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夫君
蘇小仙再睜開眼睛時，發現自己仍舊在桌子前頭坐著，面前是那灰撲撲的九龍煙羅罩。而她身邊，顧沐白微微眯了眼睛站在那裡，薄唇微微勾起，一副似笑非笑的樣子。
「你幹嗎？這樣神出鬼沒的多嚇人啊！我做夢做得好好的，你憑什麼擾人清夢？」蘇小仙不滿地大聲叫道。毫無疑問，把她拉到夢境之地的人是穆羽然，而此刻把她拉回來的人，卻是顧沐白。可憐她堂堂妖族公主，號稱是妖魔的救星，卻對這一人一魔兩個傢伙無能為力，被人呼來喝去的，多沒面子啊！
顧沐白才不理會蘇小仙的不滿。「清夢？」顧沐白冷笑著說道，「只怕是春夢吧？我若不拉你回來，只怕你還不定在穆羽然面前做出什麼丟人現眼的事情。如今萬千妖族等著你的拯救，你倒好，你說你要解開心魔，堂而皇之帶著妖廷重臣來修真界，難道就是為了跟舊情人重續前緣的？」
顧沐白這話說的好沒道理。春夢？連衣裳都沒脫的夢也能叫.春夢嗎？蘇小仙有心反駁他，但不知道為什麼，想起穆羽然額頭上那消失不見的硃砂印記，多多少少有些心虛。
曾經在清乾宗呆了十三年的她不可能不知道，那個硃砂印記是人教聖子冰清玉潔的標誌。當年她還在私下裡偷偷吐槽過：這難道不就是武俠小說里女俠們喜歡點的守宮砂嘛！可是現在，這個守宮砂沒有了！儘管在夢境之地的時候，蘇小仙看似理直氣壯地跟穆羽然斗著嘴，但是實際上，她也知道，穆羽然不像會胡亂賴著別人負責的人，他從來不喜歡那麼弱勢。難道說，這個硃砂印記的消失，和她果真有什麼關係？
連人教聖子冰清玉潔的標誌都被污染了，那麼這個夢……大概勉強也許應該算作是春夢吧。
但，這一切又跟顧沐白有什麼關係？他憑什麼諷刺她？
「你這就是嫉妒！」蘇小仙義正辭嚴地指出，「我不過是和穆羽然虛與委蛇，想打探一些有關煉妖塔的消息而已。他本來一時腦抽，已經答應了幫我們，做我們妖族的線人的。結果你倒好，我剛剛和他才說了幾句話，不過逢場作戲一番，你就這般暗算他，把我拉回來。你知道不知道他剛剛和林瑾清打了一架，內傷頗重，再被你破了他的夢境。不消說，心神再遭重創。他受傷這麼重，哪裡還有心情幫我們？」
顧沐白聽她說話的時候，一直冷笑著不做聲。但是等她說到「煉妖塔」和「線人」的時候，卻開始將信將疑，目光也閃爍不定起來。顯然他也知道，煉妖塔中鎮壓著萬年前那場大戰的頂級妖魔，倘若果真能尋到這些人的下落，並且將其成功救出的話，三界的實力對比絕對會發生根本性的扭轉。倘若蘇小仙果真做成了這樣的事，的確是大功一件。
顧沐白本來是想就「煉妖塔」的話題和蘇小仙好好討論一番的，不過這一番心思在他聽到「林瑾清」三個字的時候，就全部落了空。顧沐白像是聽不得「林瑾清」三個字的模樣，立即跳到了炸毛模式。
「林瑾清？你老情人林瑾清？他不是在面壁思過嗎，怎麼跑出來了？」顧沐白咬牙切齒地問道。這一日清乾宗的護山大陣一度關閉，害得他沒能及時趕回魔界，敵眾我寡之下，魔族叛軍順利攻下一座城池，他正怒不可遏，煩惱該如何向魔君交待時，驟然聽到「林瑾清」這個名字，如同被點燃了□□，所有的怒氣都發泄出來。
「那個不知廉恥的男人居然還敢跑出來？」顧沐白大聲說道。
「林仙師不但跑出來了，今日那一度困住少主的護山大陣就是他開啟的。」何冰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進來，在一旁幽幽說道。
顧沐白更加怒了。「好，好得很。你一來清乾宗，就又和他搭上了，是不是？不然他怎麼會跑出來？」
「顧少主，這可是您冤枉我們家公主殿下了。」這次說話的卻是胡媚，她手中牽著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孩子，正是阿錯，「林仙師是阿錯帶來的。顧少主請想想看，所謂的父子連心，阿錯既然見到了我們家公主殿下，又豈有不告訴林仙師的道理。」
顧沐白看了看阿錯，臉上的神情極為複雜，卻終於沒有說話。
「娘親！」阿錯脆生生地叫了一聲，掙開胡媚的手，轉身向著蘇小仙撲了過去。他張開了胖乎乎的雙臂，看樣子似乎是要給蘇小仙一個擁抱。
蘇小仙嚇得趕緊躲開了。她算是怕了阿錯這孩子了。一會兒娘親，一會兒奶娘的，以顧沐白那個又暴躁又善妒的性子，總拿「娘親」什麼的刺激他，還不定惹出什麼亂子來。
