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0 白狐之夢(3)
那個白衣公子稱我為慕容錦離。
我隱約覺得這個名字我似乎在哪裏聽過。至少慕容這個姓我應該很熟悉,我估摸著若是順著這個線索去想,我應該能夠記起更多,可奇怪的是,在我覺得終於要接近某個答案的時候,卻又忽然被某種力量拽回,連方才的所思所想都重新歸於虛無,這讓我有些煩亂。
我自小便是個不將事情想明白便不會罷休的姑娘,若是某件事想不明白,我便會很痛苦,此時的我便是處於這種痛苦狀態。所以為了緩解這種痛苦,我找到了一種類似於精神勝利的辦法——將所有的事情歸結為前世今生。
我想,這個慕容錦離大概是我的前世,而我現在之所以會在這個軀殼裏,則是因為我的前世還有什麽未竟的心願——這個心願需要我去完成。
所以我才假借了夢境,來到了過往的某一個時點。
這樣想開之後,我就舒服很多,我隱約記得有人這樣教導過我:既來之,則安之。
於是我安穩地跟在抱了一隻白狐的白衣公子身後,開始盤算如何翻他的家底。
“你說我叫慕容錦離,那你叫什麽?”我沒有想好更好的主意,就隻好假裝失憶——這在某種程度上也是我的真實狀態。
他聽完我的話之後頗為孤疑地看我一眼,眼梢微微挑著,我承認,這個人生了副禍水的模樣,又清雅又淡漠,又難畫又難描,我以女子的眼光來看,覺得大抵這世上的多數女子,都會為這張臉神魂顛倒。
他淡淡地這般開口道:“你是打算這樣玩到底嗎?”那口氣明顯不相信我是真的不認識他。
我心想,難道這個慕容錦離的臉上,天生寫著“我不可信”這幾個大字嗎?
想到這裏,我有些鬱悶,遂閉了嘴,腳卻緊緊地跟著他。通過孜孜不倦地東張西望,我注意到,這是一個偌大的花園,草木很深,想來整個宅邸應該是很大的,而這個白衣公子,想必來頭也不會簡單——看他身上的錦繡華服,應該是世家子弟。
正在沉思,就聽到他在頭頂對我說了兩個字:“傾月。”
“……傾月?”我對於他突然說出這兩個字而一頭霧水,遂重複了一遍。
他的臉上立刻掛上“笨蛋”兩字,然後頗為無奈地、額外贈送一般地,又加了兩個字:“名字。”
此人說話當真是越來越簡潔了。
“哦……”我做出恍然的模樣,“原來你的名字叫做傾月。”
說出這句話時,腦海中卻忽然湧上許多畫麵,那些畫麵光怪陸離,雜亂無章,每一個場景裏卻都有同一個人出現,他的麵如涼月,他的聲如夜華。
傾月,傾月……
“別的名字可以忘記,唯獨這個名字,不要忘掉。”這是誰的記憶?
“錦離,如果是我的話,你願意隨我走嗎?”這又是誰的聲音?
“我未曾討厭過你,從來都不曾。”是誰……
“就算他負了你,你也要同他在一起嗎?”
不知道冥冥之中究竟是什麽樣的力量,既模糊了年月,也模糊了夢景。
我還陷在糾結的印象中,就被那些因我們的腳步聲而驚飛的鳥兒喚回了清明裏,耳邊是呢喃的風聲,而我們正在捱過雕欄,轉過秋千,最終在一個古舊卻雅致的房間前停下了腳步。
隨著傾月“吱呀”一聲推開門,他懷中的白狐突然一蹬腿,輕盈地落地,然後優雅地回過頭,拿詭異的墨綠色眼睛盯了我一眼,動作輕巧地朝回廊的那一頭跑去了,不一會兒就不見了那個白色身影。
“愣著做什麽,進屋。”傾月一把按上我的頭,將我帶進房間。
我叫了一聲痛,然後沒好氣地瞪他一眼,他卻極為淡定地繞到房間中央的桌旁,抬袖倒了兩杯茶,我估摸著那兩杯茶裏有一杯是我的,遂走到桌旁坐了,托著腮望著他,開口道:“你好像不大待見我……”又問,“為什麽?”
“你為什麽覺得我不待見你?”他挑起眉毛,仍然站著身子,將一杯茶推到我麵前,我看到他的衣袖上,用銀線隱約繡幾朵我分辨不出品種的花,很是別致,而衣袖之下露出一截手腕,手腕上係一根紅色稠線,串著一粒碧色的珠子。
“都說女人的直覺很準,我的直覺告訴我,你好似不大待見我。”我自發現它開始便一直盯著那粒珠子看,看到它通身剔透,瑩潤無比,似乎有種攝人心魄的力量,盯得久了,不由得有些癡纏,可傾月的手略微一動,那枚珠子便隱在了衣袖下麵。
“你也算作女人嗎?”他輕飄飄這麽來了一句,語氣裏似乎有輕蔑的味道。
我隱隱覺得自己的額上似乎裂開了那麽一條縫,也隱隱覺得同此人的交流有些無法克服的障礙。
我自然算作女人的,雖然不能誇口說什麽麵似芙蓉、眉如新月,卻也是裙帶飄飄,此人若非眼神有問題,便是顱骨內的那玩意兒有問題。可是,鑒於我向來是個有教養的姑娘,再加上對目前狀況搞不太明白,我大方地決定不與他多做計較。
壓下心裏的火氣,我強裝淡定地道:“你會瞧不起我,自然有瞧不起我的理由,我也不能強迫你一夕之間便改了主意……”說著拿起手邊的茶杯,貼到唇邊呷了一口。
那茶入口微涼,頓時覺得火氣又去了幾分,我正了正身子,這般道:“不過,我向來是個不願意與人交惡的人,所以以往發生的一切,我希望可以就此一筆勾銷。我們隻當是今日才剛剛認識,你覺得這樣如何?”
對於我來說,我們本來就是剛剛認識,這樣甚好。
他對我的提案卻不置可否。隻見他緩步繞到我身邊站好,抬起一隻手放到我的額上。他手上的涼意貼著我的額頭,我覺得很是舒服。
可是他竟然靠我這樣近,近到我可以聞到他身上好聞的木槿花的味道,我不由都得因此而屏住了呼吸,心髒跳動的很厲害。
“你……”我張了張口。
“……你今日,似乎有些奇怪。”他這般道,“難道還在發燒嗎?”
我的臉確實因為他的靠近而湧上了陣陣熱度,而他似乎也終於因此而判定我確實還病著,便不由分說地揚聲叫人,命幾個丫鬟伺候我去裏麵的房間休息。
“我真的沒有病……”我張口想辯駁,他的一雙大手卻壓上我的頭。
我定定看著他的漆黑而深邃的眸子,看到裏麵是一層溫柔的光影,他說:“錦離,聽話。”又道,“你也不想你亦柯哥哥回來之後見到你憔悴的樣子吧。真的很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