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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城

  「母妃,你是說,杜璋在求得洛河公主原諒后,依然和常氏……」夏侯乾內心震動,皺眉道:「這杜璋,若是做不到,何不放洛河公主走!」


  「乾兒,你沒見過洛河,不知道洛河的美。任何一個男人看到洛河,都有些魂不守舍,想抓住她,讓她成為自己的獨享。更何況,杜璋與洛河還有那麼深的感情,就更不可能放洛河走。我只是為洛河抱不平,她信錯了人。」


  菱妃這些年修身養性,只求心靈上的寧靜,對於身外事看得淡了,很少有較大的情緒波動,但是談及洛河公主,她還是會露出當年與洛河患難與共的樣子。


  杜璋到底為何,又是在何處與常氏苟且,她一點也不想知道,她只知道,洛河進宮來見她時,整個人心如刀絞,面色蒼白,因為孕吐而虛弱不堪,哪裡還有當年的神采。


  孩子已經快要臨產了,可洛河不要。洛河要打掉腹中胎兒,帶她的兒子胤哥兒離開。須知洛河此人並不軟弱,但凡她有可抓住的浮草,就絕不會陷入令自己痛苦的境地。菱妃也未料到這件事會對洛河造成這麼大的打擊。


  彼時菱妃已不再是當年那個什麼都不懂的懦弱小嬪。經歷宮中兇險萬分的生活,她早已蛻變為可以為夏侯乾和自己撐起一片天的人。她讓洛河在宮中住下,與她同吃同住,日夜共處,想要讓洛河打消這個念頭。


  洛河脆弱的時候,菱妃就剛強,像主心骨一樣引導著洛河。


  已經快要臨產的孩子,打下來,洛河興許就要沒命了。菱妃無論如何也不能讓洛河這麼做。


  這是唯一一次,洛河聽她的話。


  杜璋追了過來。


  他已是護國將軍,可以進宮裡的任何地方,卻惟獨不能進嬪妃的宮殿。


  菱妃嚴厲地讓人看著他,不許他踏入半步,連洛河的面也別想見著。


  「想不到我洛河在大郯沒有找到一個真心的男人,卻找到了一個真心的朋友。也算,也算幸運。」


  洛河因為腰背酸累,又吃不下東西,連床也無法下,躺在偌大的床上,瘦的可憐。


  菱妃一想猶如光芒一樣映照別人的洛河,在整個大郯只有自己一人可依靠的時候,心都要碎了。她讓御醫用最好的方法和食材幫洛河調養身體,用自己最好的首飾從其他嬪妃那兒換來上好的人蔘丹片,又親自縫製嬰兒所用的衣物(杜府送來的東西全被她扔了回去),準備好被褥,產婆也日夜候著,絕不會讓洛河出任何事。


  菱妃庇護著洛河公主,將她從絕望中拉回來,讓她重燃對生活的希望。


  可是好景不長,她被皇后和常貴妃告到懷帝面前,皇后斥責她藐視宮規,藐視皇后掌管後宮的權力,常貴妃則是為姐姐常氏鳴不平,又罵菱妃多事,恃寵而驕。


  懷帝卻只是將這件事擱著,態度冷淡,之後便不了了之。


  但是菱妃也惹怒了兩位娘娘,從此往後斗得你死我活,也有這件事的緣故。


  菱妃知道懷帝對洛河的心思,每每懷帝擺駕明華殿,她都嚴陣以待,生怕懷帝做出什麼不妥當的事來,驚嚇到了洛河。


  懷帝每次走後,洛河都會笑她:「你都是皇子的娘了,怎麼對你的陛下還是這麼痴心,每每他來,你都緊張激動的額頭滿是大汗。」


  菱妃心底盪起溫柔:「是呀,所以你最好快些養好身體,平安誕下孩子,這樣我才能放心。」


  越到臨盆那一天,菱妃對洛河看護得越重。緊要關頭,不能出一點差池。


  然而越是小心,就越是要出事。


  那日,杜璋闖入明華殿,要將洛河接回杜府,卻被菱妃一頓搶白,指著鼻子罵了回去。她要杜璋想辦法將常氏休去,明明以為很簡單,可是杜璋卻很是為難:「麗莘也是懷胎十月,她再不對,也是我孩子的娘親,我不能做如此殘忍的決定。請娘娘告訴鶯兒,她永遠都是杜府的主母,永遠都是我杜璋心中的唯一一人,我只愛她……」


  鶯兒,鶯兒,杜璋或許永遠不知道,符鶯這兩個字的含義。


  菱妃的臉瞬間冰冷如霜,呵斥道:「杜璋,洛河公主嫁給你的時候,你可不是這麼說的!你說這輩子只娶她一人,只愛她一人。她想要的從來都不是地位,只求一生一世一雙人,你承諾了卻做不到。我只問你,你口口聲聲說愛洛河,可是常麗莘為什麼會懷孕?縱使有皇恩聖旨,你不碰她,她又從何來的你的孩子!你要洛河將來如何面對常麗莘,如何面對那個孩子,你……」


