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還在朝陽峰上,原本端坐在楚鳳歌跟前的杜秋娘在喊了一嗓子之後,就索性起來伸了個懶腰,道:」師弟,到你這裡來,連杯茶都沒有?」
楚鳳歌默默地揚眉看了她一眼,一身大紅衣裙,寬大的袖子被緊緊地束起來,卻長著一張楚楚動人的瓜子臉,雖然柳眉倒豎,杏眼圓睜,但給人的感覺卻像是置氣撒嬌一樣。
他轉過頭去不再看她,這感覺真是太微妙了,暗地嘆了口氣,道:「長話短說。」你本來就愛說話,再喝了茶,得嘮叨到什麼時候?
杜秋娘顯然也聽出了他弦外之音,一瞪眼,卻又只好憤憤地坐下來道:「罷了,我有正經事說。」
楚鳳歌點了點頭,表示如此最好。
杜秋娘看著他默不應聲的樣子,感覺再生氣也只能氣自己,卻一揮手遮斷天機,然後才說道:「沈中玉是九幽老祖轉世重修的消息,想必你也知道了。」
然後她頓了頓,也不管楚鳳歌如何反應,就繼續說道:」自古到今,出魔入道的人不少,但能過元嬰劫的卻只有他一個了。只是不知道,在他身後還有幾個魔頭跟著。「
楚鳳歌看了她一眼,道:」無妨。「
」我知道無妨,但是我們該如何對諸同道交代。「她說著,從袖中翻出一大疊書信,放在一旁,道:」你看這些,都是說我們枉為正道第一宗門。「
楚鳳歌聞言,抬頭靜靜地看了她半日,才道:「盛名之累,何必計較?」
「你終日不出門,確實不需計較。只是你的弟子們呢?」
」哦,多些歷練也好。「
杜秋娘看他這樣子,忍不住道:」你這樣子是要維護沈中玉,他就是你徒弟好友,也不必如此吧。「
楚鳳歌搖頭道:「師姐就不奇怪為何這些書信都寄給師姐,而不是給我嗎?」
杜秋娘聞言一頓,卻就醒悟過來,看著冰冷如霜雪的楚鳳歌,道:」是我得失心太重了些。「
楚鳳歌將那些書信一封一封燒了,道:」師姐性子要強,容易激動。」
杜秋娘嘆了口氣,看著楚鳳歌很是真切地說道:」我入化神時,你剛入道途,到現在你之修為心性已然不下於我。我卻是太急切了。「
楚鳳歌沒有再說話,卻遞給杜秋娘另一封信,道:「這是朔方城積雪觀送來的。」
杜秋娘接過,匆匆翻看,然後就道:」朔方城主是如何管教兒女的?嫡長女都能入魔。「
「嗯。又豈止她呢?」楚鳳歌道:「舅舅說了,花神宮也有異動。」
杜秋娘嘆了口氣,道:「大亂將至。確實不能再生事端。」
」嗯。「楚鳳歌應道,」我已命朔方城中門人隨時撤退。」
「也好。」杜秋娘卻就轉了個話題,道:」眼下,我知道我們的新掌門該是誰了。「
「誰?」
「自然是令徒。」杜秋娘語中帶了幾分俏皮笑意道,「我看有哪個不知死的敢在你徒弟面前挑剔我們崑崙仙宗枉為正道?」
楚鳳歌聞言,嘴角抽了抽,這說的是讓我徒弟狐假虎威,呸,這都是什麼,索性不回答。
杜秋娘也不再管他,出門的時候就跟在外面守門的盧問鶴說道:」我剛跟你師父說了讓你當掌門,到時候成婚也光彩些。高興嗎?」
盧問鶴聞言,一下子就嚴肅起來,道:「重責在肩,夕惕若厲,因何而喜?」
杜秋娘見到他這般嚴肅的樣子,揮了揮手,自個走了,這師徒怎的都這般無趣。
沈中玉下山後,卻無心再管那些始終要追殺他的人了,想到也罷了,就當是為我的新城增添些名聲罷了。
他才剛回到城中,看到新城已經有模有樣了,在城中逛了一圈,雖然人影幾乎沒有,但是景緻卻頗有可觀之處。此城依山勢而建,坐西北而面東南,層層起伏。從外城最低的陂田和果林,再到第二層的坊市,再高的則是為政之衙署。城主府則在西北方之高台上。
陰山宗在此經營兩百餘年,經由法陣凈化的土地萬畝有餘,其中包括了一個不少的山谷,正好移民來種植糧食,養殖牲畜,估計不到十年就有足夠多的產出。
從陂田去到二層的坊市,道路不能說平坦,但順山勢而修,已經是盡量直道而行,道旁種樹栽花,連接著吞吐靈氣的陣法,將陰煞化為成霧狀靈氣噴出,空氣滋潤而清新,和外面凄風慘雨的北邙焦土相比,實在是好太多了。
他順著山路走到城西城主府邸處,卻是一條玉階直接高台。台上樹木婆娑,蔥蘢繁茂,從北方引泉入林為池,水帶縈迴,再流到台下,成為層層飛瀑,折射出七彩長虹,然後匯入一直流在城中的另一脈泉水。
