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雷雨揚，我好累！
莫耶睜開眼睛，用力地，認真地看著床上的這個看似虛弱的老人。
虛弱的隻是他的身體，可虛弱的身體並不影響他內心的狡猾和惡毒。他故意在她心裏埋下一顆懷疑的種子，而且答案直指雷雨揚。
直到現在，他還是沒有放棄掙紮，哪怕知道自己這輩子都翻身無力，卻還要把自己的痛苦、絕望傳遞給他的對手，做為他的報複。
看到莫耶臉上憎惡的表情，馮伯華隻是笑了笑。“你不用這麽看著我，我不是好人沒錯，卻也從來沒有做過對不起你父親的事。如果事先知道莫耶就是莫小夜……”
他說道這裏，頓了頓，不知道想起什麽，過了幾秒鍾，才慢慢搖頭。
莫耶知道他要說什麽，替他把話說完。“就算知道我是莫小夜又能怎麽樣？為了保住自己的仕途，你連唯一的獨生子都能放棄，何況是我這個昔日友人的女兒？你這樣的人，眼中隻有金錢和權利，除了自己之外，別人的死活根本不可能看在眼裏。就算你知道我就是莫小夜，你的決定也不可能改變，該支持林震南對付我的時候，你也一樣不會留手！”
“不錯！”馮伯華一反剛才的頹態，漲紅著臉大喝了一聲，猛地坐直了身體。“你說的不錯！該出手的時候，我絕對不會手軟，不管那個人是誰，哪怕是我的親生兒子，該放棄的時候我也能斷尾求存！……莫耶，你很聰明，也看得很透。如果當年你父親有你一半的精明，或者說你的母親能多活幾個月，後來的事情根本不可能發生。
可是這個世上沒有如果，你父親的設備租賃公司出事了，塔吊吊臂斷裂，砸死了人，你父親要承擔責任，你們家的公司因此倒閉，再加上你母親的去世，所以你父親心灰意冷，絕望之下撇下你，跳江自殺了！……你是不是這樣想的？”
莫耶握緊雙手，咬緊雙唇，沒有說話。
這些她不願意回憶的往事，全部被她封存在已經愈合的傷疤裏，現在被馮伯華一下子揭開，不堪回首的記憶蜂擁而出的同時，她的心頭也鮮血淋漓。
“所有人都是這麽說的，所以你也是這麽認為的吧？可你想過沒有，當年你父親去世，你家公司倒閉之後，清算所有的資產也不足以抵償死者的賠償金，你家的老房子也被法院查封了。可是後來為什麽你沒有被趕出來，為什麽你父親的賬戶上還有足夠你上完大學，直至能獨立謀生之前的所有學雜費和生活費？”莫耶難看的表情和臉色，馮伯華像是根本看不見一樣，自顧自一口氣質問下去。
“你回首一下從大學畢業到今天的所有事情。開酒吧、開公司，直到現在成為‘仕方’這樣的商圈巨無霸的金領高管，坐在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高位上。別人努力一輩子都難以企及的地位，幾輩子不吃不喝也積攢不出這樣的身家資產，憑什麽你隻用七年就可以辦到？”
看著莫耶血色盡退的臉和蒼白的唇色，馮伯華笑了。“你以為是因為你足夠幸運、足夠聰明？世上比你幸運比你聰明的人不知道凡幾，憑什麽你就能脫穎而出、獨占鼇頭？你難道就真的沒想過，這一切是有人在背後給你保駕護航麽？且不說別的，那間酒吧，坐擁江城最值錢的地段，你當初為什麽隻用了不到它市值十分之一的價格就能買下來？
你以為‘夜巢’能在各種背景雄厚的娛樂夜場裏穩如泰山，這是你打拚出來的？小姑娘，如果你真的這麽認為的話，我隻能說你還沒有見識過這個世界上真正的黑暗！就憑你那兩下子，真的能打遍天下無敵手麽？不要太天真！……世道不論怎麽變，有一條是絕對不會變的，那就是——世道隻崇尚絕對的實力！”
說到這裏，馮伯華難得自嘲地笑了笑。“我為什麽會落到這步田地，那是因為我實力不如人！你又為什麽能以勝利者的姿態站在我麵前，那是因為你背後站著一個擁有絕對實力的人。可他為什麽要這樣傾盡所有的支持你，你想過麽？莫耶，讓我再教你一條——世上從來沒有無緣無故、不求回報的付出。他為什麽這麽對你，你自己好好想想！”
莫耶渾身緊繃，因為神經繃得太緊，以至於整個人不可自抑的顫抖起來。
“你想說，那個七年以來在我身後為我保駕護航的人是雷雨揚；那個製造了父親意外的人是雷雨揚；那個因為愧疚自責，所以一直支持我的人是雷雨揚？”莫耶聽到自己“嗬嗬”冷笑了兩聲。“為了挑起我和雷雨揚的罅隙，你也算是花盡心思了。可惜，你說的話，我一個字都不會相信！”
