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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加速度(1)

  最吃驚的人是淩玲。


  周總跟她說起葉少寧時,她以為他是帶有誇張成分的。一個三十剛出頭的男人,有地位,長相又不俗,倒追的女子怕是如過江之鯽,哪裏會有剩的機會?她帶童悅過來,隻是想賣個人情,沒想到這個男人甚至比周總講的還要好。她看看童悅,陡然間倒生出幾分羨慕來。


  童悅隻有幾秒鍾的驚訝,快得其他人還沒捕捉到,她已恢複了平靜。而葉少寧臉上的笑意,在看到周子期身後並肩偕立的兩人之後,憑空地冷卻了。不能說是冷若冰霜,至少禮數是周全的。聽完周子期的介紹,他禮貌地頷首,給兩位淑女讓座、倒茶。但長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他明顯心神不寧,完全是在應付。


  周子期不住地把話題往童悅身上引,可他就是不接話,眼神也不亂瞟,仿佛與他一臂之隔的童悅是把椅子,不值得多瞧。童悅真把自己當椅子,捧著一杯茶喝得很專心,一言不發。幸好有淩玲和周子期在,場麵還不算太冷。


  雅間的裝飾簡潔優雅,幽幽暗暗的燈光,幹花的香味和茶的香氣,絲絲縷縷在室內繚繞。


  四人喝著茶,淩玲先從陸羽的《茶經》聊起,然後到《紅樓夢》中的妙玉積雪泡茶,再從英國的下午茶說到她喜歡的卡布奇諾。周子期含情脈脈地傾聽著,適時地提醒她喝點茶再繼續,在桌下悄然握住淩玲的一雙柔荑。


  葉少寧眉頭微蹙,連應付也不肯了:“周哥,你點菜了嗎?我一會兒還得去見見設計師。”


  “這麽沒風度?”周子期瞪大了眼,口氣裏有些責怪的意思。


  “我是真的有事。你兒子現在身體怎麽樣了?”葉少寧對他的暗示絲毫不領情,漫不經心地問道。


  周子期對著葉少寧輕踢了一腳,忙偷瞄淩玲。


  淩玲倒是個沉得住氣的,心裏卻對葉少寧來了火,說話也不像剛才那般婉約博學,語氣不自覺地生硬了幾分。童悅仍讓人看不出喜也看不出惱。


  這頓飯,就像個水平一般般的廚子的手藝,菜不鹹不淡不難吃,卻也沒啥可回味的。


  吃完飯出來,周子期還在做最後的掙紮:“我想請淩老師幫我侄女補習一下英語,少寧,你能幫我送送童老師嗎?”


  “不用,我可以自己打車的。”葉少寧的眉宇間流露出不耐煩的神色,童悅看得出來。


  “我時間上有點緊。”葉少寧也沒講客套話,點了點頭就離開了。


  周子期“嗬嗬”一笑:“這家夥今天工作可能不順,心情有點不太好。唉,在樂靜芬手下辦事,那可是伴君如伴虎啊。童老師,以後咱們再約啊。少寧他平時不是這樣的。”


  “謝謝周總。”童悅抬了抬眉,最大程度地給予周子期一點寬慰。


  “這種仗著有幾分皮相的自大狂,咱們不稀罕,沒有下次了。天下男人又沒死光光,走過這個店,後麵是一村又一村。”淩玲記恨著葉少寧剛才故意提起周子期的兒子,那簡直就讓她下不來台。


  “乖,別孩子氣了!”周子期打著哈哈,生怕淩玲往心裏去,忙憨笑著賠不是。


  “站台好像在對麵,我先過去了。周總,謝謝你的晚餐。”童悅這兩天正和學生複習電學,不想站在大街上重溫一個電燈泡最大的能量是多少。


  “路上注意安全。”淩玲說道。


  童悅揮揮手,穿過車流。對麵其實根本就沒有站台,但為了不看到周子期和淩玲,童悅隻得往反方向走。疾行時,一聲尖銳的刹車聲在她的身後響起。她扭過頭,燈光下,葉少寧冷峻地凝視著她。


