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2)
第102章(2)
他一向有些沒精打采,說起話來,也挺油腔滑調的,往往難以捉摸真假。而這一次居然回答得這樣認真,就是善桐,都不禁嚇了一跳:也不知含沁私底下是準備了多久,又有多期盼這個機會,這一句話,簡直每一個字扔到地上,都能撞出金石之音。
“說難做,也不是太難做。”桂含芳沉吟片刻,又緩開話題,感慨了一句,“你去年在西安,把事情辦得很好,娘提起來都隻有誇的。我就是擔心你落了個麵子,沒落著實惠,家裏銀子又不夠使了……”
“沒有的事。”含沁的聲調又恢複了那懶洋洋滿不在乎的做派,“三哥你就放心吧,指不定沒幾年我就成巨富了,將來家業,要比你日後分到的那一份還多呢!”
“去你的,死小子!”含芳捶了含沁一拳,又正色道,“其實這件事不必回避麒山,畢竟他身上也有差事,倒不會有什麽妒忌的想法。不過接下來這樁事體,法不傳六耳,你自己死死記在心裏,別被第二個人知道。”
善桐反射性地屏住了呼吸,泰半是因為緊張,泰半是因為愧疚,也還有一點,是因為桂含芳已經把椅子拉近了,其實就是在她頭頂上和含沁密話。雖然他聲音不大,但善桐又哪裏能聽不清楚?
“你這一次,應該是接替二哥的位置,和許家兩個少爺結伴去臨夏一帶,驅趕清掃韃靼人剩餘的一點居民,韃靼那邊人人都是戰士,這一次去,遭遇戰是肯定會有。你不愁手上沒有戰功,隻要能不拖後腿,安穩回來,要提拔你,就有了借口……不過,和許家兩個少爺在一塊,你還是要處處小心。”
桂含芳語氣一頓,似乎又多添了些羨慕,卻偏偏矛盾地同時還多了幾許不屑,“他們京城的高門大戶,家裏太亂了!什麽肮髒的事都做得出來,就是驢糞蛋子——表麵光!尤其是這個許家,嫡子生得太晚,哪裏和我們家一樣……”
他忽然頓住,又咳嗽了幾聲,聲調裏的尷尬,善桐也很聽得出來,她不禁一翻白眼,在心中狠狠地啐了桂含芳一口。倒是含沁語氣平靜,道,“三哥,我明白你的意思,咱們一家兄友弟恭,個個都不離心,一向是互幫互助。倒是許家幾兄弟,我見過幾次,像是從大少爺開始,三少爺、四少爺、還有鳳佳那個六少爺,個個想法都不一樣,世子又小,從小不在父親身邊長大,父子情分似乎很淡,倒不比他三個庶兄是從小跟隨在國公身邊的,更像是國公爺的親生兒子……”
“看得出來就好。”桂含芳也就把前事揭開,凝重道,“大少爺、四少爺現在都不在何家山,和六少爺之間究竟如何,我們也不知道。但這個三少爺於升,你看如何?”
“龍章鳳彩,一代人傑。其實世子爺天分已經夠高了,但和他比,還是有所不如。”桂含沁毫不猶豫地道,“非但天資不如,我看就是戰功,也不如多了。”
“他是個有雄心壯誌的人。”桂含芳低聲道,“他們二哥似乎早死,大哥是個謀士,戰功威望不足以服眾。要是世子爺出事,能頂上去的肯定是許於升了……咱們二哥跟他們一道搭伴行軍有四五個月工夫,卻一直覺得他倆還算和睦。不想就是上個月晚上,那天月亮很高,宿營的時候就有人過來偷營,大家倉促應戰,一開始亂得很厲害,二哥兵刃沒在手上,隻好伏在草叢間暫時隱蔽。正巧就乘著月亮看到——三少爺手裏的弓箭,瞄準了不該瞄準的東西。”
他頓了頓,沒等含沁說話,又道,“許升鸞的那頂貂仁大氅,你是見到過的?”
