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0.養傷
金黃帷帳之後,來自西域的熏香直沁人心脾,偌大的房間煙霧繚繞的,若迷幻之境。
“帝君,與白墨錦的那一戰,在雪時看來真的過於莽撞了。”我衝躺在床榻之上的男子埋怨道,那時我的表情用南雲的話來講,“眉頭皺得好似能擰出水來”。可我看著前幾日還活蹦亂跳的大好青年,今日一副躺在床上不能動彈的蒼白模樣,不禁將眉頭皺得更緊。
“可本王這不是無甚大礙嗎?”他撐起眼簾,一副事不關己的淡然模樣。
“若是有大礙,帝君豈止是像現在這樣丟掉大半條性命,恐怕要直接去麵見閻羅大人了。”我抬高聲音道。
“……雪時莫要生氣。” 他這才露出個別的表情來,“若非我失去所有靈力,再加上那白墨錦不顧先前的約定,本王是斷不會受人背後暗算,淪落至此的。”
蒼白的臉,微微舒展開來的眉眼,像受了委屈的少年,我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可是想到那日若不是我及時喚擎蒼出來,將他從那險境救出,他大抵今日不會躺在這裏聽我嘮叨,便更是堅定心意要好生調念叨一下他。
“這裏是?”還沒有等我說出更多話來,他已這般問出口。
“這裏是雪時的一個熟識的府邸,暫時借我們避風頭來著。”我為他掖好被角,這般答。
“雪時在這京都的熟識,莫不是那日站在你身後的男子?”他問。
“正是。”我也不隱瞞。
“他如何肯助你?”躺在床上的男子這樣問出來,一副清冷的樣子。
我不知如何回答,一來因為他這個問題問的我措手不及,二來我也確實從來沒有想過這問題。為何梅旭堯會冒著得罪錦王的危險,將我二人私藏在自家宅邸,這樣的事,不想還好,仔細想的話會發現確實毫無道理可言。
“他可是看上你了?”對於他重傷中還不忘吃醋這件事,我不由得重重吐口氣。
“難道天下所有的男人對我好,都是看上我了不成?雪時哪有那樣的絕色。何況……”梅旭堯又是個斷袖來著——本想這樣辯解,後來想想這種不尊重個人隱私的話還是悶在心裏比較好,別人助我我卻在人身後揭短,著實不是什麽光彩的事。
“何況?”眉毛上挑,等待我的回答。
“就算梅公子看上我,也與帝君不相關……”
“不相關?”他卻是為我一句無心的話而微微惱了,掙紮著便要坐起來,我忙去扶他。他那日被人從背後刺了幾刀,縫了好些針,我避開那些觸目驚心的傷口,讓他靠在我身上。
他虛弱的仿佛隨時會碎掉。
我從未見過這樣的他。
“本王與你的婚約,你要無視到何時?”他握住我的肩膀,星眸之中埋藏著我猜不透的灰。從他手掌處傳來強勁的力道,我嘴唇微張,一時啞然。
“待帝君身體好一些……”我含糊應道,並避開他的目光。
“本王問你。”他的聲音在熏香纏繞的空曠房間裏異常清晰。
我安靜等待他的問題。
“在本王遇險時可有緊張過本王?”他問。
“……有的。”我老實回答。
“是怎樣的緊張?”他又問。
“當時情境危急,雪時隻覺得心猛地抽緊,大腦還未反應,手已經先行行動了……”我如實答道。
是呢,當時南雲與白墨錦對戰,十招之內,已經完全占了上風,可是就在他直取對方命門之際,白墨錦的護衛卻不顧事先的約定,將三杆長槍刺入了他身體。當時的我隻覺得一刹那頭暈目眩,大腦還未反應過來,手中的卷軸已旋卷著揮出去,雪白的紙張在空中劃出好看的弧度。握住卷軸一頭的手中傳來熱度,整個身體都不似先前那般酸軟無力。那熟悉的力量從手中的卷軸沿著經脈,一直擴散至全身。
“護吾之人,喚汝名,顯汝身,聽吾召喚。”
源源不斷的,我丟失兩年的力量。
“擎蒼!!”
主戰的式神,被封印在卷軸之中,沉睡了將近兩年的,我的寶藏。
我閉上眼,將那時的記憶收回混沌中去。
那時候的我,是那樣的擔心他再也回不來我身邊。
“雪時既然這樣緊張本王,又為何總是否認對本王的情意?”他眼睛噙笑,將我擁入懷裏。
“我……”我不知作何回答。
我是個對於感情很是遲鈍的人,就像先前,當我意識到自己也許喜歡上了白梓軒的時候,卻早已經無法挽回地錯過了他。而對於南雲,我隻覺得,自己既然已經決定了要喜歡白梓軒,那麽便不應該再去喜歡他。在我的意識裏,喜歡一個人是件類似義務的事情,無論有沒有辦法與喜歡的人廝守,都是不能隨便移情別戀的……
所以說那個時候的我,一心掉入那樣的想法中,不敢正經思考南雲的事情。
我不知道那些在我胸膛裏跳動的東西,是怎樣的物質。
“帝君……雪時承認自己從來沒有見過比你更好看的人,你對雪時也很好很好,還早就與雪時有了婚約,可是……”我在他的懷中,將聲音壓得很低很低。
“可是有什麽不對的地方啊……在努力喜歡上你之前,卻有另外一個人出現在我麵前了啊……”我的聲音顫抖。
“……白梓軒?”他將頭埋在我的發間,叫出這個名字。
他的氣息轟鳴著穿越纏繞的發,帶來仿若殘破棉絮一般的渾濁觸感。
我抽了抽鼻子,然後努力忍住。
“雪時小的時候想,如果雪時有了喜歡的人,一定要對他很好很好,不能讓他受一毫苦,而且一定不會讓他因為雪時而難過,可是那個雪時要喜歡的人,雪時卻必須要將他忘記……”我說到這裏說不下去了,抽著鼻子,眼淚啪嗒啪嗒地掉下來,不知道為什麽,在南雲麵前,我就是個愛哭鬼。
可是那麽一雙手,卻沒有因為我的這番話而離開,反而是更加緊地抱住了我。
“沒有關係。”他說。
“與我成婚,忘掉那個人。”
在我愛上他之後,曾經異常痛苦地想過這樣的問題:那時候的他說出這句話時,心內是否如他後來所講,僅僅是一片荒蕪?殘垣斷壁,荒草叢生,風吹過時,有麽東西轟轟作響。
有這樣的疑問不是沒有道理的,這個人說謊慣了,似乎假的在他那裏也能是真的,真的反倒讓人覺得有假。可是真真假假,最後大概都如雲煙一般散了,也不必再去計較。
他後來告訴我,那年我17歲,在他眼裏,卻仍然是一個沒有長大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