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番外之一 安安(2)
“你不覺得這名字很美嗎?處女座、雙魚座、仙女座、天鴿座、南魚座……”小女生歪著頭,豎起指頭,數給他聽。那清眸,晶亮如星辰,那小臉如星光璀璨,一時間,他看呆了。
“對不起,我又犯傻了,其實別人對這不感興趣,媽媽說我總逼著別人傾聽。”她俏皮地吐了吐舌頭,“你還要吃嗎?”她指指裝零食的紙袋。
“不要了。”剛剛他不是餓,隻是覺得她邊看書邊吃零食的樣子,是那麽愜意恬美,他在想那到底是什麽美味?
“自我介紹下,我叫葉安柔,你可以叫我安安,你呢?”她落落大方地看著他。
心窩處有陌生的東西在震蕩,他鎮定了下:“裴浩然,恒宇新進的職員。”
“哦,你家境很貧困嗎,怎麽這麽小就出來工作?”她按捺不住心底的好奇。
他差點跌坐到地上。貧困?哈!小?哈!
“還好,我今年十八歲,不算小。”已經讀大二了,他的同學也有開始半工半讀的。高中畢業那年,爹地就讓他在假期進公司做事。
她同情地嘟起小嘴:“很辛苦吧?”
“我沒有選擇。”他是裴家的長孫,將來必然要挑起恒宇的重擔,這是他的責任。爹地和媽咪,其實沒有給他壓力,但他知道,這無法回避。如同爹地,喜歡古建築,曾經做過報刊的總編,最後還得做個商人。
“為什麽?你簽下賣身契了?”
一直努力撐著的嚴肅崩塌了,他笑了,少年的英氣蓬蓬勃勃:“差不多吧!”其實沒有那麽可怕,隻是他太急於表現自己,要求過高。媽咪常為他不能像同齡的孩子般自由自在而感到惋惜,爹地說,誰讓你媽咪不生個女生,男人來這世上,就得吃苦受累,特別是裴家的男人。
“真可憐。”安安唏噓不已。
他摸摸鼻子,嘴角直抽。
“你爸爸媽媽都不幫你嗎?”
“爹地年紀大了,要多留點時間陪媽咪,現在應該我多做點事。等我到他那個年紀,我也把擔子扔給我兒子。”
“你兒子也可憐。”她撇撇嘴。
哈,他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千辛萬苦梳上去的頭發有幾縷落在前額,霎時多了幾分青澀。
“我說錯了嗎?”她茫然。
“沒有,我隻是聽著很新鮮。”
“以前,我不覺得我有多幸福,和你相比之後,我覺得我太幸福了。”她有世上最好的爸媽。
“看得出來。”頭發整齊地束在後麵,那發圈是用絲線自己編的,編成一隻蝴蝶樣,應該出自一雙巧手。那黑乎乎的東西,樣子不太美觀,吃起來卻非常美妙,不是外麵西點店能買到的。小女生白色的無袖連衣裙,下麵綴著一圈俏皮的荷葉邊,腰間係條藍色的絲帶,接口處也是一隻蝴蝶。她應該有一位非常稱職的媽媽,和他媽咪一樣。
媽咪不同意他穿正裝,是他堅持的。進了恒宇,不管年紀大小,都得守規矩,他不能搞例外。他當然喜歡穿寬鬆的運動裝,那樣約同學去打球、爬山都很舒服。暑假裏,同學們約了三五成群出國旅遊,他卻開始巡視恒宇各大子公司。
穿上正裝的他,不由自主地就有種責任感,他希望他看上去成熟點、穩重點,但是……就像戴了張麵具,他也會覺得喘不過氣來。
聽完青台分公司的匯報,他感到雙肩繃得不行,想找個地方換口氣,隻想著葉總的辦公室應該無人打擾,沒想到會碰上這麽個小女生。是葉總的千金吧,聽媽咪提起過,說是不折不扣的小美女,果真不假。這種美和班上的女生們妝容精致的美不同,完完全全的天然去雕飾,清水出芙蓉。
安安問完她想問的,又低下頭看她的星空去了。對於她來說,帥帥的男生不及星空誘人。被她這樣冷落,他不知怎麽,覺得有點惱。
“我第一次來青台,都不太熟悉,你知道有什麽好玩的地方嗎?”他沒話找話說。
她抬起頭:“青台美的地方就是山和海。”
香港是天然良港,國外的美麗海島也都有去過,海,在他眼中,已是平常。但他還是一臉激動地問:“你認識路嗎?”突然心中湧起一股衝動,想扔下所有的公事,去做點十八歲少年想做的事。
她眨巴眨巴眼,有點為難,一是書沒看完,二是爸爸不準她獨自外出。“給我做導遊,我送你一台世界上最先進的天文望遠鏡。”他看出她的遲疑。
“你又不富。”還隨便送人禮物,窮大方。
“我可以慢慢省。”他一臉誠實。
她無奈地合上書:“好吧,我帶你去海邊。你可以翹班嗎,會不會扣薪水?”
