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嫁妝
那一瞬間，穆羽然的身子晃動了一下。
「夫君？你成親了？」穆羽然看著蘇小仙，一臉難以置信地說道。
蘇小仙也對顧沐白的說辭始料未及。她愣住了。
不過片刻的工夫，穆羽然的臉上轉過了許多神色，有震驚，有詫異，有憂傷，最後變成了濃濃的疑惑。
「你……你怎麼會和一個凡人成親？」穆羽然失聲叫道，目光之中滿是不解。
蘇小仙順著穆羽然的目光望過去，她終於看清楚了顧沐白的扮相。
顧沐白此時和那個陰鬱英俊的魔族少主簡直判若兩人。這是一個老實巴交的黃臉漢子模樣，眉眼最多只能稱得上周正，粗糙的皮膚透著一股常年和泥土打交道的印記，周身更是靈氣全無，十足是凡人界種地的農夫一個。可是那聲音，那寬肩細腰，那大長腿，卻明明就是顧沐白。
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蘇小仙一向對農民伯伯是充滿了尊敬的，可是被這樣扮相的人摟著，她難免產生了一些生理性的惡寒，就算知道那是顧沐白，她也沒辦法忍受。她慌裡慌張地往旁邊一跳，掙開顧沐白的懷抱，很是懇切地向穆羽然解釋道：「我真的沒有跟他成親！」
「該做的事情，一樣不落，全做過了。我不是她夫君又是什麼？」顧沐白面不改色地說道。
「她怎麼會嫁你？」穆羽然大聲說道。他倒是很清楚蘇小仙顏控的脾氣。
顧沐白不慌不忙，說謊話根本不用打草稿：「當年，我在地里種田，見河水裡好端端地衝過來一個人，就不顧生命危險救了她。她心存感激，當日便以身相許了。如今算起來，已經有七年了。這位仙師，不知道你跟我家娘子有何淵源？」
穆羽然神色變幻，嘴唇顫動，卻終於沒有說什麼。顧沐白說的很是應景，蘇小仙可不就是七年前被打下迷津渡的嗎？難道說，蘇小仙逃過一劫，沒有死去，反被河水衝到了凡人界？難道說，蘇小仙當年，果然得凡人搭救，在言情話本子看多了，一時腦抽的情況下，以身相許？
可是看著眼前這個老實巴交的黃臉漢子站在蘇小仙旁邊，穆羽然心中實在說不出的難受。他只覺得手足發冷，心中堵得厲害。他一點都不想見到這樣的場景。他鼓起最後一絲力氣，轉身就逃，跌跌撞撞地往百草園外頭逃去。
蘇小仙想追上去，奈何手腕卻被顧沐白緊緊攥住。等到穆羽然的身影消失再也看不到了，她才得以掙脫。她恨恨地甩開顧沐白的手，沖著他大聲叫道：「你幾時救過我？我又幾時以身相許了？丑成這樣也敢說跟我成親，你還要不要臉？」
顧沐白起初沒有說話，估計對她的反應是有些預計的。然而等到蘇小仙罵他「不要臉」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冷笑著反駁：「我不要臉？我不遠萬里給你送來魔族至寶，怕你不會用，特地抽空過來看你，結果你倒好，你只曉得做春.夢，對著背叛過你的男人發花痴！還說跟他沒什麼，沒什麼的話，我說你成親了，他怎麼會那般模樣？你連我的嫁妝都收了，還想趕著去安慰別的男人，你究竟有沒有把我放在眼裡？」
蘇小仙和顧沐白似乎天生氣場不和，剛剛見面三言兩語之下就開始爭吵，已是常態。蘇小仙從來伶牙俐齒，不會在言談上落得下風。只是這一次，蘇小仙卻忍不住迷惑了：「嫁妝？我幾時收過你的嫁妝了？」
顧沐白看她一眼，強拉著她的手把她拽進門去，指著桌子上那灰撲撲的筒狀物：「九龍煙羅罩就是我的嫁妝！你收了這個，還想著背棄婚約？」
這灰撲撲的九龍煙羅罩居然是嫁妝？蘇小仙驚訝之餘，忍不住嚷了起來：「胡媚！你怎麼搞的？既然堂堂魔界少主一定要下嫁給我，少說也要讓他們魔界割讓十幾二十個城池陪嫁，弄這麼個中看不中用的東西來做什麼？」
「中看不中用？只怕是你不會用吧！」顧沐白冷笑著，一語道破天機，「還想要我魔界十幾二十個城池陪嫁，也不看看你有沒有這個能耐管！」他這話雖是負氣時說出，卻也有幾分道理。魔族悍勇異常，最是弱肉強食的地方，以妖族如今的沒落，貿然去接受十幾座魔族城池，只怕會反遭其害。
蘇小仙也只是隨便說說，發泄一下心中的不滿而已，見顧沐白回擊得強硬，話風一轉，重新又挑剔起顧沐白的相貌來：「我也不是那般小氣的人，你一定要在人前說是我夫君，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能不能把臉弄得稍微好看些？堂堂妖族公主，娶了一個凡人也就算了，還長成這種模樣，你是誠心丟我的臉的吧！」
這下子卻輪到顧沐白啞口無言了。
