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妖女混跡演藝圈（一）
黑洞吞噬萬物，概莫倖免。
蘇小仙獃獃看著百草園中的一切花草樹木隨著狂風拔地而起，向那昏暗天空之中黑漆漆的黑洞迎了過去。黑洞如同洪荒巨獸看不見的血盆大口，無情而貪婪地吞噬著一切，最開始是百草園的花草樹木，亭台樓閣，然後是蘊藏著無數靈氣的上品靈泉，靈田中肥沃富饒的深黑色泥土……到了最後，蘇小仙等眾也被狂風拋上半空中。他們窮盡畢生所能，也無法將自己的身形穩定分毫。
「公主殿下！」
「蘇小仙！」
「仙兒！」
「小仙！」
「娘親！」
許多個驚惶的聲音此起彼伏地響起，在蘇小仙耳邊炸成一片。顯然，無論是狡黠的胡媚清高的何冰，還是盛氣凌人的魔族少主，抑或是從容儒雅的清乾宗落月峰峰主林瑾清，又或者是享有崇高地位的人教聖子，都敬畏於天地間這種足以摧毀一切的變化。所謂修真，從來都是逆天而行，與天爭命，而面對這樣的天地，他們是否能爭得最後的一線生機呢？
孩童稚嫩微弱的哭聲隱隱傳來，千鈞一髮時候，蘇小仙下意識地拉住了阿錯的手。
然後，她看到了黑洞旁氣流的形狀。那是一個巨大的飛速旋轉的漩渦。她和其他人一樣，身不由己地向著那巨大漩渦飛了過去，眼睜睜看著黑暗將自己和阿錯漸漸吞沒。
「黑洞之中，我們看不見彼此，但是似乎卻又是可以相互喊話的。那聲音極其遙遠縹緲，彷彿感受不到存在，但是又明明可以被聽清楚。我問其他人，這是哪裡，林瑾清用很不確定的聲音回答說，這裡是異度空間。他推測說，由於百草園這處所在極為特殊，是三界的陣眼，而我們在此大動干戈，不慎觸發了禁制，才會落到此處來。」
「異度空間？」另一人問。
「是的。他當時是這麼說的。他說這個異度空間里會隨著人心意的變化而變化，生出許多不同的幻象，就如同夢境一般。修為最高、對夢境理解最為透徹的那人，會成為異度空間的關鍵人物。而其他人，則會不由自主被帶入這種幻象當中。」
「所以，你覺得你現在經歷的一切，都是在做夢？」
「是的。否則也太巧了，哪裡有這麼巧的事情。我總覺得我白天黑夜裡，都有一種做夢般的恍惚感。很多事情明明不記得細節，潛意識裡卻又覺得自己做過了。還有些事情明明鐵證如山，但是我潛意識裡就是覺得，那不是真的，是幻象。」
那人輕輕嘆了一口氣。「看樣子你的問題比我想象的嚴重。你繼續說。」
「在異度空間里，我們曾經為究竟是誰會是異度空間的關鍵人物而一度爭吵。穆羽然說他主修的功法就是化夢神功，對於夢境之地的理解最深刻不過。顧沐白說他最熟悉的法寶是九龍煙羅罩，這個法寶甚至能修改人的夢境，而他打鬥的時候，正是催動的這件法寶，所以，他覺得他才是關鍵人物。何冰說他有仙鶴羽衣在手，可以隨意窺見別人的夢境，經過顧沐白傳功之後，他功力大漲，說不定他是關鍵人物呢。而胡媚也說，她的本體是九尾狐，九尾狐的終極奧義是夢殘狐神，所以她也有可能……」
「好，也就是說，是眾說紛紜，各執一詞了。」那聲音甚是清潤，只是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樣子，令人好生沮喪，「那麼在你的夢境中，林瑾清和你自己有沒有表示過，對於成為異度空間關鍵人物的可能性？」
