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BE大結局(下)
本王自然而然的想到皇兄浴血的模樣。
我很害怕,卻兀自鎮定的拉住皇兄的袖子:「皇兄可不可以不去?」
皇兄啞然失笑了片刻,卻微微彎下身,好看的眼睛凝視著本王的臉:「這是父皇的江山,也是我們齊氏的江山,皇兄要為父皇守住這江山,這是皇兄的職責。」
我放開了皇兄的袖子,卻看向他的眼睛,鼓起勇氣鄭重道:「那伯言以後習得了武功,就替皇兄上戰場。伯言也會為皇兄守住這江山。」
他的眉眼和笑意讓整個梅園新開的紅梅都黯然失色,他看著我,聲音輕輕道:「好。」
以往本王身體里雖流淌著先賢王的血脈,其實甚不喜打打殺殺的事情,可自那日之後,這權傾朝野的小王我,便成為了一代聲名顯赫的武將。
這便算是本王多年放蕩不羈的生活里,所甚用心做的一件事。
如今在這相隔多年再一次用心做的一件事情,突然看見讓本王多年前用心的人,突然有些時光荏苒歲月如梭的唏噓感。
皇兄沒有一身明黃,反而穿著一身素淡無奇的衣裳,眉眼看不出什麼神色,只是淡淡的對我道:「聽說伯言要大婚,能引得賢王殿下收心的女子,不知道該是怎樣的天上有,地下無,人間能得幾回聞。」
本王沒有計較那句刺耳的賢王殿下,帶著扮作小廝的皇兄恭恭敬敬的上了老丈人的門。
那時整個京都已經把本王的痴心鬧的沸沸揚揚,許多春閨女子都含恨自己沒有卿家小姐那麼好的福氣,引來賢王殿下的傾心。
本王在這含恨之中,頓感飄飄然。
聽說那卿小姐對本王的提親也算是滿意,還托自己的侍婢轉交給本王一個綉著荷花的香囊,飛針走線,栩栩如生。
看來這本王的准賢王妃不僅容色傾城,還心靈手巧,本王不由得甚是滿意。
老丈人早認得了本王的模樣,畢恭畢敬誠惶誠恐的將本王迎進了內院。
待到寒暄了片刻,老丈聽了本王想要見一見小女的意思,為難了片刻,但還是吩咐人下去,讓卿小姐打扮一番,片刻后便引著我們過了內堂,往後院去。
後來的事情,不必我多說。
只是當時,本王未曾瞧出什麼倪端。只覺得那卿家小姐的一雙妙目,總若有若無的皇兄面上掃來掃去。
本王心中只當是皇兄那下人打扮也掩不住的高貴氣質,令本王這賢王妃多看了幾眼。
可到後來幾日後,那老丈人突然派遣小廝稟報,回話與皇伯,竟說卿蘭不願嫁我,寧願三尺白綾賜死於她。
皇伯得了那老伯的回話,分外詫異,於下朝的閑暇時候將我帶到了御花園中。
數位美貌的宮娥翩翩而過,皇伯望著那奼紫嫣紅的風景,斟酌著開口,問本王是不是在民間幹了什麼窮兇惡極的勾當,讓那原本說說的好好的婚事,變成這番尷尬的模樣。
本王一臉茫然。
還未等到本王上那老丈家問個明白,那安插在卿家的府上侍衛給本王傳了話,從後院子里婆娘們私下的議論里打聽到,說中秋後一日,卿家小姐在街上遇到市井流氓,幸得一位少年俠士相救,才避免被人玷污清白的命運。那日小姐便對那英雄救美的美少年芳心暗許。
而後本王上門提親,那卿家小姐不知道那日一面之緣的英雄少年能否再見,只得斷了念頭,受了本王的禮。
可在後來,機緣巧合之下,她卻再見到那個有緣人。
本來沉下心做王妃的卿家小姐心中又燎起一場火。即便知道那美少年是本王府上的一個僕從,卿蘭願意捨棄榮華富貴,也不願再違背自己的心意,違背聖旨抗婚。
在信子回話的這當里,那卿家小姐已經跳荷池數次,纏白綾數丈。
所幸都被救了回來。
那個在信子回話里,這個奪了本王王妃,而且絕代風華貌比潘安的美少年僕從,本王思慮了許久,貌似本王府上,真沒有這號人。