馮伯華笑了笑，剛才因為激動而漲紅的臉慢慢恢複了蒼白，好像支撐在身體裏的力量在慢慢抽離，靠回床上。“我說了我該說的，至於信不信，那在於你！對了，還有一件事情我忘了跟你說。你不會以為我和雷雨揚的恩怨是因你而起吧？”
他搖了搖頭。“不是，七年，哦，不對，應該是八年前，我和他的恩怨就不可調解了。你聽說過雷雨揚有個母親，可你聽說過他的父親麽？你知道他的父親現在是死是活麽？說實話，我也不知道！當年‘仕方’開始插手海外項目，投資興建意國的一個物流港，可是出了點意外，他的父親失蹤了，直到現在都不知道死活！”
莫耶定定看著他。“那想必也和你有關吧？”
“算是吧！”馮伯華倒也坦誠，點了點頭。“當年雷雨揚的父親，也就是雷一辰，是主導海外投資的負責人，可是‘仕方’在A省的一個工地出了意外，他從國外趕回來處理。也就是那個時候，幾個外國人找到我，給了我一大筆錢，隻是讓我把給雷一辰打個電話，把他約出來。不過是一個電話而已，我收錢辦事，迂回地讓一個給我辦事的人給雷一辰打了電話約他見麵，然後……”
馮伯華不太在乎地聳聳肩。“然後雷一辰就失蹤了，直到現在生不見人死不見屍。雷雨揚當年就接掌了‘仕方’機構主席的大位。第二年，那個給雷一辰打電話約見麵的人也莫名失蹤了，一個多月以後才在海邊發現他被海水泡得嚴重變形的屍體……你猜，這件事和雷雨揚有沒有關係？”
“我不做無謂地猜測，如果你有證據，你就報警讓警察抓人！”莫耶用了全身力氣來控製自己的情緒，才能用如此平靜的語氣說出這句話。
“我當然沒有證據！對於雷雨揚，你對他的了解應該比我多一些。年紀輕輕就能把我這個老江湖扳倒的人，城府不可謂不深，手段不可謂不狠！這樣的人，做事會給人留下把柄麽？”馮伯華臉上的表情，說不清楚是嘲諷還是讚賞。“他應該早就知道收錢辦事的人是我，可是當時‘仕方’局勢未穩，他羽翼未豐，沒有把握對付我，隻能對付我身邊的人。所以，你父親就成了他出氣的‘替罪羊’……”
“胡說八道！”莫耶厲斥著打斷馮伯華的話。“你編了這麽個故事，就是為了挑撥我和雷雨揚。做了那麽多錯事，你直到現在還不知道悔改，真是無可救藥！你把我找來，就是想告訴我這些麽？那麽我聽到了，可是我告訴你，我一個字不會相信！”
“既然不相信，為什麽要生氣？既然認為我是胡說八道，你為什麽聽了那麽久？為什麽不馬上轉身離開？”
莫耶緊抿嘴唇，恨恨盯著馮伯華。
“半個小時的時間快到了！”馮伯華看了看病房牆上的掛鍾，點點頭。
“我要說的就是那麽多，至於你信還是不信，你自己心裏清楚。人可以因為逃避而欺騙自己，卻騙不了自己的心。你好好想想吧！要是想通了，可以去查一查。首先從七年前你父親的意外查起，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因為害怕背負責任而跳江自殺，看看當初買下你家房子又記在你名下的人是誰，看看是誰往你父親的賬戶上打錢……對現在的莫耶來說，這些應該不難查！……我累了，要休息了，請你出去的時候關門小聲點。”
*
監護病房的房門打開，莫耶慢慢從裏麵走出來，整個人僵硬得像一具行屍走肉。
端木看了雷雨揚一眼，後者一步跨過去扶住莫耶。
在他的手指接觸到莫耶手臂的時候，她僵硬了一下，然後整個人放鬆下來，似乎支撐身體的力量一下子被抽離了。
“怎麽樣？”雷雨揚用力攬住她的肩膀。
莫耶抬眼看他。“雷雨揚，我好累！”
說完這句就閉上了眼睛，軟倒在他身上。
雷雨揚微微蹲下身體，就像上次莫耶在工地受傷的時候一樣，一手托在她的腿上，一手護著她的後背，抱孩子似得把她抱了起來。
端木很有眼色地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披在莫耶身上。
兩個男人護著她一路疾走，離開了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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