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劉斐想去陳家坳
“不是嗎?還瞪著眼睛看我幹嘛!連老子上趟茅廁溲溺屙屎,都要跟在屁股後麵,給我去啃屎還是替我脫褲!”
“特別是你王玠,還叉叉的象一根屎臭棒,這些天你就做不出一道象樣的菜?你那本事去哪裏啦?”
王玠撅著嘴巴一揮刳空的葫蘆瓢子,這亮光閃閃的,印在裏麵可以看見膨脹成球的脖子,還有環狀的腦袋,上麵一圈黑色。
“這也不能怪我,我本來修的學業是治國安邦平天下的,哪會跑到這裏來幹這低下的伺候人的工作,這簡直有苦說不出,有怨無法愬!”
“好了,王玠,別跟白庖長過意不去,白庖長也是為你好,你這細皮嫩肉的,幹這些粗糙活的確是難為你啦!現在付總管都驅散了原本的廚房配置,而我們都是新手,所以白庖長一下子攬了這麽多活,所以心中肯定非常困倦,再說還要讓我們這些什麽都不懂的,要馬上適應這禦膳房的環境,白庖長可謂苦不堪言。”
這穩穩的拿著翡翠瓷器的手,旁邊的還有些除了些青花玉玲瓏,盎盂銀盞,宮廷的菜品看過去也五顏六色。
今日朱見深的食譜要求都寫在絹布和剡紙上,這菜譜需要經幾個程序,盩厔一般到了尚膳監,並且有時每天的菜譜都會有所變動的,不過憲宗一天的食譜,早上是先品嚐宮人呈上的茶湯、餅餌,然後散步怡馨殿,不過憲宗對光粥類,如蒸春稻、蒸糯、蒸稷粟等八種五穀還是挺有講究的,這些粥類必須爽口不膩,沁肺潤脾。
過了那粥的菜係,心血來潮,點了尚膳監下麵的其它部門,這部門也錯綜複雜,如點心局、幹炸局、麵筋局、冰膳局、素局、湯局、葷局等,這些主要還得看憲宗帝的饌食興致。
而這些部門又都隸屬於皇帝最信任的尚膳監管控的,所以別看就是一個飯局,但其中如蛛絲網般勾連在一起,每一個環節,每一個步驟,都需經過嚴密的審核。
也所謂是體製內的皇家禦宴。而剛才所說的憲宗會再饗饌完粥後,點了在麵食局裏的麵食,如發麵、燙麵、澄麵、油搽麵、撒麵等。
這到了白庸那裏一看,就會立即安排人手,沒多長時間那熱氣騰騰的麵條就端了上去,朱見深一看肯定是龍顏大悅,食欲也就跟普天下人一樣上來了。
除了這些,皇帝有可能吃肉,牛、羊、驢、豚、麅、鹿、雉、兔、海鮮等,這些也必須隨時後備。
應有盡有的禦膳房,眼花繚亂的南北東西的各路名菜是一應俱全,如蘆根、蒲苗、棗芽、蘇葉、葵瓣、龍須菜、蒜苔、匏瓠、苦瓜、齏芹、野薤等。
更甚傳說太祖是把吃小菜設立成憶苦思甜的環節,到後來卻演變成了品嚐時鮮。
禁微則易,救末則難,一到後麵,那些紈絝子弟就奢靡成性,祖宗立下的節儉規矩和訓示都忘的一幹二淨,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這宮殿禦膳房皆收羅天下的美食,連老鼠都吃的白白胖胖,圓溜溜的肚子接觸在宮殿地麵,還有蟎蛸蟑螂,都比尋常百姓家的,肥肥的大了好幾圈,簡直是不啻霄壤。
行動遲緩,碰到襴襆袨服的閹宦,如岑嶅嶔崟一般的向前蹴屣而來,竟然還一點不害怕。
宮女有時一步踩到,以為是碰到了一摶棉球,直到發出“吱吱”響時才驚呼出是那惡心的耗子。
這高牆外的聲音與世隔絕了,連蒼蠅有時都廢了,折騰著一對翅膀飛不出去,夏天時候由於食物會變質,尚膳監則在白庸的命令下,整齊代發,每人發一精致的竹質扇蟲拍,在午飯開始的一個小時前必須盡除那些嗡嗡的蟲子,否則必須洗一天的碗作為懲罰。
“今日都散了,皇宮的禦宴算是完成了,聽宮裏付總管傳出的聲音,說是非常滿意,特別是你們這些新秀,簡直是吳下阿蒙,幾天不見,皆是刮目相看,這能受付公公的誇獎,我想是憲宗皇帝肯定是大讚了今日你們所做的菜!”