本王雖然心有不甘,可轉念一想,這英雄救美的姻緣,逼得這一貫知書達理溫文爾雅的卿家小姐做出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潑婦舉動,本王是難得插進一腳。強扭的瓜不甜,本王又何苦拆散這對有情人,於是便做大方狀,細細詢問那小侍衛的模樣。
那信子二話不說回了去,於下午回來時從卿小姐的房中偷帶出一張白紙。
本王那時正在喝茶水,一口涼茶便噴了出來,淋了對面小廝一頭一臉。
猶如一道霹靂從天而降,不偏不倚的擊中本王的天靈蓋,本王剎那間失去了所有反應,只得呆若木雞。
畫上的人兒眉眼恬靜如水,神態遠山青黛,笑容如三月春風。
那是皇兄。
後來這段誤打誤撞的姻緣果不其然的成了。
十里紅妝,千里兵騎,鳳冠霞帔,傾國之儀。
本王心中的准王妃,就這樣披著紅蓋頭,以鋪天蓋地儀態萬千的模樣嫁給了皇兄。
本王就這樣做了回冤大頭,將那卿家小姐白白的送給了自己的皇兄。
本王失魂落魄的站在那滿城結綵張燈的繁華景色下,一眼瞅見那街上的燈籠還是本王下聘禮的時候掛的,只覺悲從心來,一朝看盡人間凄涼。
身邊幾個行人神色匆匆,卻還在滿是嘲諷的議論著賢王那無知無畏卻被奪了心頭所愛的笑話。若是往常,本王必定掀了袍子,教訓他們一番,可此刻卻實在沒了心情。
管這路上道聽途說的行人說什麼,管京都的子民說什麼,管齊夏的百姓說什麼,本王這心裡傾慕的人兒,就要成親了啊!
那日見到畫中人之後,本王也曾百思不得其解的去找王兄。
景陽宮裡,皇兄背對著我,冷冷道:「本宮便是刻意救了她,那又如何?」
本王心中甚難受,千萬句話憋在心頭,可只得默然片刻,轉身走了。
皇嬸和皇叔自覺愧疚,於太子新婚的百忙之中抽出空來,在這喜慶當頭也努力拉下一張臉,作悲痛狀,安慰我道:「褚兒難得對人上心,你倆自小一塊長大,他性子犟,你便讓著他些罷!」
末了又給我些許縹緲的承諾:「下次若是你看上了哪家女子,不管那女子從與否,朕定將那女子以國婚之禮嫁於你。」
這話聽得本王分外鬱悶,好似我賢王整日里乾的就是強迫民女的勾當。
再見到皇兄的時候,已是他大婚後。
新帝登基。
滿朝文武百官跪伏於冰冷的金殿,本王也心甘情願的跪了下去。
天威盡顯,運籌帷幄。他望向本王的目光,越過數重攢動的人頭,卻冷硬的像一塊冰。
本王更難受了。
令本王難受的,不是皇兄娶了本王的准王妃。
莫說他要娶本王一面之緣的女人,哪怕是將本王變作個女人送與他,本王也是心甘情願的。
只是皇兄如今不過因為個女人,便要生疏了我倆多年的情分,實在是令本王心裡說不出的難受。
但那些不過是變作了些陳年往事,如今皇兄已逝,在位的,還是個不讓人安分的小皇帝。
幼帝登基,根基未穩,曾為皇后,今為太后的卿太后又與本王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梁子,那些朝臣見少帝痴傻如幼兒,不由失瞭望,只得前仆後繼的朝本王府上來了。
這日日朝朝的,若不是那少帝尚批著摺子,又恰好那摺子里挑不出幾分毛病,這本就流散的人心怕是又要渙散一氣。就怕本王還沒表露出那麼幾分稱帝的意願,這幫子朝臣們已經按捺不住擁立著某一位迫不及待的親王揭竿起了義。
本王重擁兵權,文武都算得上雙全,行事尚未糊塗到無可救藥的地步。那些個朝臣,都是想著將本王擁上那個位置,再來感化小王,讓本王痛改前非收身斂性,做一代明君保住這江山百年穩固。
宮裡的事務實是繁瑣。
