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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88.樞棉

  “所以,這個拖油瓶是你撿來的?”南雲淡定地飲完一杯茶,又淡定地掃一眼緊緊握住我的手躲在我身後的瘦弱少年。雖然從他表情上看不出什麽情緒來,我仍然明顯地感覺到他在不滿,非常不滿。


  其實會不滿也怪不得他。


  沒有與他商量就從雲隱跑了出來,自然是我的不對,出逃之前還順手偷了桃夕的一些首飾,變賣了當做盤纏用,這樣的行為也不怎麽光彩,隻是一想到自己也有迫不得已的緣由,便少了些內疚。


  原本想著這天下之大,要找出一個人何其不易,再怎麽說也需花上個一年兩載,可沒有想到剛來到曆城,就被他在這座茶樓裏逮了個正著。


  我剛拉了樞棉進樓,就看到坐在茶樓中央氣定神閑地飲著茶的男子,一席藍衣,頭發在背後高高紮起,一張臉仿佛晴朗天氣裏的一彎弦月,極為俊朗清雅,看到他,我的心霎時便提到了嗓子眼,慌亂地壓了壓頭上的鬥笠,拉了樞棉的手便要往回走。


  “雪時,怎麽看到我就要走呢。”他在身後淡淡命令,“……給我回來。”


  我努力了一番,飛速的合計了一下如果此時逃跑會出現什麽後果,最後隻得做了個艱難的決定,那就是接受現實。定了定心神,憋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出來,回身走過去。


  “我這不是看客滿了就想另尋別家……”話還沒說完,眼睛就掃完了一遍空蕩蕩的大廳,發現隻邊角處寥寥落落坐了幾個人,臉不由得僵了一僵,隨即笑道,“是我看錯了……”


  他不說話,我覺得有點不妙。


  片刻之後,我斂了斂表情,對他解釋:“南雲,你不要怪我,你也看到了,如今這天下,已經混亂的如同修羅場,可是正是因為這樣,我才不得不履行我的責任……我的確很喜歡那些同你避世的日子,可是後來我想明白了,做人不光是自己開心就什麽都好,每個人都有必須承擔的事情……”


  “你想說,你要為天下蒼生做些事情嗎?”一雙深沉如水的眼睛直直盯著我,“嗒”地一聲,茶杯點著檀香木桌發出沉悶的聲響。


  “我沒有那麽偉大。我隻是……” 隻是想到我的父親和姐姐現在還生死未卜,就沒有辦法安下心來。


  早些日子我聽桃夕說起,在白梓軒治下的朔州新派了個守城的武將,槍法劍術都很精湛,醫術也了得,聽描述隱約覺得有些像父親,又想到現在的形勢,朔州作為政治要地,難免在近期內會有一場惡戰,便橫下一條心要去朔州。


  路途遙遠,隻能沿途行醫賺錢,但是大概因我心腸太軟,遇到沒有錢付醫藥費的病患總是免費診治,有時候還需要自己掏腰包為其墊付藥錢,遇到乞討者,還常常看不過去施舍一些錢財,所以總體來看,掙進來的錢遠不夠花出去的,撐到曆城其實已經接近身無分文的狀態。


  “我知道你心裏想什麽。”南雲淡淡道,“我倒沒有什麽,隻是桃夕,對你的不辭而別很是傷心,哭了好些日子。”


  聽完他的話,我眼前瞬間便浮現出了桃夕那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臉來,心內瞬間升起愧疚之情。在雲隱的那一年,桃夕待我很用心,南雲顧慮我的傷勢而不常放我出山,對桃夕卻不怎麽限製,她看我可憐,每次回來總是將外界的狀況詳細講給我聽,也時常為我買些小玩意兒,討我開心。最後我卻連她都瞞著,計劃了這次逃離。


  南雲大概看我有愧色,也不再說什麽,稍稍偏了頭,總算發現我身邊的樞棉。我便將遇到樞棉的大致情況講給他聽,他於是說了這麽一句話。


  “所以,這個拖油瓶是你撿來的?”


