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設宴
一名英氣勃勃的少年站了出來,他同樣單手扣肩,面容卻有幾分猶豫:「回主上,臣下……」
話還未說完,一虎背蜂腰、面容俊朗的青年打斷道:「父王,子臣有一策!」
慕容曲感興趣地把身體往前傾了傾:「哦?石蘭有何計策,但說無妨!」
「子臣以為,當務之急,應先將我族勢力滲透到中原,再謀其他!我族可在中原擇一勢力投靠,取信於他,傾我族之兵力輔佐他參與逐鹿,我族亦可趁此機會壯大在中原的勢力!」
慕容曲邊聽邊點頭,其餘人也都覺得此計可行,紛紛對青年大加讚賞!
青年以勝利者的姿態得意地瞥了剛剛那個少年一眼,對方卻只是面無表情地垂下了眼帘,未見一絲情緒的波動。青年的臉色頓時便有些不好看了。
其餘幾位絲毫沒注意到他們的眼皮官司。他們興緻盎然地拿出沙盤,就加入哪方勢力進行了商討。
首先不能太遠,方便隨時引援。其次投靠的人選不能太有才幹太有主見,以便取得對方信任后可以更好的對其施以影響!
憑著中原耳報對各方勢力的了解,他們很快把目光鎖定定在了燕王身上。
「諸位以為,我部派何人去接洽燕王較為妥當?」慕容曲問道。
「回主上,臣弟以為,我們中恐怕沒有人比忽尼耶更了解中原了!且他長於兵事,實是再合適不過的人選了!」一個跟慕容曲三分相似的方臉大漢回道。
最初說話的那位鬚髮皆黃的中年男子反對道:「主上,忽尼耶雖天分過人,但到底年輕!此事事關我族興衰,還是要周全些好!」
「左都尉如今是越來越膽小了!」方臉大漢嗤笑道,「我鮮卑男子多得是未滿十歲就跨馬揮刀上戰場的,何來太過年輕一說?」
「這如何能一樣!」
黃須大漢還沒說完,就被慕容曲揮手打斷:「都別爭了!」他轉頭看向了那名英氣少年,「忽尼耶,你自己怎麼看?你有把握完成這個任務嗎?」
這個自剛才商討定計起就一言未發的少年,此時卻跨前一步,不顧朝他打著眼色的黃須大漢,朗聲道,「下臣定不負使命!」
「哈哈哈哈……好好好!,忽尼耶果然是我慕容部最出色的少年人!」
出帳的時候,黃須大漢特意落後了兩步,把少年拉到了一邊,恨鐵不成鋼道:「忽尼耶,你傻嗎?你要建功立業以你的本事何愁沒有機會,何必非要參和此事?你身份敏感,若是此次任務有半點不當之處,有的是人等著編排你?何必非要授人以柄呢?」
「不管我參與不參與,都改變不了我母親是漢女的事實,既然如此,那又何必畏首畏尾?」看黃須大漢一臉焦急,少年心中驀地一軟,「老師,你說的我都知道!可我必須要去!若我推辭,這次去的必然是石蘭,石蘭的手段你還不知道嗎?若這次任由他去了中原,中原的百姓恐怕真要水深火熱了!」
黃須大漢瞪了少年一眼:「中原百姓的死活於你有何干係?忽尼耶啊忽尼耶,你再這樣下去,早晚有一日,就算不把自己害死也要把自己累死!」說完也不再理會他,搖了搖頭,快步而去。
少年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良久,亦嘆息而去。
瑞慶帝的身體愈加不好了。
長安後來也沒把外祖父來找過她的事,跟瑞慶帝提起過,怕引起他的不豫,更加重病情。他到底知不知道這件事長安不得而知。
瑞慶帝如今最憂心的是,自己不知還能再撐多久,子渭卻還沒來得及培養起自己的班底。
王太傅固然好,但到底年歲大了。年輕一輩里,璟和自不用說。其餘的,以後子渭大概也只會從庶族中提拔。士族,固然有不少整日只知飲酒作樂、醉生夢死的紈絝子弟,卻也同樣不乏有識之士,只可惜,時不予其,生在這個時代,姓氏便是他們最大的原罪!
璟和如今已出了宮學,被任命了中書舍人。官職不高,卻是天子近臣。驚掉了一干人等的下巴。
安肅侯手握重兵,人人都以為璟和必會子承父業,走武官這條路。人人都在猜測璟和出學後會從哪裡的軍隊開始歷練起。沒想到人家另闢蹊徑,一頭扎進了文官的隊伍里。
長安倒是知道他的心思,也不由的心生欽佩。人最難的是在別人看來只需錦上添花的時候,卻已有著兜底保全的清醒,真真難得!
五月初五,太子在安和殿設宴,數得上號的勛貴之子皆在邀請之列。有意思的是,近幾年冒頭的年輕庶族官員,也通通都是座上之賓。
太子設宴的目的就引人深思了。緩和近期皇家和士族之間劍拔弩張的關係,可能有這方面的原因。但更重要的,恐怕是要拉進和庶族官員的關係,同時就近觀察,挑選未來的肱股之臣!
