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腦袋中像裝了兩個齒輪，一點一點的咬合，頭痛連帶著身體顫栗起來。踉蹌著跪倒地上，從皮箱底部扒拉出一瓶安眠藥，顫著手服下兩顆，和衣躺回床上。
心髒砰砰的亂跳，身子一陣陣發冷，後背一陣陣冰涼。扯過被子，緊緊的裹住，把被角壓在身下.……
從什麽時間我開始服用安眠藥的呢？從回家以後吧，從那次跟伊枕分開後，睜眼閉眼眼前都是伊枕的影子，我再也無法入睡，背著爸媽買了一瓶安眠藥，起初服用一片就會很快的進入睡眠，今天，藥量增加了一倍.……
頭開始沉沉的，眼前開始出現幻影，身子開始鬆快下來，後背上的冷汗開始蒸發.……睡意襲來。在眼睛完全感知不到外界的光亮時，我仿佛看見了小時候躺在陽光下的草地上的場景：陽光溫婉的鋪了一地，落在身上暖暖的。望不見邊緣的嫩綠草地，仿佛一塊延展至天邊的碧綠毛毯，我躺在上麵，枕著胳膊，眯著眼睛看天，天空如水洗一般，湛藍高遠，大團大團潔白的雲緩緩的飄過，不停的變幻著身姿。偶爾一隻鳥出現在視野裏，慢騰騰的扇動著翅膀，悠悠的飛過，一陣風吹來，裹挾著樹木花草的香氣，撲入鼻子，沁人心脾。閉上眼睛，感受著眼皮上湧動的血液，一陣汩汩湧動的紅.……
不知睡了多久，睡中我一直在做夢，腦袋沉沉的，感覺很清晰卻什麽都記不住，除了最初的那個夢，我什麽都記不起來。
扶住床慢慢的坐起來，輕輕的揉著太陽穴，眼前的世界開始變得清明。窗外的太陽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躲到了樓宇後麵，透過高樓，一道道被割裂了的光微微發黃。
剛剛我睡覺時不是天剛剛亮嗎？現在天黑了嗎？是我的錯覺還是我睡得時間太久？一時間適應不過來時差，愣在床上。
一陣菜香味飄來，肚子咕咕作響，幾點了？顧青現在就下班了嗎？捂住腦袋，汲著拖鞋往廚房走去。
“你醒了？”在我剛剛打開臥室的門時，伊枕帶著笑意，放大的臉抻過來。
瞪大眼睛，四處環視，我這是在做夢嗎？一下子楞在那裏，沒能反應過來。
伊枕笑著，雙手輕輕的覆上我的肩膀，溫柔的說：“若冉，你睡傻了嗎？”
肩膀上突如其來的重量讓我一下子回過神來，我沒有做夢，我眼前的這個人是我朝思夢想的伊枕，眼淚沒有預兆的吧嗒吧嗒的落下來，我像個木頭人一般，呆呆的站著，眼淚靜靜的淌著。
“怎麽了？若冉？怎麽哭了？”伊枕愣了下，收起笑容，繼而手腳慌亂的擦著我的眼淚，邊擦邊說。
我推開伊枕，哭著：“我是不是在做夢？我是不是在做夢？”
“傻瓜，不是，我真的來了，真的是我。”伊枕長舒了一口氣，輕輕地攬我入懷，帶著笑意說。
趴在伊枕懷裏，大口的吮吸著眼前這個男人帶著淡淡陽光和汗氣的味道，是，是伊枕，他來了。剛剛擦掉的眼淚重新溢滿眼眶，簌簌的落下來，融進伊枕的胸口上。
“你為什麽要來？為什麽要來？”我捶著伊枕的胸口喊著。
伊枕緊緊的抱住我：“若冉，我想你了，我真的不能沒有你。你知道嗎，在沒有你的這段日子裏，我真的快要瘋掉了，我快要看不到人生的希望了。”伊枕放開我，扶著我的肩膀，我抬頭看他，他眼眶紅紅的。
近距離的伊枕，胡子拉碴的，滿臉疲憊，我伸手，輕輕的摸摸他的臉頰。伊枕伸手，緊緊的攥住我的手。
“若冉，顧青告訴我了，你跟我分手的原因是因為你失去了子宮，不能做母親了，所以你才會離開我.……”
伊枕的話猶如一瓢涼水，從頭頂澆下來，讓我的全身涼透了，我從剛剛的熾熱中緩過神來，對啊，我已經不能做母親了，我以後再也不能擁有自己的孩子了。苦笑著，仰起頭，逼回即將洶湧而出的眼淚。
伊枕使勁的晃了晃我的肩膀，歇斯底裏的喊道：“可是，你為什麽不問問我，你為什麽不問問我是不是介意？你那天用最惡毒的話來重傷我，還在最後扔下一千塊錢想撇清你跟我的關係，你不覺得你太殘忍嗎？”
“有哪個男人會不在乎自己喜歡的人不能生孩子這件事？就算你說你現在不在乎，那麽將來，等愛情變得平淡，淪為柴米油鹽醬醋茶後你還能保證你不在乎嗎？好，就算你說你不在乎，你的朋友，你的家人呢？他們會允許你娶一個二婚，流過產，再也不能生育的女人做妻子嗎？你可是龍源紡織的公.……”
“嗚……不要……放.……放開我.……”伊枕不等我說完覆上我的唇，起先我是反抗，繼而順從。眼淚嘩嘩的落下來，和著伊枕的淚，熱乎乎的。