沈中玉贊了一句好巧思,感覺心氣平靜了許多,卻又多了些無稽想法,在外面那些到處游來盪去要殺我的人真可憐,也不知道他們直到飛升有沒有可能坐擁一城,知己在懷,這般一想卻就無法生氣了。
他搖了搖頭,將這般不爭氣的想法丟開,和他們有什麼好比較的呢,邁步入內。在府中伺候的多是沈中玉帶來的道兵,見到主人來了,紛紛行禮,彙報道:」檮杌君正在書房裡處置事務,北冥真人彷彿是出去了。「
沈中玉聽到自己徒弟忽然間又多了個封號,心裡失笑,擺了擺手,讓他們帶路。進去書房,他就看到一隻黑貓趴在書案上,數支筆懸在空中,在挨挨擠擠地鋪了一桌子的公文上運筆如飛。
檮杌聽到有人進來,一抬頭看到自己師父正含笑站在門邊看著自己,心裡一喜,四周的筆就啪啪嗒嗒地落了一桌子。他也不管,後腿一蹬,就跳了過去。
沈中玉一把接住自家徒弟,摸了摸他厚實柔順的皮毛,在案后坐下,看了兩眼那些公文,就一邊撓著他的下巴,一邊說道:「你做的不錯。」
檮杌被摸得骨頭都要軟了,勉強得意地抬了抬頭,喵嗚一聲。沈中玉摸了摸他的小圓腦袋,說:「那就繼續干吧。」
檮杌聽到這個,掙扎了一下,想要表示抗議,但最後還是被摸成一灘泥,懶懶地癱在沈中玉的膝蓋上不願起來。
歲月悠悠,逗貓正好,檮杌最後打了個哈欠,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說道:「師父沒有接到人。」
「嗯,他去走試劍路了。」
「嗯,哦,師父這次眼光不錯。」檮杌含糊道,「我還以為又要多個紫夫人。」
「你再試下提這個?」
「嗯,不說了。」說罷,他索性將臉埋進自己的兩隻爪子里,整個貓成了一個黑漆漆的球。
沈中玉直接揪著他的脖子,把他提起來,看著他的眼睛說道:」你真把自己當貓看了?「
檮杌聽沈中玉說得嚴肅,知道無法再混過去,蜷著腿,搖晃了一下,道:「不這樣,我又能如何呢」
沈中玉道:」重新投胎。「
「我受不了這樣的苦。」檮杌道,「師父重回元嬰,吃了很多苦吧。就是金丹期心魔纏身,也夠受的了。我怕我會瘋掉了。」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沈中玉聽到他這般不爭氣,不怒反笑,道。
檮杌道:」吃了一次虧,自然應該明白些。「
「哦?」
「猰貐他們都是哄我的。」
沈中玉聞言,冷笑一聲道:「你沒這個心,他們哄不了你。再說,他們為的是我們自相殘殺,最好一起死了。你自己蠢,別怪人。」
檮杌聽完這個,一下子焉了下來,本來一直緊緊蜷著貼著身體的尾巴都垂了下來,道:「我看師父很喜歡他。」
「你是我徒弟,難道我還要你去奉承別人嗎?」沈中玉再次感覺到大徒弟的蠢,覺得真是太不讓人省心了。
「是!」檮杌心滿意足地應道,然後嬌俏地喵了一聲。
沈中玉痛苦地把他放下來,捂著額頭髮出了一聲長嘆,徒弟好蠢還不上進,真要命!
沈中玉想了想,在城中設了白檀君之廟,就說這能佑人婚姻子嗣。這般說也沒錯,新移民到來自然都希望子嗣繁盛,婚姻幸福,只是可憐白檀君堂堂男子要去管著些事,就是以此封神也說不出口。
而且,因為多數人心中想著佑人子嗣的神靈多是神女,到時候白檀君真靈重聚之日,只怕也是男生女相,根基不穩,無法再對沈中玉做些什麼了。
沈中玉做完這樣的缺德事之後,就將這個不肖徒弟的事丟在腦後,因果已了,以後再無師徒緣分。
隨著時間流逝,更多人知道了九幽老祖要在北邙安家落戶的消息。有些人暗地等著九幽老祖什麼時候被那裡的陰煞之氣反噬到死;但也有人認為九幽老祖另有后著,就如陰山宗一般,定是有在陰煞之地安家的本事;更有人想著,不知道這陣法如何能得,不若進城一觀究竟。
對於這些別有肚腸的人,不得不說,沈中玉都有些習慣了,橫豎還有很多人要送上門給他立威。
就在寒冬臘月,大雪紛飛,染得一城都是銀白之時,沈中玉卻披著玄色道袍,倚在城牆上冷眼看著城外來襲之敵,語氣平淡地說道:「若要戰,那便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