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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94.曆城往事(5)

  關於將來生不生孩子的問題並沒有持續下去。


  我遠遠看到樞棉抱著我們的包袱回來了,小小的身影從一片花樹分開的小路上躍了出來,待他走近,便看清了他麵上的匆忙神色。


  “阿姐,今日果真封城了。”樞棉聰穎,知道我打發他去拿行李的用意,不過,照目前的形勢看,曆城也要亂起來了。我剛皺起眉頭,就又聽到樞棉說,“街上有官兵在挨家挨戶搜人,好像在找一個女人。”


  “如今這世道混亂,官兵捉人也沒有什麽好奇怪的。”南雲不以為意,樞棉瞪他一眼,拉上了我的衣角。“我們什麽時候離開這裏?”他仰臉問。


  其實想離開的話,隨時都可以,隻是心裏總覺得現在還不是時機,便道:“過了這幾日,我們去朔州。”


  卻不想這一留就留了將近半月。杜允之病了。


  從府上丫頭那裏聽說他原本身體就不大好,杜夫人在世時他就有腿疾,一直靠藥物養著,再加上夫人的照料也周到,便沒有嚴重下去,前幾年夫人過世,心傷加上舊疾,病情便凶猛如洪水,我們正好趕上他腿疾最嚴重的時節來探訪。


  杜允之倒下的那個晚上正遇上官兵搜人,前幾日聽樞棉說起時還不甚在意,沒有想到竟然搜到了杜府,浩浩蕩蕩的一隊人馬,偏生說今日接到舉報,杜府窩藏朝廷重犯,要連夜徹查。


  杜允之撐著病體,表情波瀾不起,態度仍然溫潤和善。


  “如此,便依官爺的吧。隻是棠園那裏是在下夫人的靈堂,希望大人們不要擾了亡妻的安眠。”


  來搜查的人將杜府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有找到他們口口聲聲說的所謂重犯,領頭的官便有些氣急敗壞,砸了些家具,突然記起剛剛杜允之口中的棠園,便硬要往那裏闖,杜允之麵上稍稍有了慍色。


  “不可……”如鳶上前阻止,卻被粗暴地推開。


  “怎麽,你難道要妨礙公務嗎?”想來為官兵者均以“凶”為基本的,古往今來的戲折子裏也常有這樣的場景,凶猛的官兵硬闖民宅,肆意行凶,這樣的例子不勝枚舉。


  我在旁邊扶了如鳶一把,有些看不下去,可一邊的南雲卻示意我不要多事,我便隻好閉上嘴,仔細琢磨著現在所進行的一切。


  帶頭的官兵手中是一副女子的畫像,應該就是今夜要抓的人吧,我輕飄飄看一眼,將那女子的相貌記在了心上。可要說杜府有能力窩藏朝廷重犯,我倒覺得單從表麵上可是萬萬看不出來的。如今杜府的寥落明眼人看了就懂,前來搜查的這麽雙眼睛卻不知道都是長在了什麽地方。


  “我家老爺以前好歹也是朝廷命官,你們不要太過分!”如鳶終於發飆。


  “‘杜大人’,我們也是吃著皇糧拿著俸祿為上麵的人辦事,可你們這般阻攔,不是心裏有鬼又會是什麽?”語氣高傲的很,顯然不把這個“杜大人”放在眼裏。


  隻見杜允之輕輕歎一口氣,像是妥協了,略微一抬手,叫如鳶道:“你便給官爺們帶路吧。”


  一行人便又浩浩蕩蕩地闖進了棠園,卻隻見到了一個供有靈牌的小型禪房,和一間無人居住的臥房。路邊的草木近乎沒人小腿,絲毫看不出有平日裏打掃收拾的痕跡,好似許久都未曾有人踏足一般。


  一個幾乎荒廢了的園子,倒是應了“禪房花木深”的詩意。


  隻是想想杜允之對夫人那般留戀,就隱隱覺得此時不該是這樣的場景,可我究竟想看到怎樣的場景呢,畢竟,不是與我相關的事。後裏又想,也許是留戀過深,才更不舍得輕易去觸碰吧。這樣的解釋雖有些牽強,卻隻好這般安慰自己。