“我為你們鼓掌!為你們這些千裏迢迢,不辭辛勞,從監學院特地轉行過來的國之棟梁們!”
白庸似乎頓覺滿麵春風,一反先前的那大朵快頤,咬牙切齒,恨鐵不成鋼的焦慮,這自己總算有了鬆口氣的機會了,再說付德高換人,又在暗地裏狠狠地盯著他,自己的一舉一動皆掌握在他的手裏,更甚者連自己的小命都由他分秒黏在手裏,他覺的自己是一可憐的逃過那竹扇拍子的一蒼蠅。
“哈哈,太好了,王玠,你的那道菜原來還是給你做成功了,今後總算可以如坐針氈,在屋簷下低頭走路了!揚眉吐氣的感覺真好”
“對,揚眉吐氣的感覺真爽!從此以後,這尚膳監就是屬於我們的啦!”
“少開心了,白庖長都還沒如此激動過,沒有白庖長你們什麽都不是,前幾天還搶著白庖長手裏的酒瓶子不放,這酒不是內廷玉液酒,珠脂飛光,而是村野之處的杏花酒,我曾聞的過此酒,我爺爺就是專做這酒肆生意的。”
梁燁情緒沒什麽波折,因為到這裏來也是付德高給差使的,自己也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實話說自己就是這宮殿裏隨意擺弄的木偶。
他的心思在杏花酒上,因為有故鄉聞,泥土的氣息都在,而白庸在門檻上的酒味,當時懵懵懂懂,簡直象個三歲沒有理智的小孩,這酒甚戕烈,把人的咽吼和心髒會壓抑的透不過起來,不過正好時,那就會不一樣,精神大振,連暴雨中的大雷都置若罔聞,哪怕是可以劈開樹樁的響雷,一道如白晝的閃電,也隻是一個輕輕的咳嗽,這杏花酒就屬名擺尾酒,就是可以驅散所有一切的意思,鎮邪避凶都可以的,哪怕是三災五害的,都會桃之夭夭,民間祭祀常備用酒,風俗延續不變。
“好了,各自會寢休息,每日一課就別忘了,還有梁燁,我不在時,你就暫替我這庖長之位置,菜係調配就由你負責辦理,我絕對相信你的能力。”
“好的,我一定會辦好你交給的差使,不然何以是監學院出來的貢生呢?”
梁燁很尊重白庸,因為他聽聞上次禦膳房出了事情跟白庸有關係,雖然最後是副庖長吳敢斷了頭,在皇陵處以儆效尤,但後來他才知道這魚躍龍門的這道菜原創是白庸,而吳敢隻是仿製的。
“梁燁徒弟,你快說,你剛才說的那個故鄉聞,那你的故鄉是哪裏的?”
“如果你覺的不方便回答,可以在有空時到我的府上聊天喝酒時再敘也可以的,的確今天很慵懶困倦,大家都各自回去休息吧!這每天的禦膳可不是鬧著玩的,這是體力活,還兼腦力活,一般人可真不是幹這塊的料!我看這次付總管是選對你們啦!”