杜放之前還曾抱怨,本以為隨了我這個王爺,沾沾自喜以為得了份清閑的活,哪裡知道做本王的侍衛,簡直是討了天底下最累的活。
本王的安危倒需不著他來操心,但某些事情,只能交付親信的人去做。杜放會武功,又曾闖蕩江湖,這鞍前馬後跑腿的活,多少還有些是朝堂里見不得人的秘密,自然就得由著他一個人親力親為。
平心而論,在皇兄駕崩前,本王都只是個清閑王爺,時時刻刻拈花惹草,遛馬逗鳥。杜放也跟著我,日日一副俊俏公子的打扮,隨著四處遊山玩水。只是皇兄駕崩,少帝痴傻,不僅這江山的擔子落在了本王的肩上,連小皇帝的安危都得在本王手裡攥著,本王這個眾望所歸的王爺,只得大刀闊斧的回來壓住皇親們那蠢蠢欲動的野心。
都怪本王心軟,撇不下這侄兒,更撇不下那皇陵里躺著的人。
如今雲西一帶,那些蠻子又趁著朝代交更迭替,朝中無力騰出手管理之際,騷擾邊關百姓。
朝中也是極不安定,幾位親王都變著花樣打聽著本王的口風。本王坐在廂房裡,思來想去覺得一陣頭疼。
自本王在戰場上受了重傷,從鬼門關撿回一命之後,宮裡的姜太醫便囑咐本王,日日都要早早歇息。本王的身子已經動了根基,再不能像往日一般肆意妄為。
這姜太醫一直便不是什麼厚道的人。那時本王剛從雲西撿了條命,奄奄一息。三層屏風外,皇兄急的來回踱步。本王勉強撐起病體,動作稍微大了點,傷口帶出來的痛便讓本王倒吸了口涼氣。但痛歸痛,本王忍著,只得湊到姜太醫耳邊,小聲囑咐他不要將本王的病情告知皇兄,只說皮肉傷,無大礙便是了。
那姜太醫是太醫院裡的大大夫,滿頭銀髮,捋著白色的鬍鬚,答應的信誓旦旦。結果一出門便告訴皇兄,說本王差點命喪黃泉,這次傷了五臟六腑,日後要好生修養,半年內忌鮮辣忌房事忌海味忌劇烈動作。
就為了姜太醫這番添油加醋的話,本王足足在床上躺了一個月。月末之後,皇兄才許讓婢女扶我下床。那一個把月里,日日白菜蘿蔔雞肉粥。有一次杜放瞞過皇兄派到府里的差役,偷偷為本王從集市上買了只燒雞。本王捧著只雞腿,差點便禁不住老淚縱橫。
雲西一役,本王身子確實是大不如從前,須得按照時辰作息。
窗外天色已經不早。夏日裡的晚風頗有些清爽之意,賢王府坐北朝南,是京都里除了皇宮外,地勢風水最甚的場府。如今已入夏,後院的化蓮池裡盛開了各地進貢來的番蓮,西北院的花園涼亭里,抬頭便可看到那輪薄霧中若隱若現的彎月。
下人們已經各自回了各自的院房。巡夜的侍衛們也只敢在王府的邊境上巡邏,怕離本王寢殿太近,會擾到本王的清眠。
對於賢王府的布防,本王倒是分外安心。且不說一般的賊人都沒有那包天的膽子闖進賢王府來,更何況本王從年少之時便刻苦習武,真有那渾水摸魚的殺手潛進來,本王這身手,也不是一般賊匪能擒得住的。
更何況,本王這屋裡,還有一個武功超群的貼身侍衛。
本王剛換上貼身褻衣,就著躺下。門便吱呀一聲開了。
杜放站在寢殿外,身上披著皎潔的月光,修長的身形站在門口,懷裡一成不變的抱了個干菊花芯的枕頭。
本王頭都大了,用手撐起頭,在床邊支起身子道:「本王昨日便說過了,從今日起,你便可以回自己庭院休息。你也知道,本王身子已經大好,再說,這夏日炎炎,兩個人擠著怪熱的。」
杜放定定的站在那裡,一聲不吭,像個倔強的木頭樁子。自入夏起,本王便有讓他回自己廂房的意思。可他每日裝聾作啞,還不時擺出一幅受傷神情,害的我每每都是一時心軟。
如今入夏多時,兩個人擠一張床上,實在是甚熱,實在是再不可心軟。