  杜允之就是在那時,忽然昏倒了的。


  如鳶不大放心我的醫術,當夜就請了個須發蒼蒼的郎中來為他診脈,老郎中搭完脈後眉頭皺的好似能從中擰出水來,然後重重地搖了搖頭,隨後便意味深長地捋起胡須來。


  “他這個意思,是無力回天了嗎?”樞棉站在我身邊小聲地問。


  “我想並不是那個意思。”我低下頭湊到他耳邊,“方才如鳶去請大夫時我為杜叔叔摸了脈,想來是舊疾複發,雖有些凶猛,但還沒有到無力回天的地步。”


  後來證明老郎中的那一係列動作不過是經年累月的習慣,我猜測,大概那樣可以顯得自己高深一些。隨後,我又目視著他高深地開了個方子,然後高深地吩咐如鳶去將藥煎了,又高深地起身向我們告辭。


  忙活了半宿,終於可以回房休息,我卻怎麽也睡不著,正翻來覆去之際,睡在旁邊的南雲伸手將我的腰攬上。


  “夜深了,你也安分一些。”他的聲音響在我耳邊。


  我乖乖陷在他懷裏,問他:“南雲,你究竟是怎麽打算的?”


  他嗯了一聲,卻不回答我。我便接著問:“你莫不是覺得杜府有什麽不對?可是你不要忘了,我們的目的地是朔州。”


  他仍然不回答,我有些生氣,便拿手推他:“你不會是沒什麽道理,隻是想在這裏蹭吃蹭喝吧?”


  “在你心裏,為夫就是這麽沒有追求的人?”他將我不安分的手固定住,閑閑睜開眼睛。


  “我要說是呢。”我在黑暗裏與他對視,不一會兒又帶上哭腔喊出來,“南雲,你咬我幹嘛?”


  他從我頸間抬起頭,笑得陰險:“你敢再說個是。”


  不等我生氣,又聽他問我:“你覺得現在天下形勢怎麽樣?”他突然提起國家大事,我有些不習慣,但是一想到他說話向來是有用意的,便飛速整合了一下心中的情報。


  “白帝無道,諸侯割據,兵權三分。”


  他捏一下我的鼻子,誇道:“概括的不錯。那你覺得,如今這局勢應該怎麽辦?”


  我不假思索:“依我看,現在隻需一個有足夠實力的人,能一呼而百應,率民眾揭竿,然後入朝,逼宮。”


  我話音剛落,他的問題就又來了:“那你覺得,這個人會是誰?”


  這下我犯難了。會犯難是因為我想起一個人,而那個人,我無論如何也不願意在南雲麵前提起。


  “你剛剛在想白梓軒。”他淡淡道。


  我沉默下去,他卻握緊我的手,悠悠道:“白梓軒有將帥之才,但是其母妃位卑人微,他又是庶子,難免因此遭人詬病,可他是個聰明人,也很受朝堂之上一些忠義的大臣的擁戴,本人又勤勉練兵,因此大有可為。”我驚訝地聽著他雲淡風輕地分析白梓軒,不由得覺得汗毛直立,周身俱是寒氣。


  “而白墨錦,就是那個與你有過過節的錦王爺,此人掌握了道清相國以往的莊園和私領,手中兵權有壓過白梓軒的趨勢,也是一塊難啃的肥肉。還有如今的白帝,他雖暴戾,卻是正統的九五之尊,重要的是,他並不比白梓軒笨,知道利用各方利益關係,也知道坐觀虎鬥,是一個很好用的招。”


  黑夜裏,南雲的聲音低沉而清晰,我從來都覺得他是個雲淡風輕的人,這些年也逍遙慣了,平日裏還總是一副對天下事膩煩的架勢,沒有想到他的心中,對諸事看得那麽透徹。


  “你是說,當時白梓軒回朝的途中遭人暗算,其實並不是白帝指使,還有可能是錦王爺。”我默默捏了把汗。


  他對我的推測不置可否。


  “可是,這些與杜府有什麽關係呢?”


  “杜允之,曾是白墨錦的人。”他說著突然翻了個身,將我壓在了身下,不等我琢磨透徹他這句話,一雙溫熱的唇已經覆了上來,“說了這麽多,有些累了。”


  “呃……這麽晚了,我們不如睡吧。”對於他突然來的興致,我有些猶豫,不由得紅著臉提議。


  “是你剛剛偏不要睡的。”他輕笑。


  我不由得哭天喊地,這樣下去,自己總有一天要被他吃幹抹淨,連骨頭渣也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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