  誰也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兒,葉少寧打開副駕駛座的車門。


  她怔了怔,轉身上車。


  沒等她坐好,車子就“嗖”的一下往前衝去。幸好她用手撐著,不然頭就會栽向前麵的車窗玻璃。她側過身看他,他眉頭緊擰,唇抿著,目光筆直。溫和的人冷起來,一樣有如寒潮過境,冰凍三尺,霜冷長河。


  又到了巷子口,她並沒有急於下車,而是靜靜地坐著,十指交纏。


  “接下來我會很忙,玉佛我明天讓秘書快遞給你。”他冷硬地道。


  “麻煩葉總了。”她推開車門,下車站好,輕輕關上車門。然後在路邊站定,看著他的車掉了頭,才轉過身進了巷子。


  走了幾步,她回過頭,在夜色中依稀還能看到黑色奧迪的影子。她不由得嘴角微勾,眉眼如花朵般綻放開來。心裏已經很久沒有這樣輕快了,也很久沒有這種忍俊不禁的感覺。


  因為在意,才會計較;因為認真,才會生氣;因為珍惜,才有期待。她閉上眼,深深地呼吸,這種感覺真好。


  童悅備完明天的課,改好作業,淩玲就哼著歌開門進來了,手裏麵提著一大袋進口紅提和木瓜:“子期給你的,說代那個葉少寧向你道歉。”


  “人家又沒得罪我,有什麽好道歉的?”童悅關上電腦,看到淩玲微躺在自己的床上,輕皺了一下眉頭,起身找衣服洗澡。


  “怎麽不道歉?他的態度就是不好。”淩玲噘起嘴,“不就是個總經理嗎?眼睛長在頭頂上,憑什麽瞧不起你?”


  童悅拿衣服的手停在半空中:“他瞧不起我嗎?”


  淩玲咬著下唇,翻了翻眼,酸酸地歎了口氣:“我知道是城門失火、殃及池魚了,你被我連累了。都怪子期,嘴巴不嚴。”


  童悅輕輕“哦”了一聲:“你早就知道他結婚了?”


  淩玲慵懶地坐起,兩條腿晃了晃:“他長相老成,其實年紀並不大,結婚四年了,孩子十四個月。妻子是機關幹部,我偷偷瞧過,長相並不差。在遇到我之前,他隻愛他的妻子。他說沒有出軌,那是因為我才出現,這話聽著很是讓人心動。我沒想過要破壞他的家庭,也沒想過離開孟愚。”


  “孟愚是中文係的才子,我花了兩年時間才倒追到他。你熟悉孟愚,心裏除了教學,沒有其他的。他和我在一起,是因為我要和他在一起。在情感上,他習慣被動,幸好他骨子裏是極傳統的,不然要是別人比我強,他估計也會被搶走了。我不知道他是否愛我,不過即使愛,也沒有我愛他多。我喜歡什麽顏色、愛吃什麽,八年了,孟愚還不知道。周總雖然不英俊,但是和他一起,我有種被捧在手心裏的感覺。你可能不相信,他連我的生理期都記得一清二楚。我也隻是想被別人愛著。”


  “你們想一直繼續下去?”童悅問道。


  “我們很有分寸,並沒有打算傷害彼此的另一半。”淩玲沒有直接回答。


  童悅沉默了。如果周子期隻是個普通的小職員,淩玲的愛情還能這般偉大嗎?書香花園的房子,她脖子上那根蒂凡尼的鑽石鏈子,身上的品牌時裝,臥室裏掛著的睡衣也都是頂尖的品牌,包括現在擱在桌上的進口水果。周子期確實付出很多。


  一個是才貌雙全的未婚夫,一個是帶來豐厚物質的情人,魚和熊掌兼得,這是一個女人最渴望的生活模式嗎?她不知道。


  第二天,童悅跑了兩趟收發室,都沒自己的快遞。


  “童老師今天心情好像很好啊。”晚自習上,何也悄悄對李想說。


  李想麵無表情地道:“何以見得?”


