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回回師門文章 長短姻緣事端倪漸露
十三最後是被柳家的馬車給運回來的,張大娘把她抱下來的時候十三已經睡得爛熟。
如九也批了衣服出來,謝過柳家的人後關門閉戶,去了十三屋裡。
坐在床邊看著臉頰通紅的十三,如九不由自語道,「這一身臭哄哄的,不知道喝了多少酒。」
「難得考完試,姐兒鬆快鬆快也是應該的。」張大娘一邊用帕子泡了熱水給十三抹臉擦手腳一邊絮絮叨叨,「姐兒這麼多年也不容易,是個有大出息的,出門應酬喝點酒也不算什麼,再混混姐兒就二十了,郎君該鬆鬆心了,老管著可不行。」
「我也不是要管著她,只是這樣子喝酒容易傷身。」如九道,「你這一說,時間還真快,十三竟也要成年了,成家立業,也該打算起來了。」
「謝先生不是十分中意姐兒么?郎君還擔心什麼?」張大娘道。
「明年十三要是能考上,也算能配得上,但要是有個萬一,到時候再張羅好一點的兒郎都被挑揀完了。」如九面色憂愁,「不是我自誇,十三是個難得的好女子,若是被那些不著調的男子給耽擱了我是無論如何不答應的。」
「哪裡就有萬一,姐兒肯定能中舉,趙卿人不都同您透過氣了么,還擔心什麼?」
「謝家小郎君肯定是好的,只是聽人說身體不是十分健壯,比較瘦弱,也不知道在子嗣之事上有沒有影響。」如九心中隱憂仍不能去除,然而他也知道依照自家的情況謝小郎君可以算是能夠著的最好的選擇了。
實在不行,自己到時候做主替十三挑幾個壯實些的小侍也是個辦法,如九暗自盤算,一定不能讓雪娘的血脈斷絕在這裡。
十三是不知道她爹爹和張大娘兩人嘀咕了些什麼,睡了個神清氣爽,起來的時候張大娘還在另一邊的矮榻上打鼾。
十三拿了條幹凈裙子輕手輕腳出了房門,打了井水洗漱,對著銅盆重新梳好頭髮。又抓了捧小米加水,灶里添上柴火煮上,一邊背書一邊看火,等米粥輕輕冒著泡散出香味,才收拾東西出了門,把粥罐放在旁邊青石板上。
今日她同柳放說好要一道去探望謝先生,不好空著手過去,打算先去郊外鎮子上的早集挑一些新鮮的瓜果當禮物,都是附近村裡的農民自家種了拿來賣的,又便宜又爽口。
她出門的時候還是熹微,這一來一回,等和柳放匯合日頭已經大亮,二人坐著柳家的馬車徑直趕過去。
謝先生見到自己兩個得意弟子自然高興極了,連忙吩咐廚房準備午飯,拉著二人便去書房。
相比十二年前剛剛拜師的時候,謝先生老了不少,頭髮已經花白,但依舊精神矍鑠,清瘦的身體撐著寬大的袍子,頗有股仙風道骨的味道。去年,謝先生就把私塾給散了,安心在家中修生養性頤養天年。是以相比從前,謝先生家安靜了不少。
謝先生看著手下坐著的兩個學生,都是風華正茂的年紀,學問品性俱是上佳,心中滿意,一一問過二人近況,又讓柳放和十三默下科試的文章給她看。
謝先生目光沉靜,時而深思時而自語,不過千字的文章翻來覆去看了足有半個時辰。終於她抬起頭,一直嚴肅的臉也露出絲笑意,讚賞道:「守之,貞安,提前恭賀你們了,這樣的文章十有*是沒問題的。」
「尤其是貞安,守之我是一直不擔心的,貞安進步倒是很大。」謝先生道,「貞安你說來也奇怪,從小背默識記都沒有問題,內容立意向來都好,就是不會寫東西,還記得開始幾年你寫出來的東西讀起來總是尷尬,像生生湊起來一樣。」
十三汗顏,老師真是好眼力,可不就尷尬么。最開始寫文章都是先在腦子裡組織成白話,再想方設法翻譯成文言,簡直是古代版翻譯腔,挑不出毛病但就是怪,讀起來不自然。也是適應了好多年她才能無縫契合文言的模式,勉強踏入文化人行列。
謝先生又誇讚道:「本來我一直擔心你文筆太差。寫文章太過樸素就容易流於呆板,內容哪怕再好讀起來也是索然無味,判卷時很容易就吃大虧。現在總算不用擔心了,雖然平實些但內有乾坤,結構也好,字字珠璣,已經能看出些文氣了,你不擅長辭藻,就走這樣的路子也很好。」
受了謝先生肯定,十三有些不好意思,老師向來嚴格,從前在老師跟前的時候,總是訓斥教導多,今天被誇了一句居然有些受寵若驚的感覺。
她謙虛道:「先生過獎了,我的比不上守之。」
「守之的這篇的確勝過你一籌,但也不必妄自菲薄,你們走的是不同的路數,各有所長。」謝先生目光和藹望著十三。
猶記得十三最開始來到她門下的時候不過才五六歲,瘦小個子,面色枯黃,風一刮就能倒了一樣,轉眼這麼多年過去,竟也長成了個挺拔女子,一襲藍裙坐在那裡,目光清亮,談吐不俗,隱隱能看見將來的風采。
這株寶樹,即將要長成了。
那個盤算許久的念頭又飄上心頭,也差不多是時候了……謝先生心底愈發滿意。
「時辰差不多了,夫君應該擺好飯了,一起過去吧。」謝先生說。
這頓飯十三吃得極為尷尬,因為謝家小郎君也坐到了眾人面前,趙氏熱絡地給她夾菜,言語間不經意就提到謝家小郎君兒時的種種趣事,什麼繡花刺到指頭,讀書忘了時辰之類,十三隻得跟著眾人一起笑,時不時還要收到柳放意味深長的眼神,真真是如坐針氈。
十三知道先生和趙氏這是準備將她和謝小郎君的事情擺在檯面上來說了。
如果謝家提出來,自家爹爹一定會答應的吧。
也沒有什麼理由不答應,謝家清貴人家,謝小郎君從小被仔細教養,人品肯定沒問題,而且說實話,無論從年紀學問還是樣貌來說,謝小郎君都是她能找到的最合適的對象。不選謝小郎君,難道選官府強塞的不知名姓的男人?
回去路上,柳放見十三出來后便一直情緒不高的樣子,忍不住問:「難道你不滿意謝小郎君?」
「謝公子沒什麼不好的,只有他嫌棄我的份,這點自知之明我還是有的。」十三的聲音有些無力,「只是阿放啊,這麼多年我跟謝小郎君也沒見過幾次,一想到之後要和他過一輩子我就覺得怪彆扭的。」
「婚姻之事向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婚後習慣了就好了,謝小郎君是先生的兒子,肯定會是個好主夫。」微微頓了下,柳放又問,「若是不想要謝小郎君這樣的,你想要什麼樣的?」
想要什麼樣的?十三被問的愣住,自己從前嚷嚷著要美男環繞,卻好像真沒有認真想過自己到底希望遇見什麼樣的人。
高大?聰明?果敢?溫柔?一個個辭彙從十三腦海飛過,卻什麼也抓不住,看見的仍是一團模糊的影子,沒有形狀,沒有輪廓。
也許就像阿放說的,像所有人一樣,找一個賢惠男子,按部就班地走下去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