這次外宴,長安也被要求參加,這是長安第一次以正式身份出現在外臣面前,也是史料記載中,濟陽公主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出場。
太子坐在上首,濟陽公主坐在太子的左下,右下的位子空置。
赴宴者中士族子弟有不少都曾是長安的同窗、玩伴,對她可謂是知之甚深。
當初長安突然不去宮學了,接著便是好長時間不曾聽到她的消息,一度有傳言說是濟陽公主犯了大錯失了聖寵!
長安回來后,因瑞慶帝身體原因和對她的有心栽培,日日伴駕,也沒有再回宮學。
時隔那麼久,突然在這樣的場合再一次看到長安,世家子們都不禁面露詫異。
長安一改往日的丫髻素衣,頭梳十字髻,身著玄色深衣式長袍,端然跪坐於几榻之上,面色靜肅,目光粼粼。讓人明知她年齡尚小也絲毫不敢小瞧。
時光在她身上刻下了那麼深刻的印記,那個愛著紅裳熱情張揚的頑皮孩子完全在她身上褪去了痕迹,彷彿一夜之間長大。
整個明陽殿正殿燈火通明,亮如白晝。兩列案幾相對而排,從上首座下一路排到殿門口。每張案几上都呈著五色彩粽,擺著雄黃美酒,掛著艾葉菖蒲。
賓客們各自為群,世家公子們坐在一列,庶族官員們坐在另一列,涇渭分明。
太子笑笑,只當沒注意到,舉杯開席。
果不其然,席上太子對世家子弟淡淡,卻與庶族官員們相談甚歡。有幾個特別得太子青眼,尤其是一個叫楊遙疆的年輕將領。
這位庶族將領的經歷說起來也頗為傳奇。他出身軍戶,十三歲便接替父親入了行伍。六年來,他憑著過人的軍事才能在征西軍中一路從無名小兵升至步兵校尉,引起了瑞慶帝的注意。瑞慶帝早已有扶持庶族將領之心,為了就近觀察,把他調入了中軍,暫領宿衛軍越騎校尉之職。
明眼人一看,這分明就是第二個安肅侯了。
長安也忍不住好奇地打量他。
這位已成名多年的武將如今才不過堪堪及冠,年輕的不可思議。他身材高大、膚色黝黑,稜角分明的下顎微微冒著青茬,雖不甚俊美卻英氣逼人,帶著從西北戰場滾滾而來的粗糲凜烈和鐵血氣息,與時下貴族名流那套衣帶當風,熏香敷粉的做派全然不同,卻看得長安倍感親切。
幾年的行伍生涯使他對目光的刺探十分的敏感,感覺到有人在不停的打量他,他目光一掃,卻是個琉璃娃娃一般的小姑娘。她目光含笑地看著他,帶著幾分好奇。
而他目光掃過來的一瞬,長安只覺得有一種近乎實質的悍然殺氣,即使瞬間即收,仍激得她寒毛直立。
楊遙疆被她看得有些赧然,他輕聲問坐在旁邊的人:「這位姑娘是何人?是哪家的貴女還是太子的女眷?「
坐在旁邊的正是璟和。他看了看長安,垂眸道:「她是濟陽公主!」
「她就是濟陽公主?」楊遙疆一臉驚愕,過了好一會才點了點頭,道「倒是與傳言不太一樣!」
璟和又看了長安一眼,笑笑不語。
宴席近半,氣氛開始熱烈了起來。
時下的士族名流,要麼塗脂抹粉、華衣美服,要麼不修邊幅、追求自然,宴飲聚會之時更是崇尚精神超俗、*放達,袒胸露腹、食五石散都極為常見。
宮廷的御宴,自然不敢如此放肆。但談性一起,也就不復剛開宴時的拘謹。
只是,士庶間依舊涇渭分明,絲毫沒有要相互搭理的意思。
而楊遙疆這樣出身軍戶的世兵子弟,更是尷尬。當朝的兵役制度是世兵制,凡為兵者除了出身世家的高級將領,其餘皆入軍籍,軍戶的地位甚至較普通民戶更低。所以別說是士族名流了,即使是庶族的很多讀書人也是恥於與其相交的。
璟和倒是全無門戶之見。他心中對楊遙疆極為欣賞,從宴席一開始,就陪坐一側,時有交流。
子渭不是孤芳自賞的上位者,楊遙疆是他一早就準備要拉攏親近的對象,自然不會放不下身段。他已觀察了他許久,時機一到,就領著長安下了主位,上去攀談。
子渭上去就對著他一通好誇,諸如「少年英才」、「年少有為」之類的成語更是不要錢一樣的往他身上扔。
他雖面上依舊恭敬,但武人畢竟耿直,不擅長做麵皮文章,於是就呈現出一種語氣動作恭敬無比,臉上的每一寸肌肉卻都在不耐煩地叫囂著「好煩啊」、「有完沒完了啊」的詭異表情。
長安努力憋著笑意,看了子渭一眼,發現他和璟和也都是面色古怪的樣子,知道阿兄多半是在逗著他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