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善解意柳放援手同窗情花間月下
十三是柳府的熟人,敲了門也不用小廝引路,十三徑直就到了柳放的院子。
見她神情輕快,柳放不由猜測:「貞安,你不會又去——」
「噓——」十三但笑不語,用手指蓋著嘴巴。
「貞安,學政就在平城,剛剛科試結束,這時候若是被有心人傳過去不就前功盡棄?」柳放不贊同道,「平時我也不攔你,最近你不可以再去了,若是需要銀子只管和我說,你不能拿自己的清譽開玩笑。」
「守之,放心,我最近不會再去了,你看不是沒事么,我心中有數的。」十三道。
「可是伯父病情加重了?我這裡有一百兩銀子,你先拿去吧。」柳放起身要去拿銀子。
十三連忙攔住她,「守之,我與你之間的關係若是真的需要怎麼會不開口呢,只是我現在確實還沒到萬不得已的時候,剛剛我又得了幾兩銀子,這個月葯錢都夠了,你不必為我擔心。」
「好吧,我給你留著,需要便和我說。」柳放說到,「明日我去你家探望伯父。」
「守之。」十三動容,很早柳放和成佩二人就知道如九的過去了,但二人卻一直守口如瓶,面上仍將如九當做普通長輩一般尊重著,時不時還會探望,有摯友如此,足矣。
「要去貞安家?我也去!」剛說完窗外就傳來袁成佩的粗放聲音,她高大的影子從窗邊消失,門被推開,袁成佩大步邁了進來。
「今晚我們要不醉不歸,好不容易你們二人考完了,我們好久沒有一起聚了。」袁成佩徑直坐在桌邊。
「我也有此意,只是得晚一些,待會江世姨會來我家做客,她和學政同出一門,我們一起去拜見,也可以討教下學問。」柳放說到,「喝了酒形態放浪就不好了。」
十三心念一動,感激地抬頭,收到柳放意會的眼神。
這恐怕才是柳放今晚讓她過來的主要目的,官場文人之間布滿了蛛網似的關係,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想要有一番作為,必須廣結善緣讓自己文名傳出去才行。有柳放代為引見,科試的把握就又大了一層。
果然,三人吃了一陣酒菜就有小廝過來傳話說是江夫人聽說小姐和朋友都在,想要一見。
她們三人中柳放的學問最高,十三次之,袁成佩則是完全不把心思放在上面。十三拿捏分寸,說過幾段醞釀好的見解便讓出風頭給柳放,柳放無愧是平城這一代青年學子中的文魁,那位江夫人幾乎是兩眼放光,拉著柳家夫人就說她生了個好女兒。
而後三人又各自做了首詩,十三最不擅長此道,憑著平日里的準備總算應付過去,算不得上品但總算樸實真切,言之有物。
雖然不過半個時辰,但應付過江夫人,三人還是有些疲乏了,柳放便提議將酒席挪到院子的花園裡,月下賞花喝酒。
袁成佩連續灌了三小口酒才停下來,「所以我才不想讀書,我娘那個老古板非逼我去,最不耐煩這些之乎者也的東西,我不像你們兩個聰明,本來不是守之紫陽書院我也是進不去的。」
柳放和十三同一年考進紫陽書院,而之後接連兩年袁成佩都沒能成功,最後還是柳放押中了題目,事先準備好一篇文章讓她背下這才三人團聚。
「夢一,伯母是不可能答應放你離開書院的。」柳放冷靜地說,「不管如何,在書院里呆著總比在外面有進益。」
袁成佩長吁短嘆道,「就是知道不可能所以才煩吶,算了不說我,貞安,若是明年鄉試能過,你怎麼打算的?」
「其實鄉試我還真沒什麼把握,全府的學子都在。」十三說,「真考完了再說吧,不管是求個職位還是繼續考,都算對得起這麼多年讀的書了。」
講真的,十三私心覺得自己這輩子比上輩子用功多了,但奈何古代讀書人也都是人精,一個比一個更像開了掛的亞賽人,就拿她身邊的柳放來說,典型的古代士大夫養成路線,書香世家嫡長女,三歲識千字,五歲解論語,八歲熟讀四書五經,十歲就能寫詩論文,和她站在一起,十三必須拿出全部努力加上上輩子的見解經驗才能勉強跟上,不至於徹底淪為陪襯,畢竟十三不是從小耳濡目染被詩文熏陶長大的,骨子裡還刻著上輩子學校現代教育的影子。她會解方程,算公轉軌道,寫離子方程式,但——有用么?紙上談兵罷了。