  “她在笑。”


  “白癡!”李想狠狠地朝著童悅瞪了一眼,何也摸摸鼻子,乖乖閉上了嘴。


  彥傑是傍晚坐火車回上海的,回來十天,和童悅就見了一次麵。


  “嗯,一路順風!”接到他的電話,童悅隻說了一句。


  兩個人握著手機沉默了有兩分鍾,最後是彥傑先掛斷的。喬可欣是和他一起走的,聽她說兩個人湊足了錢,去上海交房子的首付款。


  童悅還記得彥傑在上海租的小公寓,樓道裏黑黢黢的,八點過後,她就不敢下樓了。三十多平方米,又是臥室又是廚房、洗手間的,她一過去彥傑就得睡在地上。就那麽大點地方,離上班的單位還要坐兩個多小時的車,租金卻高得嚇人。


  彥傑說,等他以後有了錢,要買一套大房子,有大大的臥室,溫馨的嬰兒房,書房裏擺兩排書架,餐廳的窗子寬敞明亮,陽台上能放兩把大大的躺椅,洗手間裏有浴缸,一年四季都有熱水。現在,他的願望應該快實現了吧!

  青台是在一場雨之後變涼的,淅淅瀝瀝地下了兩天雨,還沒有停的意思。童悅想起很久沒有和桑晨聯係了,趁著周日晚上沒事,冒雨主動去酒吧看望。桑晨不在吧台,酒保說樓上有貴賓,她上去招呼了。


  童悅要了一杯蘇打水,酒保給了她一碟薯片。剛嚼了一片,就看見桑晨嘀嘀咕咕從樓上下來。看到童悅,她擺了擺手,急急地跑進一側的洗手間。


  童悅走過去,聽到桑晨在裏麵吐得天翻地覆。


  “又和人拚酒了?”童悅看她臉上的妝都花了,扯了張紙巾遞給她。


  “你以為混生活容易啊?”桑晨翻了個白眼,打了個酒嗝。


  “你別那麽貪,少賺點好了。”


  桑晨兩手叉腰,朝外麵努努嘴:“你說得輕巧,賺少了他們吃啥喝啥,我什麽時候能解放?”


  兩個侍應生被她的吼聲嚇住,往裏瞥了一眼。


  “你還憂國憂民呢!這世上少了桑二娘,地球肯定不會轉!”


  “你少講風涼話,我今天可都是為了你。”桑晨粗魯地一抹臉,瞪著她。


  “二娘,你神誌清晰嗎?”她抬手欲摸桑晨的額頭。


  桑晨拍開她的手:“去你的。我就上次讓你幫忙送了個果盤,沒想到卻惹了禍根。那個九州建築公司的懷總對你上了心,每次來都要找你,我每次就都撒個謊,都為你喝一大杯酒。”


  童悅撇嘴,想起那個拽她蝴蝶結唱歌像號叫的男人:“他今天又來了?”


  “嗯,請泰華集團的樂董和葉總,估計是想中世紀大廈的那個標。就是你們實中舊校址那塊地,泰華分成十個標,基礎、土建、裝潢啥的,現在建築行業的人全盯著呢!這大廈是青台第一高樓,設計是遲靈瞳和她先生合作的。這兩人可了不得,中西合璧,都屬於天才型的,所以樂董和葉總那個牛呀!瞧,那就是樂董。”桑晨用胳膊肘撞了一下童悅,忙換上一副笑臉迎上前去。


  樂靜芬是個氣質雍容華貴的中年女子,一顰一笑都帶著疏離。但她轉身看向身邊的葉少寧時,渾身立刻散發出女人味十足的溫婉。


  “樂董,這麽快就走了嗎?”桑晨笑得像朵向日葵。


  “老公還在家等著我散步呢!”樂靜芬應道。


  桑晨吐了吐舌,故作吃驚道:“難道車總一時不見樂董,就心驚肉跳的?”


  “哈,老夫老妻了,沒那麽誇張。我最近腰不太好,醫生讓我盡量多走走,所以他盯得緊。”


  “好恩愛哦,真讓人羨慕。說起來,有好久沒看到車總了,讓他有空也來照顧照顧我的生意啊。”


  “就衝你這張小甜嘴,他肯定會來。”


  “樂董明鑒,在車總麵前,我可是很乖的。”桑晨站得筆直,像少先隊員似的舉起右臂發誓。


  “知道了。”樂靜芬大笑,回頭看看葉少寧:“少寧就不要送了,懷總這麽盛情,你別拂了他的意。但也別喝多,你還要開車呢!”


