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都市青春>玫瑰引力> 第51章 羅森橋(1)

第51章 羅森橋(1)

  童悅是晚飯前去的“魚缸”。如果把都市比作縱歡的交際花,這個時間點,她正在淡掃蛾眉、輕貼花黃,不眠、不休的夜還沒開始。


  小舞台上有兩人在跳舞,腿部密不可分,瀟灑靈動之中遊戲的意味很濃,你退我進,心思縝密卻波瀾不驚,所有的明明暗暗都融在了舞姿之中。音樂也貼切,節奏分明,鏗鏘有力,音調時而高昂時而漸消,讓人捉摸不透。


  “新請的舞者,晚上助助興。現在拿把吉他站上麵唱歌,酸掉牙了。唉,生意不好做。”桑晨掛著兩隻黑眼圈,語氣滄桑得像個老嫗。


  童悅白了她一眼,接過她遞來的檸檬水:“你真是要錢不要命。”從小年夜到元宵,中山路上的其他酒吧最少也休息個五六天,桑二娘硬是撐足了全場,自然賺得盆滿缽滿。


  “現在能賺一個是一個,以後用錢的地方多呢!”


  對,張青可是敗家的主,就是座金山,也能被他給夷為平地。童悅毫無同情心地啐道:“你就是個老媽子的命。”


  桑晨慢悠悠地喝著酒,難得沒反駁:“你是飽漢不知餓漢饑。男人小一歲就是小十歲,他比我小兩歲,三歲一條溝,二十歲就是一天塹。我要是不花錢搭座橋,他怎麽過來?”


  “他和你聯係了?”桑二娘自小就是禦姐範,童悅從沒想過她被男人摟著,一副小鳥依人的樣子。張青白白淨淨的,頭發留到肩膀,平時紮個小辮,行為舉止都不像個正常的人類。桑晨和他一起後,童悅沒看出他有多小,就覺得桑晨的品位詭異。但她承認,這兩人的組合畫麵看上去蠻和諧的,如果換了另一個男人,童悅不敢想下去了。


  “快了,昨天聽他的狗友們說他在泰山拍日出。”


  泰山離青台是不太遠,但要看張青搭的什麽交通工具,他要是決定用腳丈量過來,桑二娘的眼睛要望酸了。這兩句話,童悅就自己在心裏麵嘀咕下。當別人懷有夢想時,不管是幼稚還是可笑,不管實現的可能性有多大,都不能打擊。有夢就有方向,至少不會迷茫。


  童悅今天過來是給桑晨送在雲南拍的特色酒吧照片,桑晨看了幾張,撇撇嘴:“這風格太裝了,也就騙騙你們這些遊客拍幾張照,不是我的菜。結婚的感覺怎麽樣?”


  “還行。”童悅端起水杯。桑二娘是個爆竹性子,一點就炸。和她說事,童悅向來都再三考慮。事實上她也沒隱瞞什麽,哪家兩口子不拌嘴,舌頭和牙齒還會鬥上呢!氣頭上說的話,當不了真。這不,兩天沒回書香花園的葉少寧,第三天就回來了。現在,他隻要有應酬,都會給她發短信。她收到後,就知道不要等他了。荷塘月色有公寓,葉家的別墅也不算遠,所以不要擔心他會露宿街頭。早飯和夜宵,也不必準備了。春種一粒粟,秋收萬顆子。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浪費糧食是種罪惡。這也是他對她的體貼。教學樓走廊上的倒計牌,已經快進入了兩位數,看一次神經就崩一次。不說吃飯,就連呼吸,她都小心控製著。


  桑晨抓耳撓腮,她這樣子童悅一看就知她有話憋不住。


  “怎麽了?”


