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盛世的末日(十二)
如果這樣的日子能夠持續下去,或者事態會向著蘇小仙期望的方向發展:影視城據點之中無論男女,都自食其力,積極樂觀,勇於奉獻,沒有誰依靠誰,也沒有誰剝削誰。大家每天努力的方向或許不一樣,但是都在朝著一個共同的大目標奮鬥。那就是:把日子過得越來越好。
但是敵人卻不會容忍他們這般沒有顧慮地發展下去。在消停了沒幾天之後,新的襲擊開始降臨。女孩子們儘管脫掉了高跟鞋,不再故意節食,以嬌弱的身體換取男人的注意和呵護,但她們的體力到底處於弱勢的地位。一場攻擊,影視城據點之中百分之三十的人直接喪命,百分之四十的人負傷,而這些死亡和負傷的人當中,有百分之七十五的人是女性。
「她是一個騙子!」因為蘇小仙如今的地位,他們不敢當面說她的不是。但是蘇小仙分明聽到,她在轉過身之後,她們之間的竊竊私語。
對此蘇小仙很是無語。人就是這麼一種急功近利的動物。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先前她們肯放棄扮柔弱、刻意依賴別人的那一套,並不是因為蘇小仙的話多麼蠱惑人心,無懈可擊,而純粹是因為她們看到了依賴別人的悲慘下場,以及受柳依自食其力、獨立自主的風格感染。然而這次襲擊當中,連柳依自己都受到了不小的衝擊,一條腿光榮負傷了,在這種情況下,她所走的道路就不是那麼富有誘惑力了。
「果然努力是沒有用的。」她們紛紛說道,「我覺得還是討好男人更容易一些。」
「的確,我們若是討好男人依靠男人的話,的確等同於把自己放在第二重要的地位,毫無疑問,那些男人們在自顧不暇的時候,會毫不猶豫地放棄我們。但是若他行有餘力的話,我們仍舊可以得到照顧。看似卑微,但是情勢比人強。我們很弱,自身沒有能力,除了這種辦法,還能做什麼呢?」
「說不定,有些男人頭腦發達,四肢簡單,我們只要堅持不懈地洗腦,就能成功駕馭他們,他們會把我們的安危看得比自己的生命都重要。所以我們的處境,倒未必有看起來那麼糟糕。勞心者治人。」
「你們就打算這樣放棄努力了?」柳依失望道。一條路,哪怕是她堅信正確的道路,但若是走的人太少了,一路之上難免孤單。
「遠水不解近渴。你那麼努力,又能怎麼樣?」姬明芙強忍著不耐煩向她解釋道。她已經打定主意,今後她再也不來看柳依了。她有很多事情要做。想駕馭男人,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也是要付出大量的時間精力的。
柳依自己倒很看得開:「五禽戲這套功夫,有著無窮的好處。練得久了,耳聰目明體健身輕自不必說,到了極致的時候,從後天轉為先天,得窺大道門徑也說不定。我才練幾年,功夫尚淺,受傷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時間?我們現在最缺的就是時間!」姬明芙叫道,臉上滿是焦慮和不安。
不久之後,在陳卿書的房間外面,蘇小仙發現了姬明芙徘徊的影子。蘇小仙不由得輕輕嘆了一口氣,以陳卿書的眼高於頂,蘇小仙已經斷定姬明芙在做無用功了。
「你要不要去提醒她,換一個目標?」林瑾清問蘇小仙。
蘇小仙面無表情地收回了水鏡。說來也奇怪,她跟著柳依做了幾天的五禽戲,那所謂的耳聰目明體健身輕的變化她倒是沒有感受到,但對空氣之中靈氣的感應能力,卻比從前強了不少。
「我為什麼要提醒她?」蘇小仙反問,「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我現在連自己都救不了,又怎麼能救別人?」
她這番話引起林瑾清深深的不安。如果說這夢境世界是一款養成遊戲的話,那麼姬明芙她們就是玩家蘇小仙非直接操縱著的角色。從前,蘇小仙對這些角色尚且存有眷顧之心,刻意引導,但是當她的引導沒有效果之後,心灰意冷之餘,又會怎麼做呢?她會不會直接放棄這款遊戲?
