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一個春節在我的鬱鬱寡歡中度過。在春節的這段日子裏,我除了每天躺在床上曬太陽或是坐在陽台上愣神外,就是盯著抽屜裏的手機,不停的糾結著是否要充電開機中度過。好在, 在後來的日子日子裏,我已經漸漸的習慣了自己的日子,盯著抽屜糾結的時間越來越少。
在春節的那一段日子中,我像丟了魂魄一般行屍走肉的活著,吃飯,睡覺,愣神.……
大年初一的早上,李曉給媽媽打電話拜年,順便詢問了一下我的情況,媽媽冷聲冷氣的回“你的問候不敢當,若冉用不著你牽掛”後憤怒的掛掉電話。坐在沙發上渾身顫抖著,呼呼的喘著粗氣。縱使過了小半年的時間,媽媽依舊不能忘懷李曉帶給我的傷害。提及他滿是恨意。
爸爸坐在沙發上一邊,不言不語,看不出情緒,我當做什麽都沒有聽到,在陽台上繼續著我的愣神。
年三十吃過水餃後,我又長一歲了……
在接下來的走親訪友中,我拒絕了爸媽一切出去的邀請,在他們長歎一口氣離開時,我躺回床上,在溫暖、昏黃、迷蒙的陽光中繼續著我的失神。
有時,我會在爸媽走後,穿著睡衣外麵披一條長羽絨服去人流湧動的繁華地帶感受一下人們的歡笑聲,以刺激一下我對過年的記憶。我在陽光鋪滿地麵時出發,去繁華地段的咖啡館要一杯咖啡,坐一個上午,或者下午,看走過的人或開心或落寞、或焦急或淡然的臉,看玻璃外麵的忙碌歡笑的世界。用手捂住胸口,感知它微弱的跳動,直到暮色四合時離開。
回到家時,爸媽焦急的如熱鍋上的螞蟻,上躥下跳的。爸爸媽媽看我的眼神,充滿了心疼和擔憂。後來,索性,爸媽都不在出門,在家裏陪我。亦或是讓親朋好友來我家。我躺在樓上,聽著樓下熱熱鬧鬧的聲音,咧著嘴笑著。
應爸媽的百般勸說,我在家裏過完了元宵節,十六搭乘了飛機回到了深圳。上飛機之前,爸爸挽住我的胳膊,歎著氣。媽媽使勁的捏著我的手,哽咽的身子一顫一顫的。我強忍住眼淚,裝作像沒事人一般,咧嘴笑笑,讓他們不用擔心,我會很好的。在轉身登機之時,眼淚撲簌撲簌的往下掉,落在胸前,洇濕衣服。
當我回到深圳時已是暮色四合,這個年輕的城市充滿了活力,有著一股比以往更繁華,更調皮的態勢。剛剛過完的元宵節,讓這個城市還沉浸在節日的氛圍裏,到處掛滿了湯圓的標誌。主幹道上,車流慢慢的湧動著,人潮攢動,勾畫出這個城市已經開始的活力與忙碌。
找了個公共電話亭給爸爸打電話告訴他我已經安全抵達,讓他們不用擔心我。末了告訴爸爸,我要換個電話號碼,等我換完在給他打電話。爸爸重重的歎了口氣。
放下電話,苦笑著,環視著手邊,一切都如同一個月前,轉眼卻已是兩年,一切都未變, 一切卻都又都變了。
拖著偌大的行李箱,走回家時,夜色已深,灰藍色的天空在霓虹的映襯下,白晃晃的。
“你回來了?”當我打開門,把行李箱搬進屋裏時,顧青從浴室裏出來,濕噠噠的頭發掛在額頭前麵,水珠順著頭發落在臉上,一滴滴匯合,湧進脖頸。
我朝她疲憊的點點頭:“吃飯了嗎?”
“還沒。”顧青一邊擦著頭發一邊說。
我把行李箱放在地上,打開,從裏麵拿出東西:“一起吃吧,我從家裏帶了一些東西。”
“好,衣服濕了,我去換件衣服。”顧青笑著,擦著頭離開。
我把東西拿出來,拿進廚房,挨個咧開,裝進盤子。在裝盤的過程中,我隱約聽見顧青在打電話,隻能聽見聲響,卻不知道說的什麽。咧著嘴笑笑,繼續著裝盤的工作。
一切都那樣熟悉,卻又那樣陌生,一個月前,伊枕在這裏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做飯的?希冀?渴望?幸福?還是失落?我不知道,也不敢去想,此刻,我心底湧出來的隻有疼痛,隨著我手撕的動作,一點一點蔓延至全身,在毛孔、細胞中,一點一點的反芻。
疼痛如此的深刻,才會讓人在若幹年之後縱使年華逝去,記憶衰頹之時,再次想起來,依舊刻骨銘心吧?心真是個神奇的地方,能把痛苦感知的如此的真實。
顧青換完衣服出來時,我已經把東西裝進了盤子裏,顧青見我在廚房裏愣神,過來拍拍我的肩膀,把東西端出去。
咧著嘴笑笑,整理了一下表情,我心裏是懼怕顧青問我的,萬一她問我伊枕,我該怎麽說?告訴她實話還是.……
使勁的晃晃腦袋,出去,該說的總歸是要說的。
顧青從茶幾下麵搬過一箱啤酒,放在餐桌上,打開六個,放在我跟她麵前各三個。
“雖然我搬過來沒多久,但是隔了一個年頭,我們也算是認識了兩年了,為我們的相識,幹杯。”顧青舉著啤酒朝我笑笑說。貼在額前的頭發不知道什麽時候已被她擼到後麵,露出光潔的額頭。
“幹杯。”
一口啤酒下肚,一陣冰涼的觸感躥遍全身,身體不受控製的打了個激靈,抽過筷子,從盤中夾了口菜想溫暖一個冰涼的肚子以及身體。
顧青自顧自的喝掉了一整罐啤酒,鋁製罐子在顧青手裏咯吱咯吱作響,不一會擠吧在一起,成了一團。顧青皺著眉頭,盯著我:“若冉,你知道我多羨慕你嗎?”
