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以哲表白
陸以哲回來仔細想過。
如果給徐亦寫份履歷,或者說個人介紹,那一定是非常漂亮,讓人嘆為觀止。
輝雄集團董事長的寶貝兒子,出生顯赫,十八歲就賺了人生第一桶金,高三沒讀完,單槍匹馬踏入海外,年僅二十四歲出任長騰石化ceo,朋友到處都是,而且和心理學權威關係匪淺。
由此可見,徐亦極有魄力和個人魅力的成熟男人,他膽量大,行動難以預料,明明沒跟人深交,卻能恰到好處地為人著想,很容易討人喜歡,就算對喜歡的人口頭上從不示弱,始終站在主導地位,怎麼也不會吃虧,好像任何時候都進退自如。
徐亦太熟練老道,所以事情敗露,自知理虧的徐亦能明智地選擇不見面,彼此留一定空間,算好時間等他想通了,再出面解釋。
這兩天,連發的簡訊也跟平時一樣,說些有的沒的,問候早晚安,刷足存在感,好像什麼也沒有發生一樣。
就算是解釋,徐亦估計只會說一半,留一半,真心話全在肚子里,說出口的全是自己愛聽的,真正重要的一句也不會提。
陸以哲在意得不行,他後悔沒對這位長騰的神秘老總更狠一點,交往前後,那點程度的冷處理,對這位『身經百戰』的年輕老總來說,估計跟撓痒痒一樣,不會留下印象……
只是,他沒想到徐亦會哭。
眼淚毫無徵兆地流下,徐亦靜靜地看著他,兩隻眼睛都紅了,抬高聲音說:「分手?」
他是來求婚的,但對方卻跟他說分手。
陸以哲確定自己沒看錯,腦子像被夯了一悶捶,這是徐亦?聲音怎麼了。
徐亦又哭又笑,嘴唇顫抖:「我媽不要我,我爸不要我,家人都不需要我,最後連你也不要我了嗎!」
「是你說你要養我的,你帶我回家,給我買衣服,還要給我工作,你說要等我提分手,我這輩子都不會不要你,你怎麼就不要我了呢。」
「我還不夠好嗎,我對你還不夠好嗎。你就不能……也愛我嗎。」
陸以哲看呆了,徐亦啞著嗓子質問,活像個可憐沒人愛的孩子。
「喂。」
沒見過這麼亂來的,路上還有人回頭看,陸以哲往前幾步,擋住徐亦:「亂說什麼,你爸媽怎麼可能不要你。」
陸以哲親眼見過徐亦他爸,他哥,還有他那些親戚,一個個不知道有多寵他。徐亦從小不服管教,和老師對著干,在學校亂來,也是他爸媽兜著。
「爸媽離婚了,很大程度是因為我。我愛上了個男生,發瘋似地學,覺得自己不到三百的總分能考上國內前十的大學,被當成神經病。爸媽開始吵架,騙我去看心理醫生,說只要我聽話就不會離婚,結果還是離了。我想跟我媽走,可媽媽帶走了哥,留下我跟我爸。」
「爸讓我滾,滾出這個家,我滾了,三年沒回去。但他當時說話的樣子,還有家裡摔得一地的傢具瓷器,我到現在都忘不了。」
說到這裡,徐亦眼裡流露出一絲痛苦,只是眼淚沒再流了。
他因為陸以哲落到那樣的地步,怎麼可能真的忘得掉,傷口實在太疼了,只需要一點點誘引,就能死灰復燃。
這跟五一放假前,在他宿舍門口,徐亦第一次提他的過去經歷時的輕描淡寫,完全不一樣。
「我的事業是怎麼起步的,也可以告訴你。我最後一個心理醫生,就是,一節課五萬,他帶我一年,所有的錢五五分,然後我就用我爸付給他打水漂的錢,成立公司,」徐亦說,「公司一年後被長騰收購,我成了長騰的股東之一,後來的你知道了。」
「我想做出點名堂來給我爸看,證明就算沒有他,我也能過得很好。事實證明,我過得糟透了,一個人再好也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沒有家。」
徐亦決口不提正事,好像任何事跟分手相比都不值一提:「和我共事的全是長輩,所以我充分理解你生日那天所說資歷問題。但,如果我經歷這些,都是為了再一次和你重逢,那就都是值得的。我以為都是值得的!」
「你想表達什麼?」陸以哲好不容易插了一句,內心動搖了。
他受不了徐亦痛苦的樣子,臉色不對,病了,發燒了?這人究竟要怎麼折磨他才夠!