“我今天的任務已經完成了。”有那麽點點暖心,很體貼的小女生。
她找出一張紙,寫了個便箋壓在爸爸辦公桌上,查看了下小錢包,確定裏麵的錢可以坐公交車,可以買水,兩人份的。“走吧!”
兩人一前一後出了門,在電梯口遇到秘書處幾位秘書,他們恭敬地問候:“裴少好!”
“你們好!”他職業化地微笑,將她護在身後。
“安安,悶了?”有位秘書用唇語問她。她歪著頭,裴少是什麽職務?
這個季節,去海邊的公交車特別多,仿佛哪一路都要從海邊繞一繞。沒等多久,車就來了。兩人一同上了車,居然有座。正好可以瀏覽下青台的市容,她非常周到地給他介紹一些標誌性的建築物和景點。很快,就看見了海,遊人如織。
“我們不在這裏下,我們去安靜的海邊。你要不要把外套脫下來?”太陽那麽的火,看著他,她都冒汗。
車內涼氣開得足,他倒沒覺得太熱,但還是脫下來了。青澀的俊容,嚴肅的著裝,引來路人的目光。
兩人在一處陰涼的站台下車,站台下方就是大海,海邊礁石林立,白色的沙灘纖接受著海浪的洗禮。有一對新人正麵朝大海在拍婚紗照,顯得很浪漫,新郎隻著白襯衫、西褲,新娘就穿簡單的白裙,笑得嘴巴咧得大大的。他和她站在那兒看了會兒,然後順著台階向沙灘走去。
台階上有青苔,走著會打滑,他回頭,將臂彎裏的西裝搭到她頭上給她做傘,一隻手小心地攙扶著她。走到最後一級台階,再小心,還是滑了一跤,他努力站穩,她跌進了他懷中,他雙手扶著她的腰。
“哇,這麽小的情侶也來拍婚紗照嗎?”一聲善意的輕笑,攝影師的鏡頭突然一轉,對著他們,哢地按下了快門。
可不是嗎?少年英俊逼人,貴族氣十足,女孩清麗俊俏、超塵脫俗,正裝、白裙,身後是陽光、大海,一切都剛剛好!
十二歲,懵懂的年紀,與花季雨季剛沾了點邊,欲青未黃。在她們的意識裏,男生還是討厭的生物。若與某某男生係在一起,那簡直應人神共憤。何況這人還不是同齡的男生,已這麽“老”了。
安安一張小臉氣得都變了形,“我們沒有。”她倏地站直,把手背在身後,離裴浩然遠遠的。裴浩然摸摸鼻子,有點無辜。
攝影師滿意地看看相機,笑著逗安安:“不是來拍婚紗照,那是來談戀愛的?”