非獨含沁,就是善桐都不禁出了一身的冷汗:貂仁大氅這樣的貴重衣物,自然不是尋常得見,貂鼠皮毛天生的柔潤光彩,眼力好的人,在月光下也能分辨得出來。雖然桂含芳隻是寥寥數語,但已經形象地勾勒出了一片混亂之中,瓜田李下渾水摸魚的場麵。而個中天倫滅絕之處,細思真是令人膽寒。
“這件事沒有任何真憑實據,疏不間親,很多話也不好和世子爺實話實說。二哥也就是知道自己要被調開之後,尋思著應該是我遞補過去,這才告訴了我知道。”桂含芳的聲音幾乎隻是耳語,“老四,你心裏不能沒數,這麽不體麵的事,要是真的。得手了,許老三必須滅你的口,就是你戳穿了,沒準為了麵子計,許老頭也要滅你的口……他是殺星轉世,手底下葬送了不知道多少人命,要是二哥在還好一點……”
他沒有再往下說,但善桐已經明白了過來:此事對於含沁來說,管不管都是兩難,要是真的,他命保得住沒有都不好說……桂元帥給的這個機會,實在暗藏殺機。
含沁沉默了片刻,開口時卻鎮定得讓人意外,“三哥放心,我還要為十八房傳宗接代呢,命可不能交待在這上頭。這件事,我心裏有數了!”
桂含芳猶自還不放心,又叮囑了含沁幾句,才起身道,“臨陣磨槍,你多看看兵法。要是不行,這一次就算了——唉,得啦,我說的可不是廢話?這件事你也別和爹說了,空口白話的,他還當你挑肥揀瘦,就是信了你,那也是平添心事,許家這群驕兵悍將,本來就指揮不動,要把他們倆分開,又要過許家老頭那邊……”
“三哥。”含沁打斷了含芳,鎮定地道,“我省得的,你就放心吧,這件事要是真的,那也是個機會,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您放心,我知道該怎麽辦!”
善桐就在被子裏聽著他和桂含芳卸了門板,等到桂含芳的馬蹄聲去得遠了,屋內重新安靜下來,她這才掀被子下了床,噓出一口涼氣,怔怔地望著含沁,輕聲道,“表哥,你可要小心……這件事太險了,萬一出事,可不是鬧著玩的!”
含沁麵色已經直沉了下來,他瞪了善桐一眼,罕見地露出了怒色,冷冷地道,“你還好意思說我!不看看你自己,行的是什麽樣的險?萬一被老三發現,你是自己把自己毀了!楊三妮,你到帳篷邊麵壁站半個時辰再和我說話!”
善桐雖然一貫膽大,但不知為什麽,見含沁板起臉來,倒要比什麽時候都沒有底氣,囁嚅了數聲,要說話時,含沁一瞪眼,她隻好乖乖地溜到帳篷邊上,衝著灰撲撲的牛皮出起神來,竟是連頭都不敢回了……
好在沒有一炷香工夫,含沁已經嫌棄道,“回過頭來,理理你的頭發!都亂成什麽樣子了!”
善桐忙回過頭來,卻見含沁不知使了什麽辦法,已經打開封死的信封,手裏捏了榆哥那封信正看著,她忙乖覺地拿了文房四寶出來,含沁給她找了信紙,善桐知道他之後有大事要辦,也顧不得琢磨,文不加點寫了兩頁紙,便看著含沁又把信封在火上過了一遍,重新滴蠟封好了,便起身道,“你別急著罵我,我以後、以後再不犯了……沁表哥,你安心溫習兵書,我去了。”
說著,就刻意做出萎靡可憐的樣子,蹭到了帳篷邊上,果然含沁雖然好氣又好笑地歎息了幾聲,但卻也不多加留難。倒是善桐掀開簾子時,終於忍不住回頭道,“表哥,你還是要小心!功名利祿,那都是虛的,最要緊還是你要平安!”
含沁白了她一眼,哼了一聲,又嗯了一聲,迷糊眼似乎在說:還不快走?善桐這一次是真的不敢多加逗留,便一溜煙地溜出了帳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