「有。這種情況下，我當然不可能示弱，我跟他們說，我前世是在演藝圈混的，最擅長角色扮演，正所謂人生如戲，戲如人生，引導觀眾們迅速入戲，是我的拿手絕活。這樣的我，怎麼會對夢境這種東西的理解不深呢？庄生曉夢迷蝴蝶嘛，我從九年制義務教育時候，就知道這個道理了。而且，我姓蘇，單名一個夢字，這就足以證明，我對夢境擁有絕對的主宰權。」
「林瑾清呢？林瑾清怎麼說？」
「林瑾清說，他是心理諮詢師，夢境是他的基礎研究課程。弗洛伊德的《夢的解析》更是每一位心理諮詢師在參加職業資格考試前的必修課程。所以，他認為他對夢境的理解，深刻得無與倫比，是在場所有人都不能企及的……」
「噗……」旁邊終於有人忍不住笑出聲來。
「凌瓊如，你笑什麼笑？有點職業道德嗎？我正在和林醫師進行心理諮詢，一小時八百塊呢，你在旁邊偷聽，居然還敢笑話我，你到底想做什麼？」
「好了好了，小凌，你先出去，在前台老老實實接你的電話，不要趁著來飲水機泡咖啡的時候偷聽。」那被稱為林醫師的年輕男子強忍著笑意說道，「蘇小姐，請您不要生氣，我事後會好好懲罰小凌的。蘇小姐，請您說下去。蘇小姐？蘇小姐？」
打扮摩登入時的都市女郎終於回過神來，她有著精緻的眉眼，容貌氣質身段都宛如從一副畫里走下來一般。在她和心理諮詢師自述病情的全過程中，她有一個名字喚作蘇小仙，但在現實中，她身份證上的名字叫做蘇夢，現年二十六歲，懷著出人頭地的夢想進入演藝圈，靠著一張渾然天成非整容的美麗臉蛋討生活，由於不願接受潛規則，又太有理想，入行七年來，一直半紅不黑，是走在地鐵站也不會有人認出來的小透明。
蘇夢神色複雜地望著對面的林醫師。林醫師的全名叫做林瑾清，在她總做的那個關於修真的夢中，這人是她在清乾宗死乞白賴認的師父，被她虛情假意地對待，卻一向對她呵護備至。對了，她只不過鬼迷心竅親了他幾口，他就給她生了一個孩子。
而如今的林瑾清呢？一身白大褂，鼻樑上的金絲眼鏡掩飾不住俊美儒雅的一張臉，單憑外形談吐氣質，或許他足夠在娛樂圈中討生活，引得那些花痴少女一陣又一陣的尖叫，但是他的主營職業卻是一個貨真價實的心理醫生。
很難描述三個月前，當蘇夢懷著忐忑的心情，拿著美艷的房東大姐胡媚提供的名片，在寸土寸金的cbd商業區尋到這個心理諮詢師事務所時，那興奮驚訝、惶恐不安的心情。看到所謂的林醫師和她夢境之中的林瑾清長得一模一樣，名字也不偏不倚叫做林瑾清時，她簡直懷疑她的夢和現實顛倒了。然後她一腳踹開了心理諮詢師的房門，將林瑾清的個人資料用手機上網搜索了個徹底，又很小心地驗看過他的心理諮詢師職業資格證書，在大眾點評網上看到了諸多前來諮詢的人長篇累牘的好評點贊，才將信將疑地接受了事實。
「你剛才叫我？有什麼事情嗎？」蘇夢回過神來，有些不好意思地望著林醫師。這間不大的心理諮詢室中光線柔和，令人莫名安心，裝修甚是考究，私密性很強而不顯得壓抑，怎麼看怎麼像是一個專業的心理諮詢所在，她怎麼會懷疑那是林瑾清在捉弄她那？再說，就算她的夢和現實顛倒了，主宰夢境的人也該是她才對啊！要知道她可是專業的演員！專業素質杠杠的！
「我剛才說，經過整整三個月、每雙周一次、每次九十分鐘的心理諮詢，我發現蘇小姐的問題比我想象中更為嚴重。」戴著一副金絲眼鏡的心理諮詢師林瑾清聲音平和地說道，「蘇小姐常年被夢境困擾，甚至分不清夢境和現實，因為這個原因，個人的生活和工作帶來了極大的麻煩。也正因為如此，受人介紹來我這裡診治。」
蘇夢睜大眼睛，一動不動地望著林瑾清。儘管心存疑惑，但是她對於自身的健康問題還是頗為關注的，故而聽得全神貫注。她有預感，林瑾清接下來可能會說一些讓她無法接受的話。
