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莫耶，看看我！
莫耶婉拒了理財顧問要送她過去的好意，自己打車去。
華夏人的骨子裏有種根深蒂固的觀念，和公門的人打交道並不是什麽好事，沒幾個人願意主動往上湊的。
如果這次“夜巢”出事真的是有心人的圈套的話，那麽等待莫耶的必定不會是什麽愉快的場景。她不想把無辜的人牽連進來，畢竟人在憤怒狀態下很難保持理智，如果理財顧問因此受到什麽傷害，她一定會良心不安。
“那你萬事小心，一旦發現什麽不對就不要逞強……還有，我的電話二十四小時開機，如果有需要的話隨時聯係我！”理財顧問不是很放心地把莫耶送上了出租車。
“嗯，我會小心的！”莫耶勉強對他笑了笑，給了出租車司機地址，讓他開車，以最快的速度到XX路派出所。
*
XX派出所位於江城夜場雲集的地帶，進入那片區域之後路況就變得很不好。夜遊生物們開著車子蛇行、加塞、突然變道……等等不遵守交規的行為，讓原本就擁擠的路段更是罵聲一片，各種路怒族仿佛都集中到了這個地帶。
出租車司機嘴裏還是罵罵咧咧的，煩躁的情緒一目了然。
莫耶皺了皺眉頭，看看時間，再看看前方的距離，最終還是決定步行過去。
給了車資，莫耶包緊圍巾，在車陣裏左右穿梭，很快過了馬路。
隻要再過一個路口就可以看到XX路派出所了，可是越是走近，莫耶就越是覺得周圍的氣氛很不對。
這裏聚集了很多人，不僅有時常出現在這片區域的熟麵孔夜遊神，還有許多衣著樸實的中年大叔大媽，和相當一部分殺馬特打扮的、神態吊兒郎當的少年男女。
在看看這些人聚集的目的地，赫然正是XX路派出所。
這次“聚會”的主力顯然是中年大媽大叔們，夜遊生物純屬無聊看熱鬧的看客，而少年男女負責煽風點火，炒熱氣氛。
分工如此明確，在莫耶這種明眼人看來顯然這次的行動是有組織有計劃的，雖然參與組織計劃的人很少，可煽動性和破壞力在那些大叔大媽的盲從下，威力並不小。
XX派出所門外已經被擠的水泄不通，還不斷有收到“消息”的人從四麵八方匯聚過來，守在派出所門口的警員神色緊張的戒備著這群隨時可能爆發的人。
這種時候，勸說根本無濟於事，警員們隻能在眾人的情緒頻臨失控的時候用手裏的橡膠警棍用力敲擊閘門，用刺耳的聲音來提醒眾人這裏是什麽場所。
莫耶站在馬路對麵觀望了幾分鍾，咬咬牙橫穿而過，從擁擠的人群裏朝派出所門口擠過去。
“哎呀，踩到我了！”
“擠什麽擠？人沒出來，擠有個屁用？”
“大家不要亂擠，免得傷到自己人！”
“就是就是，說你呢！叫你別擠沒聽見？”
短短幾十米的路，莫耶被擠出了一身熱汗，還惹來諸多抱怨、斥責的聲音。
“對不起，我有急事，麻煩讓讓……”
“誰沒事跑派出所來？你有事也得論個先來後到吧？”
“有什麽急事？都這時間了，派出所辦事大廳也下班了，你也是跟我們一樣，是來等莫耶那賤人的吧？等著吧，她遲早得出來，別以為能在裏麵躲一輩子。”
“這個姓莫的女人真是黑心爛肝啊，怎麽能這麽坑我們的錢呢？我家老頭子那陣子等著那筆錢救命，所以當時我們一看補償款還算合理，就簽了字了……誰知道裏麵那麽多的彎彎繞啊！……你說她能在裏麵盤剝我們多少血汗錢啊！……可憐我家老頭，死都不能瞑目啊！……太缺德了，這女人該下地獄啊！”
“下地獄？這種賤女人連下地獄的資格都沒有，我真想活撕了她，詛咒她灰飛魄散……”
……
“莫耶”這兩個字引起了罵聲一片，眾人的情緒頓時激憤起來，邊罵邊朝派出所門口湧去。
“鐺鐺鐺……”警員用力敲擊門口的不鏽鋼閘門。“退後退後，大家都退後……聽到沒有，說你呢……”
“老子就是不退，今天你就算把老子抓去蹲大牢，老子也不能退。”一個染著紅黃綠交通信號般發色的小青年躲在人群裏大喊大叫，旁邊發色各異的同夥們紛紛附和。
“對對，我們不能退！莫耶就在裏麵，她的酒吧被搜出了違禁物品，這個我們大家都知道了。”
“對，莫耶這賤女人就在裏麵，讓她出來！”
“讓她出來！”
“讓她出來！”
……
大叔大媽們群情激昂地紛紛振臂疾呼。
“別以為能在裏麵躲一輩子！”
“還我們的血汗錢！”
“還我們的補償款！”
帶頭鼓噪的始終都是那個交通信號，他的同夥們散在人群裏負責煽風點火。
現在的時間差不多是淩晨十二點，久等的不耐、精神的疲憊、共同的怨恨……這些負麵情緒慢慢累計累計，就像一個被吹漲的氣球，幾乎要到達爆點。
莫耶被夾著人群裏，像是一片給波浪席間的樹葉，被動的隨著人潮的移動而移動。
