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倚門盼不孝女歸驚傷逝小人作祟(下)
當蕭炎步入後院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場景,他覺得他永遠無法忘記這一幕。
地上躺著一個人,出門時興緻昂然說要帶他一起嘗岳父做的菜的十三,此刻如被抽去了脊柱,癱倒在地趴伏在那人身上,不遠處,是神情張狂得意的萬安郡王。
蕭炎胸口被無限的驚恐包裹住,必然是有什麼大事發生了。
他衝上前去。
「十三…….」他停住腳步。
地上躺的正是曾見過一面的如九斤,他的岳父,雙眼圓瞪躺在地上,已然失了生氣,十三潔白的衣襟處沾了鮮血,頭埋在如九斤的胸口一動未動,連思緒似乎也一同隨如九斤去了。
這樣的十三叫他害怕,到底這短短時間發生了什麼?
他試探地伸出手輕輕碰了碰十三的肩頭,「妻主——」
十三如同突然被驚醒一般,身體一顫,而後緩緩地站起身,她的頭是低垂的,長發遮住了兩邊讓人看不清她的面容。
「……死了,爹爹死了……」十三的聲音似乎從很遠處飄來。
「蕭炎,你可總算來了,你這位好岳父可算是因為你死的。」刺耳又尖刻的是萬安郡王的聲音,她似乎極為得意於蕭炎的無措,「蕭炎,你這賤夫,看你一眼都覺得晦氣!不過正好,一個賤夫的女兒,你們剛好湊一對。」
如九斤的死對萬安郡王來說完全是個意外之喜,她這輩子是完了,怎麼能讓蕭炎和庄維楨這兩個賤人逍遙快活!
話說之前蕭炎下陰招廢了萬安郡王一條腿,又緊接著派人給她母親慶王爺送去了那對雙胞胎女兒的消息。
一邊是得而復失的愛女,伶俐上進,一邊是貪花好色窩囊無用被廢了腿的,萬安郡王再蠢也明了自己在慶王府再無容身之處了,頂多是母親看著血脈相連給口飯吃苟延殘喘。
從此就要看人臉色仰人鼻息,還是那對她看不上的野種,她如何甘心,如何不恨?她本該是天之驕女,若不是蕭炎這水性楊花的狠辣毒夫,她如何會落入這般絕境!
蕭炎抬頭看她,目光陰冷,煞氣流露,彷彿面對的不是一個瘸子而是戰場上的千軍萬馬,「是你乾的?」
「可跟我沒關係,他聽說自己女兒入贅給你這樣一個聲名狼藉的毒夫可不得氣死?」萬安郡王涼涼一笑,譏諷道,「即便是我乾的,你敢如何?」
「我再不濟也還是母王的女兒,朝廷在冊的郡王,你們榮郡王府便是再大權勢也不能一手遮天,動了我會有什麼下場——你敢么?」
然而她的話音戛然而至,被一聲清晰可聞的骨肉穿透的聲音掩埋。
「噗——」這是利刃穿過錦緞絲綢穿透皮肉血脈碰撞到白骨的聲音,在電光火石之間,世界的呼吸也被掐斷了。
蕭炎瞳孔微張,愣愣地看著突然出現在他身前的十三,恍惚覺得陌生,這是他從未見過的十三,他從未知道,十三雖是書生,竟也是能殺人的。
一切都是在靜默中完成的,拔劍,轉身,刺入,一切都完成的那麼連貫流暢,只在剎那間便完成了,彷彿是經過了千百次的錘鍊一般,沒有絲毫累贅的動作。她用的是雙手,無限的恨意似乎都從這雙手傳遞到了劍尖,勢不可擋穿透而入,全部沒入,又半截從背部而出,鋒利閃著亮光的劍尖滴落幾滴粘稠的鮮血。
蕭炎抓緊了空蕩蕩的劍鞘,剛剛十三便是從這裡抽走了他的劍,如流光一般閃過。
「你——」萬安郡王的眼睛瞪得滾圓,低頭看自己胸前,似是無法相信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真的發生了。
她一直無所顧忌,因為她知道她就算落魄,只要骨肉里流的還是天家血脈,就沒有人敢輕易動她,她母親慶王爺在宗室經營多年,樹大根深,縱使露了頹勢也並不是可以輕易打發的。
她想過如何防範蕭炎,卻沒設想過這致命的一劍是那個她從未放在心裡的那個卑賤無能的贅妻刺出的。
這一劍似乎耗盡了十三的力氣,她頭向下雙手緊緊握著劍柄,粗重喘息了兩下。
地上的血越來越多了,原本只是幾滴幾滴的,現在已經變成了細流,彙集在地上的白磚形成小潭。
「你敢殺我…….」萬安郡王的聲音極其不可置信,充滿了驚恐與絕望。
十三沒有說話,猛然用力拔出了劍。
血頓時就噴了出來,萬安郡王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十三清瘦的身軀這一刻爆發出巨大的力量,她長嘯一聲,手中的劍勢如破虹,雙手緊握住劍,抬高,而後狠狠落下。
血飛濺出來,但十三沒有閉眼,相反,她的眼睛睜得很大。
萬安郡王徹底失去了氣息。
原本在外面準備禮物慢幾步進來的傳風和雙林見到地上的如九斤和血泊中的萬安郡王先是一驚,而後默默站到了蕭炎身後,在場四人都沒有發出聲響。
十三彷彿被時間凝固成了一尊雕像,她半跪著膝蓋壓在萬安郡王身上,全部重量都倚靠在那柄劍之上,如一塊磐石。
最後是到後院找人的張大娘的尖叫打破了凝滯,「掌柜的!這是怎麼了!」
她匆匆跑到如九斤身邊,用手去探他的鼻下,顫抖著發現沒有任何氣息,「掌柜的,你醒醒!」
聽到這一聲尖叫,十三恍若夢醒,跌跌撞撞地爬起身奔到如九斤的屍首邊上。
張大娘駭然看著十三的渾身鮮血,再看不遠處插著一柄劍的屍身,聲音發顫,「姐兒呀,這是怎麼了,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和大娘說呀。」她伸出手抱住十三的臉,上下掃視,急急道「你說話呀,姐兒,到底怎麼了,你和大娘說句話好不好。」
十三的面色極為可怕,張大娘再顧不得其它,只剩下一個念頭,十三千萬不能有事。
「姐兒,你看我一眼,回神看我一眼。」她的眼淚已經流下來了,「你不能有事啊,什麼事大娘給你扛著,告訴我呀。」
十三無助地抓住張大娘的手,眼神恢復一點清明,她木訥道,「爹爹死了……」
「我知道,我知道,姐兒……」張大娘再也忍不住了,心中揪疼,一把把十三的頭摟緊在自己懷裡,「沒事的,有我呢,姐兒……」她一遍遍念著。
許久,張大娘看著那血泊中的屍體,輕聲問到問到,「那是誰?到底怎麼了?」
十三眼神有些失焦,「他該死。」
說完,似是再也支撐不住,她失去了意識倒在張大娘懷裡。
張大娘用力想將十三背起來,這時候一雙有力的手徑直從她背上接過了十三,正是一直沉默著的蕭炎。
所有事情來的太突然,張大娘一直沒精力去關注這位只見過一面的簫公子為何會在自家院內,為何會同小姐在一起。如今他突然作聲,張大娘這才分出幾分心思看他,不由懷疑警惕。
「我是她夫君,把她交給我,我來照顧她。」不理會她的打量,蕭炎沉聲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