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4.難忘君名
炎君的宣告使我沒有防備的心驟然一緊。
“雪時難道不知這是何意嗎?”對方挑了眉,那雙魅惑人心的狹長的眼睛裏滿是盈盈的笑意。我還未開口,他已握上了我的手臂,將我拉得靠更近,我差一點便貼上他的胸口,那樣一個姿勢滿是曖昧的味道,我因此有些驚慌,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回流向臉部,沒有生病卻發燒得厲害。
“雪時自然明白帝君的意思……”我躲開他的目光,這樣答。
“叫我的名字。雪時難道這麽快便忘記了曾為我取過名字這件事嗎?”他卻這般命令道,“現下的我有名有姓,所以再不願意品嚐那不能被人呼喚姓名的寂寞……”
我抬起頭來,看到他眉宇間有寂寞與蒼涼停駐,毫無來由得怔了一怔。隨後像是著了魔一般,癡癡地應他的命令輕喚一聲“南雲”,他卻仍不滿意,蹙眉不滿道:“大聲一些,讓我聽到。”
我便紅著臉又叫一聲,他才終於半帶不滿地用大手將我的頭發揉亂。
“你這樣喚我,感覺甚好。那麽接下來……”他說完,不懷好意地看我一眼,手也不安分地沿著我的手臂往下滑去,終於扣上了我的手指,我此時身上隻著一件白色薄衫,卻一點不覺得寒冷,甚至有些微微發燙。他的手不似我初識他時那般冰冷,竟然暖得讓人心安,我訝異地望著他的臉,記憶裏那張大部分時間都被狐麵遮蓋的絕世之顏,給我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慕容雪時,與我成婚,成為我的女人,你可願意?”這句話從他的那雙薄涼的唇間吐出,像是潑灑在池中的夏季的暴雨。那個高傲的王者,用一副如果你拒絕便會死的表情俯視著我,我的一隻手被他緊握,另外一隻手不安地捏緊自己的衣角,眼神飄忽不定地望向那已被褪至身下的衣袍,片刻之後,我聽他冷了聲調:
“抬起頭來。”
不知為何,我仿佛在瞬間失去了抬頭的力量,用盡全身的力氣,才終於努力望向他的臉,卻不敢去揣測他表情的含義。
“如何,願意嗎?”他問。
對於他的問題,我不知如何作答。
“你竟不情願嗎?”他接著道。
盞茶時光過後,我終於不著痕跡地點了一下頭。
“帝君,雪時覺得你我成婚這件事還有待商量嘛,何況那是15年前的一張契約,算不算數都還……”我努力搜尋著合適的詞匯。
“是嗎……”他卻突然冷笑出聲,他的眸子中有一些堆積的黑雲,“你是想毀約嗎?”