  她氣得腦仁疼,「嘶」了一聲,太陽穴突突得跳,像要爆炸。


  只見杜璋身軀魁梧剛硬,被菱妃罵過之後,竟有些萎靡,末了,他咬緊腮幫,臉上閃過一絲痛苦之色,道:「是我對不起鶯兒。」


  菱妃還沒開口,只聽門外突然傳來一聲虛弱的聲音:「杜璋,我洛河一生坦蕩自由,最後悔之事,就是在你對不起我之前,沒能一劍殺了你!」


  洛河一手扶著大肚子,一手扶著門,滿面凄哀,滿眼深痛,淚,早已洶湧而出。


  「洛河!」


  「鶯兒!」


  洛河突然痛苦起來,身體開始搖晃,就在她倒下的那一刻,杜璋一個箭步衝上去,將她抱在懷裡。


  洛河攥住杜璋的衣襟,狠狠地攥住,攥得指骨發白,額頭上滿是汗,蒼白虛弱,幽深的瞳仁涌動著令人難過的悲哀:「杜璋——我好痛,好痛啊——」


  杜璋喉間發出一聲悲鳴,抱著虛弱的洛河,彷彿抱著一塊透明的,易碎的玉。


  可是,菱妃看到洛河身下慢慢匯聚著一灘鮮紅的血。


  「公主要生了!」


  有人大叫,菱妃衝過去,踉踉蹌蹌,不知撞到了什麼,她低頭一看。


  一隻風箏掉在地上,骨枝斷折,已經摔壞了。


  ……


  「母妃,母妃!」


  夏侯乾握住菱妃的手,冰涼得嚇人。他擔心菱妃承受不了。


  菱妃汗涔涔從回憶中回過神來,看到夏侯乾擔心的臉色,又看了看宮殿四周,殿內的香鼎裊裊生著虛煙,甜香清幽,一片寧靜祥和。十數年前的慌亂,已經遠去,這裡不是明華殿,洛河公主也已經不在了。


  「看我,講著講著,自己竟沉浸進去了。」菱妃淡淡笑了一笑,穩穩心緒,繼續道:「這就是我所知道的,關於洛河在明華殿的部分。洛河生女過程中萬分兇險,但有險無驚,杜璋一直守在外面,後來,就將洛河和女兒接回杜府。洛河走後,我又被升為貴妃,離開了明華殿。明華殿後來一直無人居住,便荒廢了。」


  「從此往後,洛河在杜府的一切,我就無從得知了。不知道是杜璋保護過甚,還是洛河已經心如死灰,她再不肯透露自己的事情。自她知道我落下頭疼的毛病之後,便心生愧疚,為了不讓我擔心,她向來只報喜不報憂。她進宮來請安,還將芷兒帶進宮裡。說起來,你和芷兒在很小的時候,就已見過面了呢。」


  夏侯乾很是意外:「我小時候便已見過芷兒?」


  「是的。你一見芷兒,就喜歡的不得了,抱在懷裡逗她,誰來都不鬆手。芷兒要出宮了,你也要去跟著去,真真笑的人肚子痛。唔,其實你和芷兒應該有娃娃親,只是洛河相信芷兒有一天會嫁一個西丹人,還怕你耽誤了芷兒呢。誰會想到,天意難違,還是讓你把芷兒拐跑了。若是洛河天上有知,定是哭笑不得吧。」


  說到輕鬆的事,菱妃臉上浮起笑意。


  夏侯乾本來對洛河公主懷有敬仰之意,聽到這番話,便有些複雜:幸好洛河公主沒有將芷兒跟西丹人訂娃娃親,不然他和芷兒在一起就更要多一重磨難。


  「那麼洛河公主叛國……」


  菱妃眸光一閃,淡淡道:「叛國這件事,其實我知之甚少。洛河有一天突然找到我,說自己大限將至,恐兩個孩兒受苦,求我保全。她跪下來求我,我便知道這件事非同小可,然而沒等我細查,便傳來洛河被賜死的消息。她被杜璋送進宮,偏偏你又高燒數日,我抽不出身,等我趕去時,洛河——已經香消玉殞。我又急急派人去杜府查看,才知杜府以洛河得病為由,傳染給了兩個孩兒,母子三人均已暴斃。滿府掛白,草草辦了個喪事。又過了不久,常氏便被扶正為正妻,膝下一兒一女。我那時以為他們都去世了,病了一場,等好了以後,大局已定,什麼也做不得了。後來想想,洛河那樣聰明的人,必然以什麼法子保住了兒女的性命。只是她自己……」


  她若是向懷帝低頭,怎會落到灰飛煙滅的結局。


  可那樣,就不是洛河了。


  她自始自終,都是她自己的。這世上,唯有她一人守住了自己的諾言。


  「母妃,您歇息吧。」夏侯乾見菱妃隱隱有些犯頭痛的癥狀,又提了這麼多往事,身體定然承受不住。


  菱妃點點頭,夏侯乾將宮女喚了進來,伺候菱妃安寢。


  「乾兒,明華殿尚在,芷兒若是想看一看她母親生活的痕迹,便將她帶去吧。」


  菱妃輕聲道。


  夏侯乾走出菱妃的寢殿,站在外面,看著天上的浮雲,雲捲雲舒,千載悠悠。洛河公主與母妃,與杜璋,與一雙兒女的故事,都那麼蕩氣迴腸,何人不動容,何人不心潮起伏?一股難以言喻的衝動讓他大步而行。


  他要見芷兒。


  迫切想見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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