「自己領悟到的道理,總比別人苦口婆心說的要深刻許多。」蘇小仙攤手道,「所以說外力是沒有辦法干涉歷史的進程的。一旦干涉的話,就失去原來的味道了。而且強者恆強,有本事的人,無論如何,在任何環境下,都能生活得好,和男女無關。」
「你什麼時候思維這麼跳躍了。」林瑾清突然有些不祥的預感。
「沒什麼。突然想起來一些事情,有感而發而已。」蘇小仙道。
林瑾清越發不安,他想追問下去,但是最後還是忍住了。他和蘇小仙之間的關係難得如此緩和,蘇小仙再也不指責他利用她,兩人竟然還能坐在一起說說話,這是他意想不到的事情。他不願意破壞這份氣氛。
其實蘇小仙還有句話到了嘴邊卻沒有說出來。有能力的人,就如同頑強的種子一般,就算紮根在緻密堅硬的混凝土中,也能生根發芽,從地里長出一朵花來。
這些天蘇小仙一直在用水鏡偷偷窺探那朵花。那朵花生長在那個曾經發生過意外、地面上用鮮血繪就了傳送法陣的房間里。那個房間自那以後,就被穆羽然封存起來。所以除了蘇小仙以外,沒有人發現,在那鮮血繪就的傳送法陣陣眼的位置,一顆微不足道的種子安靜地生根發芽,抽枝長葉,在每個夜晚,開出熱烈的花朵。蘇小仙用水鏡偷偷窺探那朵花的時候,總覺得花在無聲地說話,花瓣如同情人的嘴唇一樣一張一合,反覆說著幾個字:「到這裡來。」
所以蘇小仙就去了。她刻意同林瑾清和穆羽然緩和了關係,他們也不再像從前那樣寸步不離地監視著她了。當夜色來臨的時候,林瑾清帶著阿錯在月亮下散步,蘇小仙說要在這棟樓里走走,穆羽然便沒有阻攔。這些天他甚至越來越怕單獨面對蘇小仙,他怕自己回忍不住幽怨,雖然平心而論,那些幽怨都毫無道理。
那間屋子大門上貼了封條,門的四邊角落被穆羽然用言咒的方法做了記號。這些記號原本是為了預防有人因為好奇推開這扇門的,所以言咒的力量並不是很強。蘇小仙壓根沒有費什麼力氣,用一根手指就抹平了它們。
然後蘇小仙推開了門。房間里毫不意外地亮著燈。一個熟悉的身影背對著她站著,高大挺拔。這人回頭,眉眼含春,唇角帶笑,正是顧沐白。他的顏值依稀仍似昔年在清乾山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正當巔峰。蘇小仙從前曾經不止一次地說過,清乾山時候的顧沐白擁有她最喜歡的模樣,貌美心狠,目下無塵。
所以蘇小仙毫不猶豫地迎了過去。「小白。」她笑嘻嘻地說。
顧沐白也在微笑。那笑里充滿了審視和百感交集。「看樣子這些天,林瑾清和穆羽然把你伺候的不錯。」他一開口,言語里濃濃的酸味就流露出來。
「是啊。他們可比你溫柔多了。從來不吵不鬧,我說什麼就是什麼。」蘇小仙臉上帶著笑,向顧沐白走了過去,「他們也不會像你一樣,連聲招呼也不打,就默無聲息地溜走。你知道不知道這些日子我有多難過?」
「難過嗎?我沒看出來。我倒是覺得你玩得挺開心的。」顧沐白道,看見蘇小仙向他伸出手,便很自然地握住。
變故在那一瞬間發生。但是雙方都早有預謀。
蘇小仙手裡的桃木匕首刺破了顧沐白的手掌,顧沐白的手掌瞬間如煙霧般炸開,他往後退了一步,重新穩住身形。
顧沐白腳下暗暗生出的血色紋路如毒蛇般向蘇小仙腳下蜿蜒而去,卻被一圈金光所阻,無法前進分毫,焦急地在金光周圍激起一片片如水波般的漣漪。
「我不怕桃木。你在桃木上抹了什麼?」顧沐白問。
「我的血。舌尖血。」蘇小仙笑,「林瑾清做夢都想我賜予靈血,承認阿錯,我都沒有給他。如今輕而易舉就給了你三靈血之中的一滴。看,我對你這麼好,你為什麼要辜負我呢?」
「你好狠的心!」顧沐白道,「難道你想把我和我腹中的孩子一起燒死?」
「這話應該我來問你。」蘇小仙說,「你是不是想把我弄死,然後憑藉這個孩子,一統妖魔兩界?想發動血紋荊棘這種東西,也要損耗大量的魔力吧,為了我你也算是下了血本了。」
他們就這樣沉默地對峙著,互相猜疑,暗地提防。雙方都覺得失望。
蘇小仙覺得很是荒謬,她不知道事情為什麼會到了如今這個地步。妖魔難道不應該是聯盟嗎?為什麼顧沐白這麼狠心,利用了她又拋棄了她?顧沐白覺得她是人,應該和林瑾清他們在一起,可是林瑾清又何嘗把她當做人一般看待?她這般夾在妖魔和人中間,無所適從。一直到了今日,她終於覺得應該做出決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