科考事關學子一輩子的境遇乃至整個家族的命運,競爭可以用慘烈形容,十三就在考場上見到過白髮蒼蒼仍為了秀才功名苦苦掙扎的老婦,也耳聞過考場上經受不住失了心智的考生髮出尖厲嚎叫聲。和這比起來,她寧願再回去考十次高考。
「十三,我倒覺得你不能就這麼放棄了。」酒喝到興頭,從前的昵稱就冒了出來,袁成佩趴在桌上湊近了說,「你還不到二十,能考上舉人多難得,一鼓作氣考個進士將來肯定能封侯拜相青史留名,不考了多可惜呀,銀子我管夠,你一定得繼續考下去。」
柳放嘴角含笑,點頭道,「這次我覺得夢一說的對。」
「其實考上了還有一件事可以做。」袁成佩突然怪笑起來,「十三該娶夫郎了,生個孩子說不得伯父立馬就高興得好了。」
少年人說到這種話題總是興奮又含蓄的,連一向自恃的柳放也忍不住低笑起來打趣十三,「夢一不說我都快忘了,十三,書院隔壁那些男孩子許多都悄悄看你呢,可有中意的我們幫你參詳。」說完還擠了擠眼睛,露出難得一見的少女姿態。
「還說呢,他們分明瞧得都是你好么,柳大才女——」十三拉長了音調,「平城所有小郎君的夢中情人,你什麼時候才能斷了他們的念想,每天看他們來討教學問都快看煩了。」
柳放的面色有些尷尬,馬上恢復如常,又是之前那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婚姻之事,母親和父親做主就行了,父親說母親正在參看人選,倒是你,潔身自好到什麼時候?」
啪——一聲清脆響聲,袁成佩的手肘撞到了酒杯,她抓抓腦袋,「繼續繼續,聽太入神了,是啊,你到底喜歡什麼樣的小郎君,十三?」
「嗯,不要太麻煩的,其它沒要求。」十三狀似認真思考答到。
「這算什麼要求?」袁成佩愕然。
「你還是打一輩子光棍吧。」柳放嗤笑,「男人是要好好呵護的,男人性情粗暴簡單,必須要女人好好教導他們,安排得宜,才能夫妻和順。」
「官府不是會送人么?反正離二十五歲還有好幾年,到時候再說吧。」十三這話頗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味道。
身在女尊世界這麼多年,她依舊沒能享受到左擁右抱美男環繞到底是什麼美妙滋味,無它,身上太窮談什麼戀愛!
經常半夜睡不著覺,想到自己多年後若還是考不中功名,賺不得錢,可能就會被官府強塞三個貌丑如夜叉、又懶又饞的老男人,十三不由自主就爬起來溫書,比什麼都管用。
「十三還用擔心么?我看每次回去先生那裡,老師看你的眼神簡直越來越滿意,跟看媳婦也沒什麼差別了,還有師公,嘖嘖嘖,就差把你直接扣下來了,到時候再陪送兩個小侍,齊活!」袁成佩調侃到。
「八字都沒有一撇的事情,夢一還是別亂說了,被人聽到要誤會的。」十三道。老師的意願她也隱隱有些感覺,只是這裡好人家的男孩名聲很重要,她知道也得裝作不知道。
三人杯盞之間漸漸都有些醉了,歡聲笑語都放開了飄在空中。
杏花酒芳香撲鼻,十三搖晃杯中玉液,有些茫然,自己到底身在何方?
一抬頭,柳放身姿筆挺,正仰頭獨酌,衣襟微微扯開,幾滴澄澈的液體沿著嘴角落下,面色如玉,微微帶著一抹紅色被月光染得更加誘人。
另一邊,袁成佩斜靠著,幾乎整個身子都趴在了桌上,眼神迷離,間或一個酒嗝,嘴裡囔囔。
望著這二人,十三開懷,庄維楨的這輩子,比過往二十餘年不差什麼。
袁成佩繼續嘟囔,「阿放真好看,最好看了。」噔一聲腦袋砸到了桌上沒了聲息。
十三笑得更痴了,就這樣吧,庄十三,你何其有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