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逛逛
今日學里放假,杜懷胤一大早出了府,與皇子們在一塊玩蹴鞠,幾位皇子閑來無事,想去杜府瞧瞧,雖是臨時決定,倒也不好拒絕。杜懷胤就答應了,派小廝回去告訴老太君,讓府里準備著。老太君不放心,讓杜懷樽也跟著去,也好互相照應。
杜懷胤本是陪著皇子們,快到杜府時,先行一步,與杜懷樽見面。
「大哥!」
杜懷樽早已等候在長街。
杜懷胤跳下馬,將馬鞭拋給小廝,看著大步朝自己走來的杜懷樽,若有所思。
妹妹的話在他心裡敲響了警鐘,如果他一直遲疑不決,無法擇定明主,很可能會在新君登位前,前功盡棄,甚至禍至家人。
父親杜將早已寫信告訴他,要他務必以太子為首。
杜家上下三代皆是護皇黨謀臣,太子是鳳盛皇后的親子,又是皇長子,懷帝早已在三年前立他為儲君,天時地利人和,杜家自然惟太子馬首是瞻。而杜懷胤將來承爵襲位,也必然需要藉助太子的勢力,在朝中站穩腳跟,穩固杜家的地位。
如果杜懷胤遵從杜將的意願,也就不會這麼苦惱了。
他根本不覺得太子是明主。
太子表面禮順謙德,但是略一交談,便覺得他資質平庸,年近三十無所立,如果不是他背後手腕通天的母親協助,恐怕早就被擼下來了。太子自己大概也深知這些,所以分外信任皇后,一有什麼事就告訴皇后,成日在中宮殿不回去,就連太子妃見太子的面都屈指可數。外實內虛,繡花枕頭,這樣的人,如何能治理大靖天下?
「大哥,今天來的是哪幾位皇子?」杜懷樽走到他面前,年輕的臉微微有些汗。
「二皇子,五皇子,九皇子和十三皇子。二弟,路上警醒些,別說錯了話。」
「是,大哥放心。」杜懷樽口中答應,又想到了什麼,回頭道:「大哥,幾位皇子突然要來杜府,恐怕不僅僅是參觀吧。我聽說大哥最近跟太子走得近,幾位皇子與你周旋這麼久,料想也坐不住了。說不定此行,是來逼大哥做決定。」
大哥的意思,就代表著護國將軍的意思,誰都想得到擁有兵馬權的將軍府的支持。
杜懷胤眼睛望著街口,皺了皺眉:「來人了,二弟噤聲。」
幾位皇子騎著馬過來,杜懷胤站在地上,行了禮,其中一位皇子微微笑道:「懷胤,我們都這麼熟了,這次來也只是與臣子親近,不用拘謹,在前面帶路吧。」
話雖然親和,但那種天生自帶的傲氣與威嚴,實實壓了下來。
「是。幾位殿下這邊請。」
皇子們此行也算秘密出行,兵馬護衛帶的不多,杜懷胤眼前閃過幾道黑影,耳邊又聽見衣袂聲,便知道宮裡的影衛也跟出來了。
將人接進了府,杜府自然是拿出最高規格相待。
來了貴客,常氏不敢馬虎,私底下將所有管事媳婦媽媽們耳提面命一番:「都給我拿出十二分的精神來,殿下們稍有閃失,怕是你們有九條命都不夠使的!」
「是。」
皇子們進了杜府,竟要做馬車到外院,再經由甬道進月洞門,一路上都能看見來來去去的丫鬟僕從,穿著綢緞,容貌氣質皆不俗,見人來了便跪下行禮,並不十分刻意地迴避。
穿過月洞門,又見一重重形態各異的假山,美麗的水榭,以及各式各樣的樓閣巧宇,還有一處竟有小小的瀑布,從假山張開的口中飛流直下,衝擊得白霧瀰漫。再路過一處大花園,青翠的草地上卧著兩隻孔雀,高昂著頭,晴彩輝煌的尾巴收著。微波蕩漾的湖水裡游著雪白的鴛鴦,天鵝,美輪美奐。還有一隻小麋鹿站在湖邊,一個小丫鬟提了水,正幫它擦角。小麋鹿的鹿角上掛著寶石珍珠做裝飾,見有人來,睜大了雙眼,眼神無辜而又清澈。
一路上所見所聞,盡顯杜府奢華與強悍,幾位皇子暗暗心驚。
水亭里坐著幾個少女,輕衫薄妝,芊芊玉手,倚亭撒著魚食,看面容,竟十分秀美。