“帝君你看,雪時還隻是個小姑娘,長相雖然也還可以,但是如果配您的話,應該是還差很多很多的,如果是雪時這樣的人跟您一同走在街上,一定會有人戳著您的脊梁骨,說您娶了個完全不相配的妻子的,這就不好了嘛……”
“哦?”他換了個姿勢,把手抵在額頭上,撐著身子玩味地看我,“接著說。”
“呃……雪時是說,就算將來我們在一起了,生出了孩子來,如果長得像您,那肯定很好,但萬一長得像雪時了,他肯定會在某一天埋怨於我的……”
“本王覺得,你這樣的長相足夠了。”他來了這麽一句,我以為他要誇我長得美,正要害羞地低頭,誰料他來了這麽一句,“與本王平均一下,生出來的孩子不至於太醜。”
我低下的頭差點磕到石床上。
“你說這些無非是不願嫁本王罷了。”他最後這樣總結道,我佩服的想,他果然是一等一的聰明的。
“難道換成是白梓軒,你就願意了嗎?”被問到這個問題時,我的大腦突然“嗡”地一聲,空白一片。是的,他早就知道了。他知道我與白梓軒的一切,知道我的兩這年……
可我如何能期待他不知呢?我如何能期盼這樣一個強大的王者,會遺漏關於我的重大秘密呢?此時的我像是在眾目睽睽之下被脫光衣服的女人,在他灼灼的目光的注視下,我僅渴求能尋到一個躲避之所,可終究歸於徒勞。
這可如何是好。
最後我咬破了自己的嘴唇,感受到血液流到口中,滿是腥氣,我麻木中聽到自己對他說:
“雪時也許,喜歡上白梓軒了。”
這樣的話,就沒有關係了吧,就能夠為自己曾犯下的錯誤找到冠冕堂皇的理由了吧,就能夠被理解了吧,就算是會被討厭,也有了一個正當的,看的到的理由了吧。
那時的我抱著這樣的念頭。
可是為何心痛得像是被無數尖刀割裂一般,難以言明的痛苦侵襲我的一切。
“好一個你喜歡他。”南雲的語氣淡漠,握緊我的手也一下子鬆了開來,他將那隻手放到自己的臉上。我不知道他將什麽樣的表情掩在了那雙大手之後,隻覺得無邊你的痛楚蔓延至全身。
那個時候的我意識到,當那個男人傷心時,世界虛空,心內虛空。
“把他忘了。”須臾過後,他的手緩緩拿下,我看到一張毫無表情的蒼白容顏,如同四月的土地,有無數楊花飄過無影。
“誒?”我過於心酸以至於喉間隻發出這樣一個音節,當多年過後,我的心內生出一層厚厚的繭,也長到了對人世間的各種情感都看得透徹的年歲,仍然會在某個時節突然想起那張將所有情感收納進空白中的寂寞容顏,以及他對我下過的這樣一個命令,他說,把他忘了。
人世間的情感大抵如此,若無法長相守,隻能彼此相忘,這樣反而比較幸福。可是直到很久很久之後,我忘記了自己的姓名,都無法將那個在我身上刻下過烙印的男人的名字忘卻。
不知道白梓軒會不會知道,有一個姑娘,曾經這樣毫無指望地喜歡過他。
在那之後,南雲輕輕拾起自己的長衫,將之披到身上,抬腳便往門外走去。
“我去找些吃的來。”他這般道。
“我也……”我剛要起身,卻被他抬起一隻手製止,他背對著我,聲音裏不帶絲毫感情,我聽到他說:
“你待在這裏。”
“可……”
“待在這裏就好。”
就這樣,我默默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我的視野中,那時的我想,我真的是差勁的姑娘。
“可是你的傷……”喃喃自語過後,終於像被抽光力氣一般癱倒在石床上。
南雲回來後,閉口不提剛才之事,我也隻是從一些細碎之處,隱隱感到他在生氣,卻不知道該如何去打破這樣的僵局,隻是麻木地咬著他帶來的食物,望著洞口外逐漸暗下來的天空,山間的溫度會隨夜晚的降臨而急劇下降,到了後來我裹緊了衣衫仍然覺得冷,他坐得不遠,卻也不靠近,我隻好自己去找些幹柴點起了火來,明滅的火光映照出他的麵無表情,使我更加覺得尷尬。
“南雲,我們要在這裏停留多久?”我終於找到話題。
“等。”他說。
“我可否求你一事?”我帶著期待,望向他。
“說。”他道。
“金玉堂內,還留有雪時的重要之物,雪時可否前去取回呢?”我說完之後,忐忑等待他的回應。是呢,我母親的畫像我一直帶著,還有姐姐的一封信,雖然被水浸泡過後字跡模糊不清,仍然是我的寶貴之物,還有白梓軒贈我的玉簪……這些都盡數留在金玉堂內,我無論如何也割舍不下。若是這樣離開京都,實在是憾事一件。
我抱著他也許會拒絕的念頭詢問出口,可他卻毫不遲疑地答道:“明日,我去幫你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