  到目前為止一直很乖巧的樞棉因為他的這句話而有稍微的不滿,但是不知道這孩子是過於擅長隱藏情緒,還是先天性的表情缺乏,隻是握緊了我的手,對他說:“我不是拖油瓶。”眼睛裏卻流露出一絲對麵前人的敵意。


  “南雲,這是樞棉。”我開口。


  樞棉這個名字據說是他姐姐取給他的,隻是姐姐已經在三個月前死於那場橫行肆虐的瘟疫,他卻死裏逃生,撿了一條命,雖然身上仍有餘疾,剛好遇上我,便為他治了病,還帶上了他前往朔州。


  “哦?”南雲換個姿勢,用手撐著額頭打量我們,“你們兩個,這樣看著倒挺像一對姐弟的。”


  這句話不知怎麽就觸怒了一向穩重的樞棉,他突然抬起頭,狠狠瞪了一眼南雲:“我的姐姐已經死了,她才不是。”


  “誒?”為這句話吃驚的不是南雲,而是我。在那一瞬間,我確實是結結實實地被他那句話刺痛了。但是仔細想想又覺得坦然,本來嘛,跟他相處隻有半月不到的我,怎麽能這麽輕易就替代那個很重要的位置……這麽看的話,身旁的少年心裏,應該有常人無法碰觸的角落……


  無法碰觸嗎……


  “雪時才不是姐姐……”似乎是意識到自己剛剛的語氣有些生硬,握住我手的少年突然間抬頭看我,眼睛裏有些微的抱歉和慌亂,卻仿佛不知道要怎麽解釋自己剛剛的語言一般,隻是重複著方才的話,“才不是姐姐……”聲音卻輕柔的像和煦的風,我的手心裏便傳來少年那令人安心的溫度。衝他微微笑一下,表示我不在意,他立刻安心下來。


  “你不能跟著我們。”南雲的下句話卻將我的心打入地獄。


  “為什麽?”和樞棉同時叫出來。


  “南雲,求你……”我語氣不由得軟下去。“我答應過他,要帶上他,怎麽能丟掉他不管?”


  “雪時,他是什麽人?憑什麽你要對他低三下四……我們兩個人走就好了啊,幹嘛要看他臉色。”終於開始顯示出獨屬於少年的反抗,拉著我便要往外走,我卻沒有隨他走,我記得那時的少年,眼神裏仿佛有祈求的成分。


  “你是問我我是她的什麽人嗎?” 南雲的臉上卻難得帶了絲笑影,“雪時,你告訴他,我是什麽人。”


  那語氣仿佛是在炫耀一般,我知道,偶爾顯示一下對我的占有權,是麵前人為數不多的樂趣之一。


  我歎口氣叫了聲樞棉,低下頭看著有怒色的少年,無奈道:“他叫南雲,是我的……”想了一想,終於這般說,“是我的夫君。”


  樞棉愣在那裏,大大的眼睛裏滿是搖擺不定的燭火,漆黑的雙眸中複雜的色彩像是翻湧而來的大浪,乘在浪頭的是數不盡的頹喪。


  “你已經,成婚了嗎……” 他仰頭問我,那表情仿佛是在期待我會否定一般。我把他的反應理解為沒有料到。


  其實那時的我梳了簡單的盤桓髻,在頭頂插一多簪花,這一發式很明顯的表示我已為人妻。分辨不出其實也怪不得他,幼年喪失雙親的少年,大概還沒學會通過女子的發式來分辨這些世俗限定的身份。


  “雪時你還這麽年輕,怎麽會成婚呢?是騙我的吧……”身材瘦小眼神卻明亮的少年喃喃問道。


  後來的某一天,當樞棉長成挺拔的男子站到我麵前時,我才開始後知後覺地暗自為當時的遲鈍而自我責備。


  他自小便心思縝密,性格中有高於同齡人太多的成熟與穩重,那時卻露出那麽明顯的失落表情,其實是想讓我發覺吧。


  “樞棉,我已經在一年前,與南雲成婚了。”我按上他的頭,將他的頭發揉亂,隨後露一個笑給他,“你放心,你去哪裏我便跟你去哪裏,我不會讓南雲趕你走的。”


  說完之後倔強地回望麵前的藍衣青年,臉上寫著如果不帶上樞棉,我也不會帶上你。


  “唉……”良久,南雲才終於長歎一口氣,對我的抗拒表示了屈服,“為夫果然還是拿你沒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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