「不知道。」徐亦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他的聲音已經啞得不行,喉嚨在冒煙。
「你不喜歡我,我說再多也沒用。你這裡,」徐亦指著自己的胸口,眼裡淚水打轉,「沒有感覺。」
「其實你說分手,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我,我就知道了。我是什麼身價,有什麼目的,通通不是理由。因為你不愛我,你只是需要一個合理的借口把我一腳踹了,不是嗎。」連感情都沒欺騙到,以至於報復的欲/望都沒有。
「我……」陸以哲忍不住了,有種想上前扶他的衝動,「你聲音怎麼了?」
徐亦大力咳嗽了幾聲,擺了擺手,自嘲地笑笑:「我說中了。」他狼狽成這樣,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了,一點老總的風度和氣勢都沒有,更不談任何魅力,陸以哲以前不喜歡他,以後更不會喜歡。
「說中個鬼!」陸以哲脫口而出。
徐亦愣了片刻,離近了才發現陸以哲眼睛下一圈明顯的青黑,陸以哲皮膚底子好,如果不是熬夜太狠,臉上不會留下明顯痕迹。也就是說這幾天陸以哲很不好受?
不等他細看,陸以哲往前一步,揪住徐亦的衣領:「你說完了,那我問你。」
「前兩天我接的電話,是誰打的。」
徐亦淚意全無:「張審言,我同事。長騰股東。」他很在意:「哪句沒說中?你這兩天在想什麼,黑眼圈這麼嚴重。」
陸以哲只說:「我想跟他當面聊聊,最好是現在。」
徐亦不明白是什麼狀況,陸以哲太警惕了,以為他在說謊話,所以要找張審言對質?他竭力避免張審言私下找陸以哲,沒想到陸以哲居然主動想見對方,徐亦皺眉道:「可以是可以,我問問他。」
這時,手機鈴聲響了。
陸以哲送開徐亦的衣服,轉身走了兩步接電話,不知聽了什麼,聲音一下子變了:「什麼時候的事?」
徐亦看著他的背影,實在沒撐住,緩緩蹲了下來,等陸以哲的時候,給張審言發的信息,到現在居然還沒回復。說好隨叫隨到呢。
頭更疼了,今晚可能沒辦法開車回去,不來接他拉倒,今晚回宿舍睡。
突然,耳邊傳來陸以哲深呼吸的聲音。
徐亦抬起頭:「怎麼了?」
陸以哲神情恍惚地轉了過來,漆黑瞳孔如一灘深水,情緒前所未有的平靜。
「徐亦。」
陸以哲喊了他的名字,喃喃道:「院長過世了。」
「什……怎麼會。」徐亦一下子從地上站了起來,來回走了幾步,這架沒法吵了,兩天前院長還說要給陸以哲撥穗的,可想而知陸以哲是什麼心情。
難怪張審言沒回他,徐亦帶著歉意對陸以哲說:「今天見不了,審言是張院長的外孫。」
陸以哲抬手擋住了眼睛,很難過,但並沒有哭。
「他是位好院長,很為學生著想。」徐亦說。
噩耗來得毫無預警。
工程院院士,a大石化學院院長張承德先生,因為疲勞過度,突發腦梗塞,心臟驟停,經搶救無效,於19號晚7點逝世。
21號,張承德院士遺體告別儀式在市殯儀館1號廳舉行。
這位德高望重的老人,據親友所言,逝世當天還在工作。
25號前,院長的悼念講座和新院長的就任儀式在同一天,於石化學院大禮堂舉行,全院半數學生硬性規定都要參加。
最前排坐著的除了院領導,還有不少社會人士,均是一身黑色西裝,他們面前的桌子上放著各大企業的名稱。
「張承德先生就任院長以來,心繫學生,百忙之中還與八家大型企業簽訂畢業生就業協議,今天這些企業的代表也來到了這裡,對張承德先生表示悼念,並為我們的學生做出承諾。分別是中揚石化,輝雄集團,長騰石化……」
輝雄集團和長騰石化赫然便在此列,只是說到長騰石化時,是張審言站起來打招呼,徐亦坐在他旁邊,西裝革履,別具威嚴,和平時在自己身邊時的樣子迥然不同,叫人移不開視線。
他面前的桌子上只擺了瓶水,沒有企業名片,輝雄集團的代表側過身體,笑著跟徐亦說話,態度明顯很是客氣。