  支支吾吾半天,桑晨豁出去了:“泰華的樂董有個女兒從國外留學回來了,現在是葉少寧的助理,你知道這事吧?寶貝,你可得給我長點心眼。他帶她來過這兒幾次,我看她可不像把他隻當上司。”


  難為桑二娘了,把話講得這麽含蓄這麽委婉。


  “前兩天那個世紀大廈主體工程開工,搞了個剪彩活動,還上了電視,我看了,她一直和他頭挨著頭,不知說什麽,笑得像個花癡。她不要臉,葉少寧怎麽回事,也就由著她?”桑二娘越說越氣,牙咬得咯咯響。


  陽光下能有點新鮮事嗎?結婚前,整天操心著嫁個什麽樣的男人,結婚後,整天操心著怎麽留住男人的心。人哪是老死的,絕對是累死的。


  “別捕風捉影,我有數。”


  桑晨一臉擔心的樣子:“你的智商要對得起你這張臉呀,我都替你愁死了。”


  童悅才不愁,人生中注定要遇到什麽人,是有出場順序的。一次相識或者相遇,有的成為故事,有的變成沉香,以一種美麗傷痕的形式在心中隱秘地變遷。人的一生都有一些說不出的秘密,有一些觸及不到卻又忘不了的愛。


  直白地講,在每個人心裏,都有一個得不到的至愛。車歡歡問葉少寧,如果她和童悅同時出現,他會愛上誰?葉少寧回答沒有如果。這個回答有點狡猾,不過也是事實。車歡歡再唏噓,也改變不了她是後來者。還有她不懂,男人愛誰不一定會娶誰,舍不得娶或是娶不到。


  每年春天,天氣就變化多端。昨天還下了場雪,雪花很大,紛紛揚揚地飄下來,落到地上很快就化掉。第二天,氣溫回升,校園大道上落葉紛紛,再定睛一看,嫩嫩的新葉綻出了小芽。


  教師公寓就在這樣的日子裏轟轟烈烈封頂了,單身的教師們最雀躍,一天跑幾趟去視察進度,算過了,一共六十套,沒成家的都有份。平時什麽事都衝在最前麵的趙清有點反常,下了課就捧著個茶杯發呆,心事重重的樣子。喬可欣說春天來了,他思春了。


  喬可欣對教師公寓也是冷眼相對,她說:“我是瘋了不成,大車店似的,房子都不隔音,衣服都沒地方掛。”今早跑操的時候,全校師生都看到她從一輛銀色的奔馳車上下來,開車的人沒看清楚,隻是揮手告別時,手腕一揚,一道金光閃過。聰明的女人好過活,哪怕現在還是草色遙看近卻無,喬可欣已經讓她的世界裏百花齊放。


  童悅也沒去關注教師公寓,她在接待家長。電話通過幾次,人還是第一次見。童悅悄悄打量坐在對麵的何也媽媽,齊耳短發,臉上的笑意有點生硬。以前應該漂亮過,隻是不知是內分泌失調,還是家有高考生心太累,眼睛下方長了不少斑,顏色很深,人的精神也不太好,不過氣勢很強悍。


  何也這次收心考小宇宙爆發,童悅心裏有底,寒暄了幾句,忙誇道:“何也進步很大,這次考的是年級第二,特別是數學,比上次多了三十分。”


  何也媽媽卻沒有被勝利衝暈頭腦:“一次發揮好又不代表次次發揮好,何況比第一名還少了十二分。高考時,一分就是一千五百人,十二分就是一萬八千人。北大和清華每年在青台招幾人?有一萬八千人排在他前麵,他能上什麽學校?我不覺得這有什麽可驕傲的。”


  童悅目瞪口呆,她慶幸實中的校長是鄭治,而不是何也媽媽,不然還讓不讓人活了呀?“話是這樣講,但我們也要看到孩子的努力,不能一味地提要求,有時也需要適當的鼓勵。”


  “我對自己孩子還是很了解的,我知道他那個瓶子裏能裝多少水。我今天來找童老師,是想拜托一件事。”


  童悅連忙正襟危坐:“您請講。”


  何也媽媽嚴肅道:“何也這次發揮不錯,顯然是假期輔導很有成效。我想繼續保持下去。後麵主課何也會正常上,一些不重要的課和早晚自習,我想讓他在家裏輔導。”


  “哪門課是不重要的課?”童悅謙虛地問。


  “語數外之外,分值比例不太大的那些課。”


  童悅沉思了下,說道:“何也媽媽,我不是很讚成你的做法。在你眼裏,語數外是西瓜,其他的課是芝麻,你要丟了芝麻拿西瓜,可是西瓜是圓的,一旦手滑,豈不是丟了西瓜又丟了芝麻?”