  “對付懷總,我那點酒量還是可以的。”


  “這幾天你挺累的,明早多睡一會兒,不用著急上班。”


  葉少寧笑笑:“謝謝樂董關心。”


  “年輕真好!”樂靜芬拍拍他的肩,眼中流光溢彩。


  桑晨等著樂靜芬上了車,又把葉少寧送上樓,這才顛顛地來陪童悅。童悅倚著洗手間的門,這地方燈光暗,不刻意是看不到這邊的。


  桑晨拍著胸口:“其實我又不是泰華的員工,不知怎麽的,隻要和那個樂董講話我就緊張。”


  “你是有求於人家吧!”童悅說道。


  “呸,和氣生財好不好?不過那女人氣場太強,人人都怕她,包括她老公。她老公也混得不錯,是幾家歐美品牌的四S店老總。嘿嘿,曾經勇敢地與樂董高調離婚,後來迫於淫威,又乖乖地複婚了。你有沒有瞧出來,那女人對葉總挺不錯。”


  童悅慢悠悠轉過頭來看她。


  桑晨踮起腳湊到童悅耳邊:“泰華的元老級員工多了去了,那個葉總才三十出頭就高居總經理之位,難道不奇怪嗎?建築業的人都傳他是樂董的小白臉。”


  童悅譏誚地撇撇嘴:“無聊!”


  “你幹嗎罵人呀?”


  “小白臉不得捧著含著,會舍得這樣扔在外麵風吹日曬?”


  “小白臉也不全是一個類型的,反正她對他好是真的。我不和你說了,你整天和一幫長痘痘的孩子混,都快變弱智了。”桑晨拂拂手,一扭一扭地回吧台了。


  童悅跟上去,繼續喝水嚼薯片。客人接踵而至,桑晨忙自己的,也不多理她。


  “給我一杯咖啡甜酒加牛奶。”近十點的時候,童悅對酒保說。


  桑晨聽到,豎眉瞪眼:“你瘋了,那東西你能喝嗎?”


  “我看看不行嗎,我會付錢的。”


  “悅悅,你今晚怪怪的!”


  “我很正常,你別管我。”童悅挑挑眉。


  酒保看看桑晨,見她沒有阻止的意思,給童悅調了一杯酒。


  桑晨見她真的捧在手中左看右看,並不喝,估計這女人是大姨媽到了,神經有點異常。她正輕歎搖頭,看見門口來了個熟悉的客人,風擺楊柳似的上前迎接。


  童悅搖晃著酒杯,聽到樓梯上有人說:“葉總,我的事就拜托你了。”她閉上眼,緩緩舉起酒杯湊到嘴邊,一小口一小口地抿著。


  “童老師?”酒保突然大叫一聲,瞧著剛剛還好端端的童悅嘴唇和麵孔突然變得紫青,嘴巴半張,胸口起伏不停,呼吸顯得非常困難。


  童悅抬了抬手,想讓酒保聲音不要那麽大。手在半空中才揚了一下,她就華麗麗地眼前一黑,什麽也不知道了。


  童悅醒來是在醫院的急診室,天花板像是因為年代久遠,有些破裂灰暗,吊著的日光燈也是灰塵撲撲的樣子,讓人懷疑上麵是不是成了蜘蛛的窩。視線慢慢往下挪,輸液瓶已經滴了一半,看來自己昏睡有一會兒了。胸口那種如大石鎮壓的感覺緩解了許多,視線繼續向下,正對上桑晨慘白的一張臉。


  她想開口說話,可還沒張嘴,桑晨突然就撲了上來,又是捶又是打的,真槍實刀,毫不手軟:“你丫的活膩了嗎,讓你別喝,你非要喝,有本事別發病呀!”


  她滴著藥液,沒辦法還手,也沒辦法閃躲,隻得講道理:“有話好好說,君子動口不動手。”


  “我動你你敢把我怎樣?你和自己過不去就去跳海呀!跑我那裏折騰,是想砸我的場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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