“我?”苦笑著,拿過啤酒猛喝了一口。
“對,你。無論你跟你前夫經曆過什麽,還有個男人真心對你。”
顧青雖未說伊枕的名字,但是還是刺疼了我心底的神經,踉蹌著,回到臥室,拿出放進抽屜底部的煙,手哆嗦著,抽出一根,點上。一絲微弱的火光跳動著,深吸一口氣,出去。
顧青手邊已經擺了兩個被捏吧成一團的易拉罐空瓶,人頹廢的低著頭。聽見我出來,抬頭。
“給我根。”顧青伸手。
“會嗎?”
“當然,你忘記我是做銷售的嗎?”
我給顧青點上,顧青迷亂的抽著,臉頰紅紅的,泛出微微醉意。
“你知道嗎若冉,我真的,真的很羨慕你。”
猛吸了一口,吐出一口白霧,看煙圈一點一點消散在空著,我曾經答應伊枕不在抽煙的,可是終究是抱歉了,我已經失去了他,對他的承諾也無需在遵守了吧。
等白煙散盡,我一口氣喝掉了剩下的啤酒,狠狠的把易拉罐捏在手裏,被捏在一起的邊角刺疼了掌心,依舊未能阻止我手中的動作。
“你告訴我你羨慕我什麽!羨慕我離過婚?流過產?羨慕我喪失了做母親的資格?還是羨慕我失去了伊枕?”
顧青猛然抬頭,一臉震驚,繼而低頭:“你沒有失去伊枕,他在今天之前來過兩次,並拜托我若你回來,一定要打電話告訴他。剛才我跟他說了。”
顧青的話猶如一劑強心針,紮在心上,擊碎了纏在外麵的麻木,心砰砰的跳著, 滿是驚喜,繼而頹廢的低頭:“那又怎麽樣,我以後再也不能生孩子了,我的子宮切除了,縱使他來了又怎麽樣?”
一口氣喝掉了一易拉罐啤酒,放下易拉罐,大口的喘著粗氣,剛剛啤酒竄進食道裏的一刹那我仿佛感覺我要窒息了,我喝下的不是酒,是膠,它黏住了我的賴以為生的氧氣。
胃裏酸澀的難受,順著食道,向上翻湧。
“我能感覺出伊枕很愛你,如果隻是因為不能生孩子這件事就讓你放棄他,你一定會後悔的。往往人都會用最愛的東西做賭注,然後看它白白犧牲,日後,安慰自己時反複告訴自己當初不是自己不想珍惜,是有多不可抗力。這些行為看在局外人眼裏都是傻逼行徑!若冉,你是愛他的,既然愛他,你就跟他講清楚,如果他介意,你就當自己之前瞎眼了,也不用在日後天天想起,折磨自己。你知道嗎!錯過了,真的就沒了!”顧青說完,低頭抹了抹眼睛,手裏的煙一點一點燃燒,外麵覆上一層灰色的煙灰讓人以為它已經滅掉了,可是微微泛出的煙證明,即使你看不到光亮,它依舊在以自己的方式燃燒!在繼續!
心底猛然震驚,伊枕會接受這樣的我嗎?萬一他不接受,我連最後的勇氣都沒有了吧.……
一支支煙燃盡,一瓶瓶酒下肚後,我趴在桌子上,頭疼欲裂著。顧青靠著牆在哭泣,起先是抹眼淚,後來變成了嚎啕大哭。我知道,她後悔了當初分手的決定,一圈圈兜回來後,她才明白她想要的,奈何,時光。
把顧青扶到床上,收拾完桌子後已是夜裏兩點。洗了把臉,躺回床上,渾身酸疼的緊繃在一起,一點一點的放鬆,一點一點的舒緩,一點一點的躺平。
窗外的月光明晃晃的,混著燈光映進屋裏,撒了一地。在這樣溫暖柔情的夜裏,我想伊枕了。
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不斷的想著剛剛顧青說伊枕來找過我,心裏一陣陣激動,繼而轉換成失落與心疼。頭疼欲裂,微微一動,猶如針尖刺入腦髓。
實在受不住賴在心底與腦袋裏疼痛的雙重夾擊,慢慢的起身,倚在床背上,點上一根煙。跳動的紅點如同鬼魅,在這個剛剛轉過完年的夜裏,攜帶寂寞,重新來襲。
日一點一點撕開黑色的夜,起初一道口子,繼而慢慢的放大,不久整個天空變成了魚肚白。映著朝霞,一點一點的喚醒大地。
當地上鋪滿了煙蒂時,天空轟然亮了,從床上挪下去,拉開窗戶,一陣涼風,裹挾著末冬特有的頹敗和正月裏獨有的溫馨撲向我,打了個寒戰,伸手,去觸碰窗外的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