「現在我不得不承認，一開始的時候，我把問題想得簡單了。我按照常規給蘇小姐您做了最基本的焦慮自評量表sas和抑鬱自評量表sds。通過自評，您的得分很是理想，分別處於無抑鬱和輕微焦慮的水平。可是漸漸地，經過您足足六次的陳述，我才發現，事態比我想象中嚴峻得多。」林瑾清神情嚴肅地說道，他的金絲眼鏡閃著冷凝的光。
「蘇小姐您在夢境之中，構建了一個巨大的、栩栩如生的世界。大概是您從前看多了穿越小說的緣故，您輕而易舉地穿越了，穿越到一個以修真為主要力量來源的社會。在那裡，您起初是明珠蒙塵的妖族公主，混跡到修真界第一大宗派清乾宗當弟子，」林瑾清低頭翻閱著記錄，說話的時候臉上帶著有些古怪的神情，這神情顯得他不那麼專業，可是考慮到他被迫出鏡於病人的夢中，擁有這樣的神情也是能夠令人輕易諒解的，「然後三界之中幾乎所有的男修，什麼人教聖子，什麼魔族少主，都對您愛得死心塌地，甚至，咳咳，甚至一個和我同名同姓的男子，不惜打破當時頗為嚴重的師徒藩籬，也要死去活來地愛您……」
蘇夢低下頭去。她用了足足六次的心理諮詢時間，才把這個龐大的夢境解釋清楚，她當時敘述的時候，都幾度覺得太過羞恥，太過瑪麗蘇，而說不下去，如今林瑾清言簡意賅地將這一切描述出來，越發讓她無地自容。
「抱歉，我的敘述過於尖銳了。」心理諮詢師林瑾清很是專業地發現了她的異樣，止住了話頭，給她遞過來一杯加了蜂蜜的檸檬水。
「根據您的敘述，您做這個夢，已經超過幾年的時間了。而且夢中的事件以一種連續的姿勢不斷發展，已經深刻影響到您的日常生活，導致精神恍惚，工作失誤不斷。根據時間，您的狀態不佳已經持續了半年，超過了一般心理問題判定時候的不良情緒持續時間不超過兩個月的標準。」林瑾清道。
「林醫師，請您接著說下去。」蘇夢臉色微紅，但一杯檸檬水下肚，她的情緒顯然鎮定了許多。
「心理諮詢系統中的嚴重心理問題，是由相對強烈的現實因素激發，初始情緒反應強烈、持續時間長久、內容充分泛化的心理不健康狀態。一般有四個判定標準。第一，引起嚴重心理問題的原因，是較為強烈的、對個體威脅較大的現實刺激。第二，從產生痛苦情緒開始，痛苦情緒間斷或不間斷地持續在兩個月以上，半年以下。對應到您的問題上，您狀態不佳剛好持續了半年，堪堪在這個標準範圍內。第三，對生活、工作和社會交往都有相當程度的影響，這和您目前面臨的情況一致。第四，反應對象被泛化。」林瑾清說。
「你說那些長篇大論的專業術語我不懂。我知道你很專業，不必在我面前掉書袋。」蘇夢道，她想了一想，有些不確定地問道，「什麼叫泛化？」
「這跟您受到的初始刺激有關。」林瑾清看著蘇夢的眼睛，「心理問題往往起源於現實中，我很想知道，您在現實中究竟受了什麼刺激？」
「我一直在做這個夢……」
「那為什麼會做這樣的夢？所有的夢都是有原因的。您開始這個夢起源於七年前，七年前，您身上或者身邊是否發生了什麼很重要的事情嗎？」林瑾清的目光盯著蘇夢看，彷彿想從她臉上看出什麼來，「您是否對我隱瞞了一些重大事實？」
蘇夢呆住了。
她沉默了很久，終於輕輕嘆了一口氣。
「是的。我是隱瞞了一些事。對不起。」她低聲說道，「七年前，我才十九歲。那年我未婚先孕，生了一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