顧沐白的本尊相貌早在冒充落英派精英弟子的時候，就已經用過了。其後顯露魔族真身的時候，他打定了從此和修真界老死不相往來的主意，於是索性更不加掩飾，風頭最盛時期，一張俊臉被畫在懸賞告示上，貼遍了整個修真界。
孰料世事無絕對，誰知道他的未婚妻像抽風了似的一定要往修真界跑呢。出於道義和妖魔盟誓，顧沐白只得勉力相隨。穆羽然身受重傷，修為大打折扣，本不足畏懼，原可以用魔功改容換面，但是清乾宗的宗主路承遠和林瑾清都不是那麼容易糊弄的人。魔族又不像妖族那樣善於隱藏和變化。無奈之下，顧沐白只得收斂全身氣息，弄了張凡人界的絕頂□□出來，這等奇技淫巧恰是清心寡欲一味修真、沒見過繁華花花世界的清乾宗眾弟子的剋星，料想便是路承遠親至，也斷然認不出來。
只是製作這絕頂□□的初衷只求泯然於眾，姿色難免平庸，顧沐白自己也暗中嫌棄得不行，覺得和平日鮮衣怒馬、貴氣凌人的形象大不相襯，正在暗叫晦氣。故而蘇小仙的嫌棄，正是他無奈不甘之處，當下嘴張了一張，卻終於沒有說出什麼辯解的話。
「娘親，若論相貌，爹爹生得最好。娘親還是娶爹爹吧。」阿錯在一旁見縫插針地說道，水靈靈的大眼睛里滿是對顧沐白的敵意，「所謂相由心生，這人長著一雙桃花眼，天生就是會勾人的。和他來一段露水姻緣，拿他當爐鼎來用一番，倒是無所謂。若是當真娶回家中，娘親的頭頂只怕要綠雲罩頂了。」
蘇小仙睜大了眼睛，完全想不出一臉童稚純真的阿錯竟然說得出這種話來。阿錯所謂的桃花眼，當然不是顧沐白頂著一張面具的長相，而是指他本尊的風彩了。想想當年顧沐白冒充落英派弟子在清乾山時候眾女修眼冒粉紅色泡泡亦步亦趨的盛況，蘇小仙不得不承認，興許阿錯的話還是有那麼幾分道理的。
不過——說起招桃花來，難道不是林瑾清最具盛名嗎？只怕若是阿錯他娘計較起來，蘇小仙也是其中一名猛在她頭頂刷綠漆的粉刷匠呢。只是這等話，面對阿錯這般玉雪可愛的小孩子，蘇小仙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蘇小仙心中自有底線，不會真正和阿錯計較，顧沐白卻不然。他此時正憋了一肚子的氣無處發泄，阿錯這般說，剛巧撞到他槍口上，不由得眉梢一挑，冷笑道：「阿錯你別仗著年紀小，胡亂說話。我是何等樣人，你爹跟你娘那種無媒苟合的事情，我是斷然不會去做的。說起來，你迄今尚未得到你娘血脈承認，還不是因為你爹和你娘當初不過是露水姻緣嗎？「
胡媚和何冰在一旁聽得明明白白。他們都很清楚阿錯的來歷，因此知道，顧沐白這番話卻是連蘇小仙一起罵進去了。身為臣子，主辱臣死，故而他們的臉色都不甚好看。只是一來顧念著妖魔聯盟，二來他們私下裡也覺得蘇小仙此事做得不甚地道，所以被罵了，也只能木著臉受著了。
可是阿錯卻沒有這種唾面自乾的覺悟。這孩子從小養在清乾山中，被林瑾清當做眼珠子一般疼愛，上有掌門路承遠溺愛縱容，下有落月峰一干弟子匡扶包庇，從來都沒有受過半分委屈的。再者阿錯原本就對自家老爹的情敵充滿了仇視情緒，先前為了討蘇小仙喜愛，還一副寶寶委屈但是寶寶不說的小模樣，如今卻再也忍不下去了。
阿錯一張嘴，一團火圓溜溜滾到地上，成了一個大火球，朝著顧沐白飛了過去。
蘇小仙可不知道顧沐白連她一起罵了，甚至她聽了顧沐白的話還覺得頗為解氣，頗為贊同。阿錯張嘴吐出火球的時候，她還在想著，難道阿錯是火靈根，瞧這動不動就噴火的暴脾氣……
蘇小仙正在胡思亂想間，卻聽得「啪「的一聲，顧沐白抬起腳來，將那個大火氣踩在地上，用腳碾碎了。阿錯在清乾宗中張狂慣了，便是穆羽然看不慣他，也從來沒有下狠手收拾過他，他哪裡吃過這樣的大虧？
阿錯當時便覺氣血翻湧，不由自主地跌倒在地，口中「呸」的一聲，吐出一口血沫來。他睜大了眼睛，一臉悲憤地看著蘇小仙，狠狠抹了一把眼淚，竟是一句話也不說，轉身離開了。
蘇小仙望著這半大孩子蹣跚離去的背影出神。她儘管有些嫌棄他過於聒噪，糾纏不清，然而此刻卻莫名感到心疼。「那孩子的樣子，大概是受傷了吧？」蘇小仙向胡媚和何冰求證道，「顧沐白你太壞了，居然連小孩子也打！」
顧沐白原本也有些懊悔，覺得自己不該對小孩子下狠手，但是蘇小仙的埋怨反而激起了他心性中的桀驁之氣。
顧沐白冷笑著將臉上那張□□給揭了下來，露出曾經令蘇小仙花痴不已的真容。他一步步走近蘇小仙，眼睛里彷彿燃燒著火焰：「怎麼，你心疼了？像這種小孩子，生性頑劣，失於管教，將來還不知道會惹出什麼大禍來。你又何必管他？你若真喜歡小孩子時，將來我們多生幾個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