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 吳夢婷獨白:舊憶誤新緣
“駕駛員已經沒有生命特征了,對,車上還有一名乘坐人員,身份證明?有的,吳夢婷,女,未婚……”
“駕駛員叫陳喆,男,未婚……”
周圍到處都響徹著尖銳而刺耳的警笛聲,人身混雜著呼喊,我在被抬上擔架的時候,下意識的回頭去看了那個人一眼,他的臉上滿是鮮血,我張了張嘴想去喊他的名字,最終卻陷入了無盡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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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醒來的時候,周圍是一片刺目的白,那是一個很陌生的世界,我仿佛是一個誤入他人世界的入侵者,對著整個房間打量了一遍,始終沒有印象。
“小婷,你醒了?你覺得怎麽樣?”
身側傳來了驚喜的低呼,我慢慢的轉過頭,一個中年男人坐在我的床邊,緊緊地攥著我的手,他的力道很大,我的手都被他握得很疼。
我迅速的在記憶裏搜刮了一遍,卻找不到對麵前男人一絲一毫的印象,遲疑了一下,我才問,“您是……”
男人愣了一下,眼裏的驚喜凝固在了有些渾濁的眼裏,漸漸褪去了光芒,聲音顫抖著道:“小婷,你不認識我了?我是爸爸啊……”
爸爸?
我不由得皺眉,為什麽我一點都不記得了?
我對著這個屋子環視了一遍,直到左手傳來了針刺的痛感,我才終於意識到了,這是在醫院。
可是我為什麽會來這裏?記憶消退前,我記得有一場翻天覆地的衝擊,隨後周圍是刺耳的警笛聲,還有很多混亂的聲音,可是現在都記不起來了。
他們說我是做了一個夢,這是一個很長的夢,醒來之後就忘卻了夢裏的東西,所以記憶才會一片空白。
我唯一能相信的是那個應該被叫做爸爸的人,他是一位醫生,帶我回了家,我終於在滿屋子的照片中確認,我確實是他的女兒,我叫吳夢婷。
我並不想做一個沒有記憶的白癡,所以我依靠很多東西去尋找我的記憶,照片,日記,甚至是以前的作業本,都成了我的線索,我知道了我是學鋼琴出身的藝術生,可是家裏卻沒有一架鋼琴。
“那個啊,音色不好,我賣掉了。”
吃飯的時候我和爸爸提起這件事,他麵不改色的對我這樣講,我回過頭去看牆角的富貴竹,突然說:“那竹子以前不在那裏吧。”
爸爸扒著米飯的筷子一頓,抬起頭驚愕的問我,“你是不是想起了什麽?”
“沒有。”我把視線轉回來,對著他安撫的笑了笑,“隻是覺得那個位置不是那樣的,隱約有點印象。”
我不知道在我身上發生過什麽,短短的一年中,我經曆過好幾次大手術,我看到爸爸請了好些老專家,拿著X光在光下反複的看,每個人都麵色沉重的搖頭。
我想我一定是生了一場重病,病入膏的那種。
最後一次要做手術的時候,醫生告訴我開顱要剃發,我對著鏡子摸著我及腰的長發,忽然就落了淚,我記得曾有一個人說,我的頭發保養得很好,像緞子一樣。
我抓著爸爸的手,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我不剃發,我不做手術……”
爸爸答應了我的要求,在家裏呆了一年,我幾乎要和外麵的世界脫軌了,爸爸勸我去外麵應聘,我抱著試一試的心態去了Sunnie珠寶公司,沒想到竟然幸運地被總經理留了下來,成為了他的助理。
沈總待我很好,總是很體恤我,他有一位心愛的前妻,我見過,溫婉嫻熟的模樣,笑起來莞莞的,很容易讓人喜歡。
公司上下都在傳言我和沈總,可是我很明白,我們隻是上司和下屬的關係。
沈總帶我去過很多地方,哪些地方對我來說很熟悉,仿佛以前出現過我的記憶中,可是我卻想不起來了。
後來我在爸爸和沈總的談話中明白了,他們是在幫我尋找記憶。
原來我不是做了一個夢,而是失憶了。
與舊憶最接近的一次,是在Caroline的向總家裏,我誤入了他家的閣樓,看到了那架鋼琴,忽然就心癢癢起來,上手彈了一曲。
我彈到一半的時候,有一個人打斷了我。
“你這一節彈錯了……”
他穿著一聲墨色的休閑西服,挽起袖子坐在琴凳上,我給他讓開坐,他嫻熟的彈起了我方才錯的那一節。
“會彈梁祝嗎?”