她一手護著自己臉上的圍巾，一手護住胸前，防止人群中的鹹豬手。
“莫耶出來了——”不知道誰突然喊了一聲。
“哄——”人群努力維持的最後一點脆弱的理智，被憤怒無情碾壓殆盡。
每個人都大叫著，爭先恐後地往前撲。
“讓莫耶出來！”
“還錢，還錢！”
“還我們的血汗錢！”
“還我們的補償款！”
……
每個人都像是被惡魔附體一樣，麵目猙獰、聲嘶力竭地奮力往前衝。
莫耶想要掙紮出來，可談何容易？！
她被夾帶著一起往前湧，鞋子上不知道被踩了多少腳。
腳趾頭似乎都要被踩斷了，擋在臉上的圍巾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被擠到了哪裏。
“鐺鐺鐺——”警員敲擊閘門的節奏越來越急，聲音也越來越大。
“趙二，你要鬧事麽？”其中一個年紀比較大的警員，用手裏的警棍指了指在人群中上躥下跳的“交通信號”。他的表情和目光都很嚴厲，顯然認識這個搞事的少年。
“交通信號”縮了縮腦子，似乎有些忌憚。
“莫耶在這裏！”一個尖銳的女聲突然響起。
莫耶本能地轉頭去尋找這個尖叫的女人，她的目光和林娜恰恰撞在一起。
林娜咧著嘴，笑得得意又邪惡，手指著莫耶，又叫了一聲。“看啊，莫耶在這裏！這個女人就是莫耶！”
人群裏安靜了一瞬，眾人用眼神四處尋找目標。
很快，莫耶周圍的位置空了出來，隻有她一個人孤零零的站在哪裏。
“你是莫耶？”一個六十多歲的老大媽瞪大眼睛，上下大量著被擠得很狼狽的莫耶。
莫耶咽了咽口水。
“你是莫耶？”大媽提高音量，又問了一遍。
不需要莫耶回答，大媽越瞪越大的眼睛，抖動得越來越厲害的麵部肌肉，已經給出答案。
莫耶點頭的同時，大媽的手已經抓住了莫耶的衣襟。
“莫耶啊，你也是女人啊，你怎麽能這麽害我？你知道你坑了的那筆錢對我有多重要嗎？那是我老頭子的救命錢啊！也許有了那筆錢，他就能熬過去了……”
大媽聲嘶力竭地大哭大喊，一邊揪著莫耶的衣襟用力搖晃她的身體。
莫耶其實可以掙開的，可是大媽的表情太慘烈，這種悲切和絕望到極致的眼神她以前也從自己的臉上看到過。那是父親出事的時候……
眼神其實真的引起靈魂的共鳴，就因為這種共鳴，莫耶猶豫了短短短短不到一秒鍾的時間，然後……
然後她就再也沒有掙開的機會和時間了。
很多很多的手，從四麵八方伸過來，抓她的衣服、揪她的頭發、掐她的手腕……
沒有找到下手機會的人，從人群的包圍縫隙裏用腳踢她，踹她！
“害人精！”
“賤人！”
“把我的錢還回來！”
“打她！”
“打死她！”
……
落在身上的攻擊不斷，從四麵八方而來的傷害源源不絕，莫耶隻能蹲下來，用力抱住自己的頭……
不知道從哪裏踹來的一腳，重重踢在莫耶的背心上。
心口一陣悶疼，莫耶朝前撲摔在地。
眼前黑影重重，很多很多的腳踢在她身上，甚至來不及感覺到疼，她的身體已經在地上滾了一圈！
“住手！”
有激怒狂暴的聲音從人群中傳來。
是誰？莫耶抬起頭，想要看看是誰的聲音那麽熟悉！
“砰！”環抱住頭部的手剛剛鬆開一些，一種尖銳又沉重的疼重重撞在莫耶的額頭上。
眼前模糊的影像一刹那變成血紅血紅的顏色，就像是有濃重的迷霧從視線周圍聚攏過來……
“找死！”
“啊——”
怒叱聲和痛呼聲，幾乎同時響起。
隨著視線一暗，莫耶的耳邊也變得安靜起來，身體好像騰空而起。
“莫耶，看看我……”
莫耶想要睜開眼睛，可是什麽都看不見，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此時是睜開的還是閉著的，抬手想要確認一下，手被某種溫暖攔截包圍住。
“莫耶，看我……是我！”
那聲音帶著不容錯失的急切，讓莫耶也跟著一起著急起來。
是誰？到底是誰？
“莫耶，看看我……別睡，看看我……”
可是，她看不見啊！那麽那麽努力，還是看不見……
怎麽辦？她瞎了麽？
還是……死了？
好困……好溫暖……
如果死亡是這種感覺的話，似乎也不是那麽難以接受！
“莫耶，不要睡……跟我說話……我是誰？……你認得我嗎？”
“雷雨揚……”他是雷雨揚。
據說人在死亡之前會產生幻覺，所以她才會聽到雷雨揚的聲音吧？
好奇怪，為什麽會想起他呢？
這個男人明明已經放棄她了，為什麽要想起他？
莫耶有些生氣……
隨即思緒沉入徹底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