阿錯一撲之下撲了空，委屈地小嘴都癟了起來，大眼睛里淚光閃閃。「娘親是惱了我嗎？娘親是在怪我在人前叫你奶娘嗎？可是當時路師伯在場，若被他認出娘親身份的話，事情就鬧大了。」他如同個小大人似的解釋說道。
小小年紀，居然這般地乖巧懂事。胡媚和何冰聞言，不由得又驚又喜。便是顧沐白，也驚疑不定地上下打量著阿錯：「你才七歲，居然懂得這些，不錯，不錯！」
蘇小仙聞言卻有幾分駭然：「這孩子七歲了？不是吧，七歲的孩子哪裡是這樣的？這孩子頂多看起來有四五歲！」
阿錯越發乖巧，息事寧人地說道：「娘親怎麼算都行。從我落地開始算起，的確是差不多有七歲了。不過我長得慢些，的確看起來只是四五歲的樣子。」竟是左右逢源，誰也不得罪。
胡媚看著阿錯這般懂事，眼睛不由得有些濕潤，嗚咽著說道：「真是一個聰明孩子！可惜了！可惜了！」她心中暗想道：可惜這孩子出生時，公主殿下不在他身邊，未賜予他天鳳真血，否則，也不至於發育如此緩慢。
阿錯一雙眼睛只管盯住蘇小仙看，對別人或是審視、或是欣喜、或是感慨的目光一概視而不見。蘇小仙儘管不那麼喜歡被叫「娘親」或者「奶娘」，但是這樣玉雪可愛的一個小孩子一直跟在她旁邊，眼巴巴地看著她，她也很難狠得下心來。
「算了，我不跟你計較了。」蘇小仙很是大度地一揮手，「叫我姐姐。叫姐姐的話，我請你吃糖。」
「娘親！」阿錯卻攀著蘇小仙的身子，一臉無辜和興奮地大叫道，「娘親跟我一起去見爹爹好不好？爹爹想你了呢，他只是不好意思說出來。」
蘇小仙身上抖了一抖。阿錯的爹爹就是林瑾清，蘇小仙是知道的。對於林瑾清，蘇小仙實在沒有什麼好說的。有的時候恨得想在天下人面前讓他聲譽掃地，有的時候卻又想拔腿逃走，從此和他老死不相往來。看來，阿錯的這番好意，是她必須毫不猶豫地拒絕的。
「乖孩子，不要吵。你自己去玩吧。我是不會去的。」蘇小仙很是虛弱地說道，轉頭看了看顧沐白的臉色，見他原本鐵青的臉上漸漸陰轉多雲了。
原本蘇小仙以為，穆羽然在夢境之地被顧沐白攻擊，心神重創之下，勢必會休養良久不露面，但是就在阿錯死纏硬磨希望蘇小仙去見林瑾清的時候，穆羽然前來敲門。
「請問我可以進來嗎？」穆羽然語氣平靜地在門外說道，就彷彿先前在夢境之地發生的事情和受到的攻擊都不存在似的。
蘇小仙和胡媚何冰等人對望了一眼。他們如今寄住在百草園中，穆羽然這個做主人的要敲門進來，他們還真不好意思不見。但是此時此景，穆羽然若是進來的話，他們還真有些不方便。別的不說，魔族少主顧沐白是頭一個不能在人前露面的。
「是小穆啊，你等等我哈，我出來跟你說。我在換衣服，你別進來啊！」蘇小仙不得已，裝腔作勢道，用眼神威逼著顧沐白躲入裡間。
片刻之後，蘇小仙髮髻散亂、衣衫微松地去開門，裝作已經入睡剛剛被喚醒的模樣。
她打開門，第一眼就往穆羽然的額頭看去，見那紅艷艷的硃砂印記仍舊如同凌霄花一般鮮艷奪目，這才長吁了一口氣。看來，夢境就是夢境，和現實是不一樣的。穆羽然應該是逗逗她而已。
「小穆啊，你這麼晚了找我，又有什麼事呢？」蘇小仙裝腔作勢地說道，她到底在夢境之地是被他徹底識破了身份的，於人前稱呼時，自然而然比從前親密隨意。
穆羽然面色有些蒼白，顯然與林瑾清的一場比斗，以及此後在夢境之地被顧沐白的偷襲，使得他元氣大傷。但這樣的傷害卻比不上他看到蘇小仙衣衫不整地從房中走出來時候，那種從心中生出來的震慟。
「你……你方才在做什麼？」穆羽然的聲線猛然間拔高，似乎很激動的樣子，「你和誰在一起？我方才感到有人闖入百草園了，那個人是誰？」
穆羽然用一副受了傷的神情看著蘇小仙，就彷彿被吃干抹凈后慘遭負心那樣的哀傷欲絕，蘇小仙一時之間有些招架不住，說話不由得期期艾艾起來。
「小穆，穆穆，羽然，咱們有話好好說，成不？」蘇小仙語無倫次道。
但是穆羽然卻不想好好說話。他步步緊逼，蘇小仙步步後退，眼看整個身子都要貼到門板上去了。
正在這時，房門突然被人從裡面打開了。
「闖入百草園中的人是我。方才和小仙在一起的人也是我。我是她的夫君。難道我們關起門來做什麼，還要跟你彙報不成？」顧沐白走了出來，他一把抄住失去身後門板支撐、差點栽倒的蘇小仙，用極其親昵的姿態攬她在懷，向著穆羽然冷冷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