一場魚水之歡後，我躺在伊枕懷裏，伊枕輕輕的撫摸著我的頭發：“起來吃飯吧，剛剛飯都做好了，現在好涼了。”
“不要，我餓過勁去了。”我嘟著嘴撒嬌道。
“是嗎？你不吃我可吃了？”伊枕手在我的肩膀上摩挲，嘴角上揚，壞壞的笑著。
我蹭的坐起來：“誰說我不吃了，我隻是說餓過去了，好了，好了，現在我又餓了，吃飯。”
“哈哈哈哈，若冉，沒想到你現在這麽會看眼神。”伊枕滿意的笑著。
簡單的洗了把臉，出去臥室，餐桌上擺著四個倒扣著的盤子，挨個掀開：紅燒肉，麻辣魚、爆炒土豆絲和幹煸豆角。香氣陣陣撲鼻，口水快要落下來。
拿過電話給顧青打電話，問她什麽時間回來吃飯，電話中顧青笑著說今晚有聚會，不打擾我們了，掛掉電話的瞬間，臉驀然紅了。
伊枕端過碗和筷子，抽出椅子，拍拍讓我坐下。狼吞虎咽的吃過飯後，癱在椅子上，伊枕開始收拾。
“你什麽時間來的？”我打著飽嗝問。
“你問哪次？”
“你說哪次？你是不是傻？”
“哈哈，今天到時已經中午了，看見你在睡覺。若冉，你又開始抽煙了。”
“嗯。”
“你現在睡眠質量已經這麽差了嗎？什麽時間開始服用安眠藥的？”伊枕放下碗筷坐下來，一臉擔憂的問。
訕訕的笑笑：“隻是偶爾，別擔心了。顧青說你年後來過？”
“嗯，初六跟初十來過，若冉，你走後我出去找你，可是我哪裏也找不到你，我快要瘋了。我找到你半夜，幾乎轉變了省城裏我能想到你可能去的地方，可是依然沒能找到你。那一刻，我一直在想你會不會出事了？為什麽手機打不通，我快要被這種想法折磨瘋了，越想越害怕，越後悔沒有出來追你.……後來，當我冷靜下來，我猜你可能是回家了，但是我不知道你家在哪裏，所以我年後抱著試試看的態度賴深圳找你，沒想到你沒有退房子，那一刻，我不知道開心還是難受，不過好在是我能找到你了，後來就有了我拜托顧青的事情……”
“沒想到挺有心機的。”我咳咳的笑著。“抱歉，沒退房子這件事不是故意不跟你說的，是因為我房租一下交了半年的，想著臨時租出去又懶所以就沒退，本想年後等房租到期時在回來退的.……”
“沒關係，都過去了。”伊枕臉上閃過一絲黯然，繼而一臉嚴肅：“若冉，跟我回省城吧，跟我回去見我的家人。”
心咯噔一下，腦袋木木的，什麽都不能思考，我愣了會，站起來，朝沙發上走去：“收拾桌子吧，我好撐。”
眼眶熱熱的，不管剛才伊枕說這句話是不是處於真心，但是我還是想不顧一切的跟他在一起，隻是，我們會永遠的在一起嗎？等在我們麵前的道路會不會是懸崖？
趴在陽台上，拉開窗戶，一陣涼風吹來，撲在臉上，給燥熱的臉降下一點溫度。窗外的車流湧動著，閃動著的尾燈連在一起成了一條紅色的長龍，看不到來路，看不清盡頭。兩邊的霓虹閃爍著，紅的、黃的、藍的、紫的.……如同鬼魅。
伊枕過來輕輕的攬住我的肩膀，堅定的說：“若冉，我剛才沒有意氣用事，來之前我就考慮好了，我們結婚吧。”
身子還是不自覺的顫抖了一下，強裝著沒有什麽情緒，指了指外麵：“伊枕，你看外麵的霓虹漂亮嗎？”
“嗯。”
“縱使他們在漂亮也是見不得光的，在陽光下，他們終將失去所有的色彩。”
“那隻是霓虹，不是你我。”伊枕扳過我的身子，皺著眉頭說：“跟我回去吧，見見我的家人。不要害怕， 無論發生什麽我都會陪著你的。”
我甩開伊枕的胳膊：“伊枕，放棄吧，他們是不會接受一個二婚且不能生孩子的女人的，放棄吧。”
“若冉，你難道從來就沒有想過要跟我在一起嗎？為什麽你要逃避，我說過我不在乎，我會陪你一起的，我會保護你的， 相信我好不好？”伊枕重新覆上我的肩膀，緊緊的握住，眼神中滿是祈求。
我從來沒有想過嗎？從在一起後我何嚐不曾想過，我每時每刻都在想啊，可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飽嚐婚姻失敗的我又怎敢重新踏上婚姻之路，何況，我真的沒有信心讓伊枕的父母接受我，有如此不堪的過往，應該要如何去重整旗鼓。
腦袋亂亂的，一滴眼淚順著眼角留下來，我該怎麽辦，我該如何去選擇，伊枕說他不在乎，說他願意陪我，說他願意保護我，難道我還可以自私的逃掉嗎？我不能為了伊枕振作一次嗎？可是我過不了心底的那道坎也不願意去麵對即將而來的責難，老天，我該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