杜放背對著月光,夜涼如水,我倒是看不清他臉上到底是甚表情。本王這要求也算是情理之中,但杜放就是耿直了脖子,突然正聲道:「杜放是王爺欽點的貼身侍衛,就該日夜寸步不離的守著王爺。」
嘿,這時候倒想起拿職責說事了。
本王清了清嗓子,往屋頂上一指:「我記得往日里你要照顧本王安危,都是睡在屋頂上的。如今本王身子大好,今晚月光也甚不錯。」
皇兄病逝后,本王得了寒症。那幾日里,府里燃盡了暖炭,點上了無數香爐,連地龍的火也是一天到晚的供著,可本王依舊還是覺得冷。最後府里知情的人都準備好披麻戴孝,送走我這位王爺的時候,被我趕出府去的杜放突然不知道從哪裡回來了。他說什麼做了本王的侍衛,便要同本王生死與共,冒著大不敬的罪名解了衣裳與本王同床而眠。說來也怪,不知怎的,他竟然還將本王從鬼門關上拉了回來。
不過這都是外人所不知道的隱晦。杜放目光清越的看著我,往前走了兩步。衣訣飄飄,玉樹凌風。他走到本王的面前,突然幽怨一嘆:「王爺的病,可真的是好了?」
他這一問,又像是在問我那寒症,又似乎在詰問我心中那不願示人的心病。我一時瞠目結舌,腦子一空,倒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他的黑髮從肩頭滑落,有一縷飄落至我面前。夜風浮動,雕著蔓藤的窗扉外有暗香纏綿。
面前杜放模樣如玉如石,目光閃爍不定。本王凝眸之間猝不及防,猛然心神大動,轉瞬卻又剎時如針扎,收回了神,搖頭道:「尚還有那麼幾分罷。」
或是我錯覺,只看杜放漆黑的眸子里似乎黯淡了一瞬,他望著我,恬靜的眉眼一番風輕雲淡:「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王爺這樣也是無可厚非的。」
他直起腰,將那枕頭抱在懷裡,笑容如三月春風,拂過我的面頰:「那王爺趁早歇下,杜放會在屋頂守著王爺。王爺夜裡若是睡得不安穩,或是渴了,只需咳一聲,杜放一直在的。」
這日晚上,本王想了許多,但一覺醒來,卻又覺得腦子裡空空如也,什麼都沒想過。
本王一起身,等候在外的婢女們便魚貫而入,恭恭敬敬的替本王洗漱更衣了一番。本王穿著金線紋蟒的青黛色官服,才踏出寢殿,杜放便如同一張輕飄飄的紙一般,從屋檐上飄落了下來。
他手裡的抱枕早已無影無蹤,人也換了一身輕便卻正式的黑色侍衛衣裳,像個影子一般悄無聲息的落在我面前,抬頭問道:「轎子已經備好了,只待王爺指示。」
本王點點頭,杜放的眼睛下微微有些暗青色,看來昨日值夜,有些疲倦。本王思忖片刻,誠懇道:「平安成婚,本王不過是去赴場婚宴,料想也不會出什麼岔子。你便留在府里休息罷。」
平安公主往日里是本王最中意的一個皇侄女,如今到了出嫁之時,我這個皇叔肯定是要去捧捧場的。
杜放堅決的搖了搖頭,對本王義正言辭道:「平安公主成婚聲勢浩大,來的人魚龍混雜。到時候人多眼雜,王爺安危實在讓杜放憂心。想要除掉王爺的人太多了,杜放絕不能離開王爺半步。」
如今王位落在一個痴兒手上,本王又是攝政親王,覬覦那個位置的人,首先就得除掉本王。杜放這一番擔心,倒也合情合理。
本王沒有多作推辭,只點頭道:「既然如此,那你便隨本王一同前去吧。」
平安公主是本王七皇兄的嫡女。
皇伯在世時,膝下十九子,尚有十四個皇子在世。如今七皇兄的嫡女,也已到了出嫁的年紀。
皇兄齊褚排行十五,算得上是年紀最小的皇子。但他天資聰穎,才能出眾,所以才被命定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