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畫像
案卷在庫房。
晏三合看到畫像的時候,微微一驚。
哪怕這畫已經有些年頭,哪怕作畫的人手筆很一般,也能看出這父子二人的長相都極為出眾。
尤其是吳關月。
珍姐兒說對了,若是吳關月再年輕個三四十歲,三爺與他站一起,隻怕也會被比下去。
“拿紙筆來。”
朱青遞上紙筆,晏三合又再看了幾遍後,落筆一氣嗬成。
夕陽透過窗戶折射進來。
她落在光裏,額頭,下巴,頸脖,還有胸前微微隆起的弧度……
裴笑原先還看著畫,後來就光顧著看人了。
不得不承認,晏三合男裝冷清,女裝明豔,都各有各的動人之處。
這樣的人要是娶回家……
裴笑被腦子裏冒出來的念頭,嚇得打了個激靈。
讓我娶個神婆回家……
“裴爺?”
“啊!”
裴笑回過神,不明就裏地看著朱青。
“臉怎麽紅了?”
“熱的,熱的。”
裴笑裝模作樣的擦擦汗,趕緊將自己那點猥瑣心思壓下去。
……
兩張畫臨摹好,裴笑去給周大人道謝,順便再套一波近乎。
晏三合和朱青拿著畫,回了客院。
客院裏,謝知非這會正在樹蔭下閉目養神,聽到聲音,睜開眼。
“回來了?”
晏三合衝他一點頭,“進屋說。”
進到屋中,把畫展開來。
朱青和李不言趕緊圍上去。
謝知非卻懶洋洋的往邊上椅子一坐,又懶洋洋的翹起了二郎腿。
“爺,快來看啊。”
“又不是我去找,我看什麽看?”
怕是懶勁又犯了?
晏三合心中冷笑,指著畫道:“這兩副畫是十幾年前畫的,十幾年後,臉要再往下塌一些,皺紋要多一些。”
李不言:“小姐放心,什麽地方都變了,眼睛不會變。”
晏三合抬頭,“觀音禪寺有身手好的武僧,你們兩個小心些,別給人發現了。”
李不言問:“裴大人會什麽時候去?”
晏三合:“今天晚上。”
李不言:“那正好,我們先到寺裏去探一探方向。”
“朱青。”謝知非突然喊了一聲。
朱青:“爺有什麽吩咐?”
謝知非:“記著爺的話,先保命,再做事,最後……照顧著些李不言。”
“喲,三爺!”
李不言笑容燦爛:“看不出來啊,你還挺憐香惜玉的?”
“嗯!”
謝知非摸摸鼻子,“勾欄聽曲聽得多了,自然就會。”
李不言:“……”
我被懟了?
……
朱青和李不言前腳剛走,裴笑後腳就回來。
黃芪給他穿上官服,揣上官印。
一切妥當後,裴笑衝晏三合一點頭,“還有什麽要交待的?”
晏三合搖搖頭。
“謝五十,你呢?”
謝知非有些不大放心,“就黃芪跟著行不行,要不要我……”
“我問周也要了一隊人馬,有他們跟著,你放一百個心。”
裴笑伸手點點他。
“你和晏三合商量商量下一步怎麽辦,這時間一天一天的,也不知道京裏怎麽樣,心慌的很。”
謝知非微微一怔,有些不太習慣他這麽一本正經的說話。
……
夜色,襲來。
兩個衙役拎著食盒進院,謝知非接過的同時,隨手塞了二兩銀子給他們。
屋裏,已經掌燈。
打開食盒,滿滿當當十來個菜,擺了整整一桌。
晏三合上前幫忙,一邊擺碗筷,一邊說:“給不言他們留點。”
謝知非沒有異議,盛了一碗飯遞過去,“吃得下嗎,要不要撥掉一點?”
晏三合幹巴巴道:“不用,應該吃得下。”
謝知非聽她這麽一說,把手縮回來,用筷子將飯撥一口在自己的碗裏,再遞過去。
“吃吧!”
晏三合:“……”
謝知非:“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
晏三合接過碗坐下,什麽話也沒有說。
四方小桌,謝知非坐在她對麵,伸手夾一筷子菜,放在她的碟子裏。
晏三合抬頭與他對視。
謝知非玩味一笑,“這筷子是幹淨的,我沒用過。”
我是這個意思嗎?
晏三合真想把這一筷子菜糊那張俊臉上。
她胸口起伏幾下,什麽也沒做,默默的拿起了筷子。
“按理說,食不言,寢不語,隻是就咱們兩個吃飯,不說點什麽好像氣氛很怪。”
謝知非喝完一口湯,道:“我就隨口問你個事。”
“吃完飯再問。”晏三合頭也不抬。
“事情不問出口,這飯我吃著沒滋沒味兒。”
謝知非放下筷子。
“吳關月父子是殺害鄭老將軍一府的罪魁禍首,而你弟弟,你父母又都是因為那個案子,而白白丟了性命。”
晏三合手一頓,抬頭看著他。
謝知非臉上再無半絲笑容,“如果找到了人,你除了替老太太化念解魔外,就不想做點別的?”
晏三合:“比如說?”
謝知非輕輕說出兩個字:“報仇!”
現在,輪到我吃著沒滋沒味兒。
晏三合放下手中的碗筷,冷冷道:“想聽真話,還是想聽假話。”
“真話怎麽說?假話……”謝知非挑挑眉,“又怎麽說?”
“真話是,我壓根沒想過。”
謝知非淡淡的笑了。
這話容易理解。
晏三合做起事情來,風不怕,雨不怕,生死不怕,心裏眼裏就隻有眼前的那一件事情,不會再有其他。
晏三合抿了下唇,“假話是,我不想報仇。”
不想報仇是句假話,那她的意思是——
想報仇!
謝知非看向晏三合的瞳孔,瞬間緊縮。
“李不言的母親生前曾說過一句話,我覺得很對。她說,既往不咎太虛偽,我喜歡風水輪流轉,往死裏轉。”
晏三合臉色在燈下更顯蒼白。
“不咎,是原諒;能原諒的,都是小事;而親人的性命,在我這裏不是小事,是深仇大恨。既然是深仇大恨,就得報!”
這話,摧枯拉朽般的摧毀夷平了謝知非這些年來固守的心房。
他死死盯著晏三合,掌心慢慢滲出了汗。
“但,事分輕重緩合。”
晏三合看著他:“我必須先化解季老太太的心魔,然後再去想報仇。三爺隻管把心放回肚子裏,安心吃飯,我分得清輕重。”
我哪是不放心你。
我是不放心我自己!
謝知非嘴角擎著一點笑意,掏出帕子慢騰騰的擦著掌心的汗,然後輕聲道:
“如此,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