「這可是府上的小姐?」其中一個皇子問道。
杜懷胤笑道:「回二殿下,這是府上專負責餵魚的丫鬟,並非小姐。幾位殿下請這邊走。」
只見前面一個被人簇擁著的銀髮老太太拄著拐杖站在正中,蒼老和善,身旁的僕婦衣飾華麗,殷勤伺候,想必這老婦定是余老太君。
老太君帶著僕從親自相迎,眼看杜懷胤引著幾位少年郎過來,便依禮問安。杜懷胤見人都在,只是少杜月芷和杜月薇。
杜月薇為了治癢被浸了一身醬油,那味道三米之內仍舊濃烈,見不了客。
「鏡妹妹,月芷呢?」杜懷胤抽空問杜月鏡。
「不知道,今日放假,她沒事喜歡研究醫術,說不定此時在學那嫦娥身邊的兔子搗葯呢。」
杜懷胤無奈,幾位皇子亦是人精,言語間諸多試探,若要避重就輕應對過去,不是什麼易事。等這裡的事完了,再去看看妹妹怎麼樣了。
美貌的丫鬟們輕移蓮步,美食佳肴流水似的送上來,宮裡有的,杜府都有,宮裡沒的,杜府也有。滿府那麼多人,不聞雜聲,體貼入微,伺候的十分妥當。
一時飯畢,喝過茶,老太君拄著龍頭拐杖,笑眯眯道:「我聽胤哥兒說殿下喜歡我這園子,趁著興頭再去逛逛,饒恕老身身衰體弱,就不作陪了。胤哥兒,樽哥兒,你們代我好好陪陪幾位殿下,萬萬不得失了禮數。」
杜懷胤,杜懷樽站起來,齊聲道:「是!」
幾位皇子不置可否。
常氏見這席要散了,正要起身招待,忽然感覺自己的袖子被誰悄悄拉了拉,回頭一看,是杜月茹。
早前,杜月茹換上輕柔飄逸的襦裙,戴上金步搖,雪膚檀口,坐在老太君的下手處,顯示自己的「身份」,常氏就沒點破,實是懶得與她一般見識。
杜月茹懷了一肚子心思,膽大妄為:「母親,這園子這麼大,哥哥恐怕陪不過來,正好我和五妹沒事,不如我們也去吧。」
她目光灼灼,拉長了聲音,話里藏話。
常氏光看她眼睛就知道這個庶女在想什麼,心中不由得冷笑。
龍生龍,鳳生鳳,姨娘生下的庶女,還能好到哪裡去。看到稍微有點身份的就想巴結,殊不知這些皇子們乃是大靖龍子,身份尊貴,豈是小小的內宅庶女所能攀附的。
常氏不知,杜月茹心裡想的,可不止這些。
長姐杜月薇從小到大把她視為身邊的小啰羅,成日當著下人的面對她呼來喚去,雖然總有許多好處給她,但她雖是姨娘生的,到底還算主子,主子使喚主子是怎麼說?且自打杜月芷回府後,杜月茹每每欺負這個來路不明的庶姐,都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在杜月芷手裡就沒討過好。
現在杜月薇因為身上醬油味太濃不能出頭,二姐姐杜月鏡生來就是直爽的性格,不怎麼耍小心機,可以忽略。三姐姐杜月芷白天就不曾露臉,五妹更不用說了,人小,心都還沒長大,天天只知道憨吃酣睡,威脅為零。
杜月茹可以肯定,現在滿府的小主子,只有她可以託大。這輩子想要越過杜月薇是不可能了,她只有靠嫁人,才能掙得出人頭地的機會。機會就在眼前,怎麼放過?
老太君方才讓皇子們逛逛,她一聽正好,可以借著招待的借口接近皇子,再細細觀察,誰會是最適合她的良人。
二皇子夏侯琮,堪堪君子,溫潤如玉,舉手投足間別有一番溫柔。
五皇子夏侯靳,聰明機警,面容俊朗,每有所言必言之有物,極為出色。
九皇子夏侯乾……很難斷定的一個人。他紫冠黑衣,薄唇鳳目,單坐在那裡,目光移過,哪怕只是既短暫的一霎,也會令人臉紅心跳,不敢抬頭。當他開口說話的時候,其他人的聲音都成了雜音,所有人都會停下,只聽他講話。
看起來極冷淡的人,在幫小殿下夾菜時,又露出淡淡的溫柔,如風拂面。
外冷內熱,將來一定會是個好夫君,好父親。
杜月茹咬牙,一定要跟九皇子說上話!