“不是。你告訴他們,我們不認識。”安安委屈得眼睛都紅了。
“我不愛說謊。”他心裏麵也委屈,他有那麽差嗎?不做情侶,也像個哥哥吧,而在她眼中,他像隻大灰狼。她愕然地瞪圓雙目。
攝影師樂了。新娘同情地說:“好啦,好啦,小女生害羞了,咱們繼續。”
“這裏就是海灘,後麵是山林,裏麵有個公園,還有幾幢歐式建築,你自己慢慢玩,回去的站台還是下車的那個。”安安氣鼓鼓地從小錢包裏掏出幾枚硬幣塞給他,“這個給你坐公交車用。”交代完畢,噔噔地上台階,徹底與他劃清界限。
裴浩然真是前所未有的挫敗,長歎一口氣,拽住她的手臂,“好,我去和他們說,我們是陌生人。”完完全全的此地無銀三百兩。
“你要講清楚。”她噘著嘴。
“知道,不會毀了你的清白。”裴浩然瞪她一眼。
他從不以富家子弟的身份出去招搖,即使脫去富家子弟的身份,他應該也是有可取之處,今天,慘遭滑鐵盧,淚流滿麵。
他回頭看看一直緊張地盯著這邊的安安,她有沒學過越挫越勇這個詞嗎?
“你們好!”他一抬頭,褪去少年的稚嫩,眸中一派商人的精明。攝影師愣愣的,與新郎新娘麵麵相覷。“我能看看你剛剛拍的那張照片嗎?”笑得無邪又無害,卻不容拒絕。攝影師遞過相機。
他細細地翻看著,俊眉飛揚,“技術還不錯。不過,你似乎沒經過我允許,就私自拍下我們。我不知你目的是什麽,但我完全可以讓我律師起訴你,你不僅侵犯了我的肖像權,還令我人身感到不安全。”
攝影師嘴巴張成了O型:“沒、沒這麽嚴重吧?”
他聳聳肩:“不要等事情發生了,再去定論。我向來防患於未然。”他掃了眼攝影師身上的工作服,上麵印著影樓的名字與電話號碼,他嘴角上傾,“就這樣吧,你們慢慢拍。祝新婚幸福。”這話是對新郎新娘講的。
“好,我道歉,是我不對,我立刻就把這照片給刪了。”攝影師頭皮一陣陣發麻,說真的,他沒覺著這少年是在開玩笑。
“我挺喜歡這張照片,無論角度、光線,還有我們的表情,都非常完美。”
“你到底要怎樣?”攝影師哭笑不得。
他遞過一張名片:“把照片洗好、裝裱,寄給他,然後再刪除相機中的存檔,你明白的。”那是他律師的名片,“如果在別處發現有同樣的照片,後果自負。賬單隨照片一同寄過去,我會把款項打進你賬戶。”
安安等得頭上都快冒煙了,裴浩然才轉過身來。
“你都說了嗎?”
“說了,說我們不認識,我還讓他把照片刪了,現在,你可以下來了嗎?”他站在沙灘上,從容地看著她。她眯起眼,看看正午的太陽,唉,舍命陪君子吧!
沙子有點燙,沙灘上又無所遮擋,兩人滿頭大汗地轉了一圈,就上去了。這次,她非常注意,再沒讓他牽過自己的手。
山林與沙灘像兩個季節,涼風在樹蔭間穿梭,深呼吸,沁人肺腑。她在路邊的小超市買了兩袋麵包、兩瓶水,找了張長椅。一人一半,分好,他的擱在長椅的一端,她坐在另一端,三八線劃得那麽明顯。他的嘴角情不自禁地抽搐。
“要不要吃冰激淩?”他沒有和她搶著付賬,他怕她會覺得那是恥辱,但應禮尚往來。
“不要。”他解開襯衫的袖扣,慢慢卷起衣袖,“你在學校是不是從不和男生講話?”
“會呀!”這個問題莫名其妙。
他換了個方式:“你比較不討厭什麽樣的男生?”
“夏晨那樣的!”