在此之前,陸以哲並不知道徐亦私下和院長簽合同的事,心裡五味陳雜。
陸以哲突然想起前段時間,院里一致通過提前撤銷處分的會議結束,出來后,張院長對他說的話——
世上沒有過不去的坎。
那些他所糾結苦憤的緣由,真的重要嗎。
世事無常,前幾天還一起說話共事的人,突然間就沒有了。
一輩子就這麼短,誰也不知道哪些人、哪些事一旦錯過,會成為遺憾。
「真的假的?院長有這麼好,這麼說以後工作很好找?」
「再好找也看人,看前面,有兩個年輕人好帥,又帥又多金。」
「長騰石化就是新聞上特別火的,搶中揚的項目,怎麼看起來好像很和諧,關係還不錯。」
陸以哲聽著身後的男生女生小聲八卦,甚至還不乏娛樂新聞,說不出什麼滋味。
普通學生並不關心院長取得的了不起的成就,對科學事業做出多大貢獻,就算在為他們好的事情上,關心認可的話加起來都比不上徐亦說的一句:他是個好院長。
正常典禮結束,禮堂的學生走了大半,學院邀請各企業代表,院領導,老師,還有優秀學生,去學校香景園二樓包間吃飯,這其中自然包括陸以哲,徐亦起身跟上他。
「徐亦!我說怎麼看起來特別像你,沒想到還真是,」楊文數看到這樣的徐亦很驚喜,忍不住上下打量了他,「你怎麼坐前面去了,還穿這一身!不錯啊,別說找到工作了。」
「還真是。後面沒位置,」徐亦眼睛跟著陸以哲,隨口笑著問,「你還沒走?」
「新院長找我有點事,」楊文數打趣道,「該不會也要請我吃飯吧哈哈。」
其實新院長找他的原因,楊文數大致猜到了,果不其然。
新院長魏智華拒絕給受過處分的學生寫推薦信,並讓楊文數回去通知班上的同學:「犯過錯就要有教訓,以嚴謹治學為宗旨,班上處分可以撤銷,推薦信就算了,這對其他學生來說並不公平。」
班上同學小失望是有的,大體上還是很樂觀:「沒有就沒有,以我們這麼好的成績,難道還怕找不到工作!」
當天下午,香景園。
飯桌上,陸以哲坐在董忠磷旁邊,很沉悶,合同還沒簽,他還沒碩士畢業,中揚的代表沒有把過多的注意力落在他身上,只是持續不斷地恭維董忠磷,對他這個得意門生表示友好,驚訝於這位天才學生的不同尋常,一個勁地給他灌酒。
陸以哲心情不好,董忠磷想攔都攔不住,也就隨他去了。
而長騰的兩人趁說話的間隙,時不時地看向他,陸以哲不抬頭也知道,徐亦的目光一直在他身上停留,不由坐得更直了。
「這就是……」張審言看到目光迷離的陸以哲,喝醉了垂著頭彷彿一推就倒,模樣和氣質還是沒得挑。專利發明人居然這麼年輕!
「是。」徐亦毫不含糊地承認了,病好了健氣十足,恢復了慣有的風度。徐亦走到陸以哲身邊,把人扶了起來:「他喝醉了,我送他回宿舍。」
董忠磷並不是知道兩人鬧矛盾的事,也就沒有阻攔,還特地叮囑徐亦要好好照顧他。不管陸以哲有沒有聽進去,徐亦攬著他就往外走。
「乖,聽話。」
回到宿舍,徐亦在他身上找鑰匙,陸以哲不配合地亂動,局促不安地推拒,徐亦打開門,乾脆伸到陸以哲腿彎,把他打橫抱到床上,脫了鞋和襪子,徐亦握住他溫熱的腳放在自己膝蓋上,有點不想放手。陸以哲掙了掙。
「要喝水嗎,」徐亦神色如常,起身倒了杯水回到床邊,陸以哲搖了搖頭,徐亦把水杯放在床頭柜上,安慰地說,「撥個穗而已,別太自責,誰都沒想到會這麼突然。」
禮堂上真正難過的人沒幾個,原來,陸以哲難過起來只會悶在心裡,一句話都不會說。
「還想和審言見面,可以打我電話,明天后天都行,」徐亦說,「我走了,換了新院長,我以後就不留在學校了。」
「晚安。」
「徐亦……」陸以哲躺在床上,拉住徐亦的手。
就這一個動作,徐亦就快忍到極限。
「我答應你會來參加你的碩士畢業典禮,你也說過會跟我拍照,既然那麼勉強,親臉就不難為你了,」徐亦遺憾地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