常氏打量這個庶女的心思,竟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你想去就去,我雖是你的母親,到底隔了一層,哪裡管得住你的心。」
說罷,索性站起來,對老太君道:「老太君高興,今日天氣好,不如讓幾位姑娘也一同去逛逛,成日進學不得閑,回來又要學琴畫刺繡,沒得悶壞了。恰好今日有新樂師來,正在水榭那邊練新曲子,近來收的果珍味道不錯,叫人做上冰果盤,幾位貴客玩累了坐在水榭里,邊吃邊賞樂,豈不是很好?」
杜月鏡憋壞了,聞言立時贊同道:「大伯母的建議很好,老太君,你就答應了吧。」
「你小兒家不知輕重,恐冒犯了殿下……」
二皇子夏侯琮笑道:「老太君言重,我們在學里跟鏡妹妹見過幾次,言談甚歡,何來冒犯。人多更熱鬧,老太君難不成怕拘束了府上的小姐們?」
這話半是玩笑,半是認真。
方才他們試探過多,老太君半老之身,狐狸性格,倒有頗多衝擊。若是打不通這一關,從別處通,倒也不是不可以。
常氏在老太君耳邊低語幾句,老太君亦覺得姑娘們漸漸大了,多認識些人也好,常氏再多說幾句場面話,就順勢應了:「既如此,我也就不拘著你們了,都去逛吧。鏡丫頭,別貪玩沾水,掉到湖裡可沒人救你。」
杜月鏡哪兒聽得進去,高興極了,一路上分外活躍,杜月茹娉娉婷婷走在中間,正欲找九皇子,轉頭眼前出現一朵玉絨花,執花之人正是夏侯琮。
「妹妹花容月貌,與這花正好相配。」夏侯琮溫柔似水。
「二殿下,這……」杜月茹臉微微紅了,夏侯琮又說了幾句話,她本想矜持,卻只覺得二皇子氣度不凡,又對她如此看重,整個心都柔了軟了。兩個人慢慢落在後面,杜月茹手裡捻著玉絨花的抿子,與夏侯琮遠離了人群。
杜懷胤陪著五皇子,杜懷樽帶著杜月荇,一路賞花玩水,又有諸多丫鬟婆子伺候,浩浩蕩蕩,頗為壯觀。
夏侯乾牽著夏侯慈走在後面,暗暗觀察,隨後趁著杜月鏡不妨,套出了杜月芷的住處。
夏侯乾幾日未見到杜月芷,想念得緊,便讓十三弟裝作迷路,左拐右拐,甩掉伺候的人,順利摸清道路,找到杜月芷的小院。
他想過很多杜月芷不露面的理由,貪睡,懶,生他氣,或者就是單純嫌煩才不來。
他親自來見她,沒想到進了門,清僻安寧的小院,曬著草藥,鴉雀無聲,空無一人。
「月芷姐姐在睡覺么,怎麼沒人?」念叨一路鬼地方的夏侯慈,此時終於發現不對。
忽聽裡面房裡傳來呼聲:「姑娘醒了!」
人聲頓時大了起來,有幾個丫鬟出來,面容欣喜,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姑娘到底是有菩薩保佑,高燒燒到渾身火燙,葯都吞不進去了,還是叫劍螢給救了回來。夫人大概也想不到吧,她見死不救,想熬咱們姑娘,打錯了算盤……」
夏侯乾捂著夏侯慈的嘴,早就躲入一旁,聽著這些丫鬟的話,眉頭深鎖。
「九哥,月芷姐姐要病死了,又活過來了?!」
夏侯慈驚訝地看著夏侯乾,忽見九哥臉色分外陰沉,猶如黑雲壓城,嚇得他吐吐舌頭,不敢再說話了。
低下頭,九哥的拳頭攥的很緊,青筋畢露,正叫人摸不清頭腦,那拳頭忽而鬆開,一把拉了夏侯慈就往上走。
正好聽見杜月芷虛弱又無奈的聲音:「太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