  何也媽媽臉黑了:“你和我說什麽繞口令,我就是告知你一聲,你同不同意我都能帶何也回家,因為何也的媽媽是我,不是你。”


  這是沒有商量的意思了,童悅壓製住心口的怒火,盡量平心靜氣道:“雖然我隻是何也的班主任,但我和你對何也的期待是一樣的。這樣好嗎?你可以忽略我的意見,但請尊重何也的想法。他這個年紀正是叛逆期,千萬要注意方式。”


  “那是別人家的孩子,我家何也向來聽話。”


  童悅無語了,話不投機半句多,再說下去兩人有可能吵起來。這個時候學生的壓力已經達到了頂點,和同學在一起說說笑笑,還能釋放一點。要是一個人被關在家裏,有這樣的媽媽在旁邊盯著,誰能承受得住?

  送何也媽媽出去時,童悅假裝沒看出她的不耐煩,懇切道:“我第一次做高三班主任,沒什麽經驗,但有很多專家可以提供妥善的建議,您去谘詢下,別匆忙做決定。”


  這話何也媽媽可能覺得順耳,沒說不好,但也沒說好,一臉不耐煩地走了。童悅卻添了心思,上課時一直朝何也看。何也是真乖,什麽時候看過去,他都認真迎視著你。李想在一邊偷偷撓他癢癢,他抿嘴忍著笑,始終坐得端端正正。


  散晚自習時,倒計牌上的數字顯示是100,每一個經過的人都在那兒停了停。


  這學期開始,童悅一直堅持騎車。天冷時,騎車臉被北風吹得刺痛,這天氣一暖,騎車就是一種享受。拐個彎,車鈴按得叮叮咚咚,聽著心情也輕快起來。忍不住就想騎得更遠些、再遠些。


  屋子裏亮著燈,不是很明亮。錢燕應該在值夜班,童大兵一個人在家總是很節約,最多開一盞小壁燈。


  童悅沒有上樓,自行車倚著樹,她在樓下一個石凳上坐下。在她和彥傑小的時候,兩人在夏天的晚上愛到這邊坐坐。


  二月上旬去了上海,現在已經是三月上旬,華燁那邊仍然沒有任何彥傑的消息。蘇陌說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她不敢附和。時間越久,希望越渺茫。


  花葉千年不相見,緣盡緣生舞翩遷。一直以為,即使她嫁了人,彥傑有了女友,他們還能做兄妹,雖然很少聯係,可是電波的另一端,他會始終在。


  原來有一天,他是會走開的。


  在學校還好,回到家一個人呆著,想到彥傑就心亂如麻。來這兒,仿佛能感知到彥傑的一點氣息,心會好受點。隻是想著想著,眼淚就會從眼角流出。她沒去拭,任由那溫熱的液體淌著。


  下樓倒垃圾的鄰居看到了她:“小悅,你怎麽不上樓呀?”


  “哦,我準備走了。”她匆忙拭去淚,推著自行車,倉皇逃走。鹹鹹的液體被風一吹就幹了,臉繃得難受。從實中到那兒,再從那兒到書香花園,她騎了兩個小時。進屋時,人都快癱了。


  葉少寧在洗澡,浴室內熱氣騰騰的,勉強看到個人影。他拉開玻璃門出來,她忙轉身,他們已經很久沒有裸裎相見。臥室的地板上一隻行李箱打開著,裏麵放了幾件衣服。


  “我明早去北京,房產博覽會,泰華有一個展位。”葉少寧坦然自若地進來,穿衣、擦發。


  “一個人去嗎?”問完,才覺著自己笨。


  他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還是回答了:“不是,還有樂董和歡歡,幾位特助也一起。”


  他一直叫她歡歡,語氣溫柔,如鄰家大哥,如愛慕中的男子。她嘴角上揚看著窗外:“去幾天?”


