意。
就連鄒盛也緊皺了下眉頭,心裡突然躍躍欲試起來想跟顧容桓趕緊比上一場,看他棋術是否真如江湖所言那般了得,竟真的能勝過自己曾經的老師白安石。
玲瓏閣主四字,一下子讓眾人熱議不斷,更遑論這其中還提到了盛王,眾人心思活泛,全都一邊給盛王行了禮,一邊無數道目光掃視著顧容桓。
這目光中有好奇,有打量,有猜疑,各人有各人的思量。
席上坐著的四人,神情皆是一頓,左清陽第一個看了過來,原來他就是父親所說那個難以對付的玲瓏閣主顧容桓。
李景玉很是大大方方地轉過身子,眼睛看著那道湛藍身影,也不知為何笑得三分狡黠七分得意。
至於孟青和羅明遠,皆是一臉吃驚,盯著顧容桓看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顧容桓神情未變,語氣一如剛才那般不甚著急道,「如孟二公子所言,盛王應是一個精通棋道之人,不知可還記得下棋之人有三不可為?」
「不可輕敵,不可使詐,不可有凶心。」鄒盛有些急吼出來,當著眾人的面他一向是一副溫良敦厚的樣子,別說發怒恐怕連皺一下眉頭都沒有過,能有此失態足見其心底該有多大的怒火。
人的心思最是微妙,鄒盛這一吼,讓眾人的心底都涼了一下。
顧容桓卻全然不在意,或者說在眾人眼裡,顧容桓真是不會看臉色。
他好似這才迴轉過頭,看向鄒盛道,「能請王爺再詳細地解釋一下,這三不為各指的是什麼?」
「顧先生是不是真覺得本王不懂棋,所以要考驗本王一番,還是顧先生占著棋術精湛,不將本王放在眼裡。」鄒盛硬壓下怒氣,想將剛才的失態掩蓋過去。
「顧某不敢,只是請教。」
「本王也並不是那氣量小的人,竟然顧先生有此問,本王就給顧先生解釋一番。所謂輕敵,便是指輕看對手,出現讓子來侮辱對手的行徑;所謂使詐,便是以奸詐的行為多下或者偷棋的卑劣行徑;所謂凶心,就是有小人之心,不肯言輸,起了謀害對手之意的行徑。其三不可為者,凡下棋之人所犯,輕者當場可判其輸,重者可以辱棋之罪收監。」鄒盛故意將三不為說得如此直白,是決定了一定要跟顧容桓比上一場。
他心裡又認定自己棋術遠勝過顧容桓,擔心顧容桓在棋局上使詐而不認賬,所以將醜話先擺出來,好到時候可直接判顧容桓輸。
見鄒盛說這段話時,眼裡怒火忽明忽滅,一直盯在他的身上,顧容桓這才想起那孟然最後的一句話來,眼神微冷。
他突得想到那人常愛說的一句話,這世上總是有些無聊之極的小人,頂著各種噱頭到處給人找麻煩,但卻自惹了麻煩上身還一副愚蠢之相。
兩方棋局已分勝負,孟青眉眼神色間藏不住地得意,但不知在顧忌什麼,卻是拱手向著羅明遠抱了抱拳,「多謝謙讓。」
羅明遠臉色不好,手中還緊抓著一顆黑棋子,只差一顆,就一顆,他就贏了,這讓他如何甘心!
李景玉拿著錦扇撥弄著木碗里的白玉棋子,瑩潤的雙眸微黯,看著左清陽輕嘆了口氣。
左清陽倒隨了其父,也是精於算計,對於李景玉這副樣子,卻還能裝作好心好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景玉你嘆什麼氣,清陽還沒恭喜你勝了此局呢。」
李景玉沮喪道,「可我回去,父親一定會打斷我的腿。」
「這是為什麼?」
「因為父親常說居於宗人府往東南的平章政事府再往西北的左丞相府再往西的國舅府的西邊有一府的公子,琴棋書畫無不通曉,下棋更是頗為精湛,說我這差強人意的棋術要是能贏過他,肯定是勝之不武,要是敢回去就打斷我的腿。可我一想,清陽的棋術也頗為精湛,肯定比那個人要更勝一籌,我竟然贏得過清陽要是再去跟那人比上一局,肯定也能贏過他。可要是我真的贏了,我父親不就要打斷我的腿。」
左清陽因剛才輸棋,輸給的還是京城有名的紈絝子弟李景玉,心情本就鬱悶,要不是他能忍,還能裝出大度的樣子,換作他人一定當場發作。
現在聽李景玉這般說,他倒對那人有些好奇,如果李景玉的父親說得是真的,今天他雖然輸棋給李景玉丟的面子,或許可以從那人身上找回來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