就這樣各自都散了,那時都已經是日旰晏遲、曛光雲霞。
雉堞城垣的甓壁都亮晶晶的象浼染上了薄薄的衒耀,空氣或許是凝固的,在衰弱的閌閬天地裏化成了模糊的一片晚照。
觚棱瓊宇,疊嶂璀瑋,玉甓珠甃,鑲嵌的百獸雕刻象困睡過去的嶙峋巉岩,螭吻、贔屭、狴犴、睚呲、饕餮……,這些翬簷朱甍上的礱雕,都似乎在懕懕欲睡中,與歷天佇府一起,在緄帶籠燈的斐然一亮裏,變的玉璣相籥,以雅以南。
上來了的柧棱籠燈,櫛如旒珠,如珩昱耀。
燭火在獨自啣芯燃燒,這府中的一切動靜音域,都如淨月一般,桂花有枝,昆侖有璧。
過了一道拱圓白色的牆門,不遠還是那二層閣樓,管弦聲細細,流螢如微光,照透涼燈等,其後悅心闕……
劉斐這幾天躊躇忐忑幾回,意向是在她的姨媽劉宸家,雖對自己借口說是回父親的故鄉去看看,並且長了這麽大,記憶中就去過一回,那是懵懂時節,模模糊糊,分不清楚在哪裏,不過好象旁邊有一個杏花村,在什麽時候……
想著想著,頓時讓劉斐增添了幾分傷感,在夜裏心情那更是煩躁,所以拿出了管弦玉籥吹了起來。
弦音陣陣憂涼,如月旁的嗖嗖飄著的縠紈雲翳,不曾綝纚衒耀,卻是幾道剡剡冷凊的幽涼。
“這些曲譜就由你保管了,是你父親陳平在陳家坳的心血,愴惻中在宮中帶出來的……,讓我看看……,讓我看看……”
“你滾出去,白霂,你竟然敢私闖女人家的閨房,你這是居心叵測,借著是白府,就當我是寄人籬下……”
“這怎麽會呢?我就是來看看你彈奏繇箏的,並無它意……,你給我滾出去……”
後來白霂坐在了木棧橈軒處,垂頭喪氣,長籲著幾口氣,但碰到強硬的劉斐他也實在想不出什麽招法,隻能服了心,靜靜地羨慕剛才奏起的瑤箏曲詞,或者自己在一個人猜測裏麵的深意。
“雖然這麽對他,的確苛刻嚴厲了些,但畢竟他不對,未經我同意,敢私闖,別以為我不敢發脾氣,告訴你白霂,我劉斐可是剛強如磐石的,並不是可以欺負的弱女子。”
天生麗質,雍容華貴,衝天香陣,透徹天間。
那是香沁穴,劉斐與生具有的,聽說是她母親劉楠喝了太醫的藥湯後,奇跡發生的,那天陳平一夜都沒合過眼瞼,泫泫顙汗滴在陳平的手上,幾經痛苦折磨,劉楠在醒來時,陳平才聞到了一陣花香,並且藥到病瘥,後來生下陳茜,身上盡是丁香花味,酥旨騰芳,滿庭蹇驤。
趑趄不前的腳步,堆砌芬芳,穴源在裩袴金絲線的小腹處,瑯笈雲簦,在水一方。
“這首《入夜南歌行》是你父親在太師府上所作,代表你父親從陳家坳躡蹻篳篥,柴車蹇馬……,當了太師府的樂師後,與你娘劉楠相識相知……,你可要好好保管,千萬別遺失……”
當白寇把曲譜交到劉斐的手上時,這一交接似乎代表著一代祧祖精神的傳承。
那天劉斐來到了白寇的府院大堂,白寇正聽著唐管家的嘰嘰歪歪的話語。
茶杯還冒著幾縷淡淡白煙,杯蓋被白寇的拇指和食指提著,輕輕的斜碰著杯緣,把一些微熱的茶氣給卸掉一些。
見劉斐的白裙飄逸下麵的緞花鞋,鞋頭上麵還纓蕤著紅緄帶,正一隱一現的向自己靠近。
“什麽事啊?劉斐,快旁邊坐下!”
“白叔叔,小女這幾天想過了,但又不好意思說出來,因為怕你會責怪我,而後不同意。”
“什麽事情,今日高興,不必遮遮掩掩的,有話就爽快得說出來!”
“哦……,前幾日通過丫鬟雯雯費勁周折的打探,小女知道我的父親的老家陳家坳,就在京都的郊外山村,所以我想回去看看,急跑過來跟白叔叔說一下,往白叔叔能同意。”
“這個……,不過也好,一直在白府,並且都好多年了,也未出過京城,既然你找到了父親的老家,並且那裏還有你的幾個親戚,這些太尉曾經跟我提起過,我同意你去,不過我看必須有人給你作伴,你看你哥白霂,還有丫鬟雯雯怎麽樣?”
“我隻要雯雯一個人就夠了,不需白霂陪伴,這男女有別,會引來一些不方便的。”
劉斐見白寇同意去自己的老家陳家坳,所以心情非常愉悅,不過又因出行的作伴問題起了糾結。
“你哥也正好讓他外麵去見識見識,讓他吃點苦,體會一下畛畦耒耜的艱辛!”
見白寇注意已定,劉斐也知道白寇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的,所以就把又想反對的話給咽了下去。
“那……,那白叔叔可要約定他一下的,不允許私闖內宅,女兒家的隱私他可不能隨意窺視。”
“什麽……,這白霂有這麽大膽,不懂禮儀規矩,這小子等會我好好訓斥他一番,如若再犯,白叔叔定當家法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