  “四天,住在泰華北京分公司附近的酒店。”


  她點點頭,這是最近一陣他們講話最多的了,有點普通夫妻的家常感覺。那個晚上的爭吵,還是留下了痕跡。就像一個精美的茶碗,在熱水裏煮了下,留下了一道肉眼看不見的悶縫,他們隻得小心翼翼地捧著,一不留神,碗就成了兩半。不是碗嬌氣,可能是起初的瓷坯就弱。


  “北京比青台稍冷點,最好帶件毛衣。”她打開衣櫃,一低頭看到裏麵整整齊齊碼著的紙袋,都是她用那張敗家卡為他買的衣服,她選了一件黑色的粗紋毛衣。“這件吧!”她遞給他。


  他接住:“你吃過沒?”


  “呃,我吃過了。你呢?”她禮尚往來地問。


  “我沒有。”


  她愣住,一時不知如何接話。家中太久不開夥,勉強充饑的牛奶和麵包都沒有,冰箱裏估計就幾瓶礦泉水。


  “去趟超市吧,我的刮胡刀也該換刀片了。”他說。


  這意思是讓她和他一起去嗎?她想發問,他已經拿了車鑰匙在門口等著她了。


  他推車,她挑選。刮胡刀刀片的牌子很多,兩人頭挨著頭研究了好一通,最後選了個德國進口的。結賬時,遇到了周子期一家,他抱著兒子,韓玉紮了條絲光羊毛的圍巾,氣色不錯。隔了兩張收銀台,周子期僵硬地朝葉少寧點了下頭。韓玉則像沒有看到童悅,自顧和兒子說著話。童悅看向葉少寧,他和周子期的友情大概是回不到從前了,但她不想說抱歉。


  超市樓下有家餐館,點了一份揚州炒飯,兩碗海鮮湯。湯有點燙,她喝出了一身的汗。


  回家把買回的東西理好,拿了衣服去衝澡,葉少寧先睡了,航班是早晨七點的,他四點半就要起床。臥室裏暗暗的,她摸索著上了床,剛躺下,一隻手臂橫了過來,擱在她的腰間,她在黑暗中僵成根木頭。分明隔著一條絲被,那熱度卻穿過絲被烙在她的肌膚上,火一般灼人。


  手臂就橫著,沒有再動彈,仿佛是一個無意識的行為。她輕輕地把手臂拿開,身子往床邊上靠了靠。那手臂卻像長了眼睛,跟著又擱了上來。這回,她沒有再撥開,反正還有層絲被隔著!身子僵著僵著,就放鬆了,後來慢慢睡著了。再後來熱得像喘不過氣,她努力想睜開眼睛,但是眼皮就像岩石一樣,一動不動。意識卻相當清晰,她能感覺到整個人都被他裹在懷裏,貼得緊密。


  “真討厭機場的早餐,嚼在嘴裏像吃紙。”不知是囈語還是嘀咕,說話的嗓音帶著剛醒後的一點沙啞、低沉。


  她睜開眼睛了。外麵天還沒亮,一盞盞路燈像一把把張開的大傘,擋住的不是雨,而是黑夜。打著嗬欠去廚房,熬粥來不及,她熱了牛奶、煮了雞蛋,把昨天在超市買的南瓜餅解凍後,用文火煎得鬆脆、焦黃。


  一袋十二塊,他全吃光了,牛奶和雞蛋也沒剩下。他換衣服的時候,她把行李箱打開,發現他沒帶牙膏,忙從櫃子裏拿出一支放進去。酒店裏雖然會提供,但他隻用雲南白藥。


  三月初的早晨,還是極冷的,他在大衣外麵係了條圍巾,邊照鏡子邊問她:“去過北京沒?”


  她捂著嘴,咽下一個大大的嗬欠:“沒有。”


  “明天周五,真是的,周末還要出差。你們也該放月假了吧?”他烏黑亮澤的眸子定定地鎖住她。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