夏晨哥哥來青台時,她也會去小公公家住。夏晨是葉楓姑姑的兒子,是個好的傾聽者,他懂的也多。她特別愛和夏晨哥哥講話。
如果聰聰也來青台就更好了。聰聰是左修然叔叔和陶濤阿姨的女兒,比她大三歲。左叔叔最不像長輩,他們三個都愛和左叔叔一塊出去玩。他和他們一起瘋,一起鬧,什麽刺激的遊戲都敢玩。
她記得第一次見左叔叔,他抱著她,對她爸爸擠眉弄眼:“你是不是特揚眉吐氣?”
她爸爸笑:“那倒談不上,隻是心裏平衡了。”
左叔叔撇嘴:“趕了三年,才勉強打個平手,唉,但又怎樣?我可是提前比你享了三年的天倫之樂。”
她爸爸說:“但你也會比我提前三年白頭。”
左叔叔的臉一下子皺成一團,像是無限痛苦:“是哦,是哦,真希望永遠是那麽一個粉娃娃,被我捂在懷裏,不讓外人覬覦。”
爸爸點頭,也是一臉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悲壯。
“夏晨?他爹地是不是夏奕陽主播?”
“啊,你認識我夏晨哥哥?”
他彎彎嘴角:“見過!我還認識左聰聰。”
她興奮地往他那邊挪了挪,自發地就把他當成了一國人:“她也是我好朋友。你們怎麽認識的?”
“這個是什麽聲音?”他聽到林中傳來一陣喧鬧聲。
“那兒是個療養院,有籃球場,可能有人在打球。”
“走,看看去。”他牽起她的手。她乖乖地跟上,一點都不掙紮,“夏晨和聰聰每年暑假都會來青台,我們約好今年去爬山。”
“我能參加嗎?”她笑,隻當他在講笑話。他是上班族欸,與他們的距離是十萬八千裏。
的確是有幾個男生在打球,大概是高職的,頭發染得五顏六色,還有戴耳釘,看著就像是不良少年。
“我也去活動活動。”他把西服扔給了她。“啊!”她以為他會對這些少年敬而遠之的,畢竟看上去跟他不是一類人。少年們瞅瞅他,不知說了什麽,很快就各自分了工,大戰了起來。
她坐在樹蔭下看著。許多女生都愛看男生打球,在場邊裝瘋賣傻地吆喝,對於喜歡的男生,搶著拿衣服遞水。她一向不屑。
在球場上的他,沒有在辦公室裏的那份老成,矯捷靈活,帥氣青春,她這才模模糊糊地覺得這人其實也沒那麽“老”。
溫度高,不一會兒,他身上的衣服就完全濕透。有兩個少年,脫了上衣,打赤膊。他回頭看她瞪著大眼睛,看得出神,不禁一惱:“好了,就到這吧!先閃!”他不想讓她看見那些男孩的身體,如果她想看,那應該也是……他的?
“我們走!”汗涔涔的手拉著她就走,一手舉起水瓶,咕咚咕咚,如牛飲。“還有嗎?”他瞪向她喝了半瓶的水。不等她同意,他就拿了過來。
“打得好好的,為什麽要走?”她第一次這麽認真地看球賽。
“累了,我要找個地方衝下澡。”渾身汗濕得猶如從水中撈上來一般,這個樣子是不能出現在恒宇的,他應該回酒店去。
但如果回酒店,就得和她分開。他慢慢眨了下眼睛。“可以向你家借下浴室嗎?”
“不能!”一點不迂回,非常直白。爸爸媽媽交代過,不可以隨便帶男生回家,除了夏晨哥哥。
“夏晨和左聰聰是我朋友,也是你朋友,我以為現在我們也該是朋友了。對於朋友來講,這隻是件小事。當然,我能理解你的想法。好,那我就回公司去,最多算衣冠不整,扣一兩個月的薪水。你那台望遠鏡可能就要晚兩個月了……你眼睛眨這麽快,幹嗎?”
“你在博取我的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