我點頭,四手聯彈的曲子,其實我很奇怪,為什麽我忘了那麽多事,卻獨獨記著這些琴譜。
曲子彈的越是深入,我的腦子裏就越是混亂,腦海深處像是漲潮了一般,猛烈地激蕩著我的思緒,我的眼前似乎慢慢出現了一個朗俊的男孩,我們一起坐在鋼琴前麵,笑得飛揚且肆無忌憚。
彈到化蝶部分的時候,我的腦子裏忽然像是斷層了一樣,各種混亂的記憶都洶湧而來。
“我不準你和一個沒前途的男人在一起!小婷,你應該坐在明亮的音樂廳裏,彈著最好的鋼琴,而不是跟一個隻會談風月的男人,做一個出入油煙的黃臉婆!”
我想起來了,那是父親說的話,我轉頭看了看身邊坐著的男人,眼前一黑,忽然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再醒來的時候,我依然什麽都不記得,那個陪我彈鋼琴的男人卻會常常陪在我的身邊。
我知道了他的名字,傅岩,和我爸爸一樣,是一位醫生。
他開著一輛黑色的沃爾沃越野車,在我下班的時候接我去吃自助西餐。
西餐廳在藝術學院附近,多半都是藝術學院的學生,也不乏有很多情侶,傅岩很紳士的為我準備食物,從始至終都是他一個人在跑前跑後,我甚至沒有離開過座位一步。
我看著他穿梭在食物前的背影,竟然不知不覺的就笑了,這樣的情景十分熟悉,我隱約記得,曾經也有一個人,用自己的錢請我吃自助,卻不讓我動一下。
沈總和他的前妻和好了,我終於擺脫了那些流言蜚語,可是公司卻又開始傳言我有了男朋友。
傅岩是個很細心的人,他帶著我去放風箏,站在廣場上,初春的微風拂過我們的臉,掀起了我的唇角,他執著線軸奔跑在廣場上,臉上是開懷的笑意,大聲地叫著我的名字,“小婷,小婷,你看它飛得夠不夠高……”
我看著穿梭在高空的風箏,眼前卻慢慢浮現出一個人的背影,我們的風箏纏在了一起,最後他剪短了風箏線,看著兩隻纏繞在一起的風箏飄走了。
黃昏的時候,我們仍然樂此不疲的在廣場上追逐,他忽然扔掉了手上的線軸,將我一把抱起來,在原地轉著。
我們的心貼的那麽近,我甚至能感到他的心跳,我緊緊地摟著他的脖子,在他的耳邊開心的笑著。
那一刻我的心沒來由的加速,隱隱的有一種感覺,麵前的這個男人,在我的記憶一片空白,在我毫無防備的時候闖進了我的世界。
我不明白傅岩為什麽對我那麽好,直到有一天,他約我去璟城最大的樂音琴行。
彼時已經是晚上十點半了,琴行早已經關門了,我推了一把,門卻開了,樓上飄下了琴音,是當時很流行的《我的歌聲裏》,屋裏一片漆黑,隻有一排蠟燭貼著樓梯放著,跳躍的火燭混著琴音,成了一幅令人移不開眼的畫卷。
我慢慢的走上去,傅岩坐在一架黑色的三角鋼琴前,十指飛揚的彈著琴,他溫潤的五官在琴上的蠟燭後明滅。
一曲終了,他從鋼琴上拿了兩杯紅酒走向我,俯身在我耳邊道:“生日快樂。”
這個場景太過熟悉了,曾經也有一個人,在私人琴房裏為我準備了一個生日驚喜,彈了一首我最愛的曲子。
那個瞬間,我感到腦子像是炸開了一樣,我抬頭看向麵前的男人,忽然就暈了過去。
那是我第二次暈倒,我的病似乎已經到了不能不治的地步,因為我在醫院的入住率越來越高,接受檢查也越來越頻繁。
傅岩問我願不願意做他的女朋友,那一刻,我心裏忽然悸動的狂跳起來,經過這一段時間的相處,他的細心照顧和溫柔關切,都讓我深深地淪陷,可是腦海裏卻還是被一個人慢慢的占據著,我語無倫次的拒絕了他,他的眼裏有失落,我看得很清楚。
我心裏也很難過,甚至後悔的想哭。
我為自己的膽怯和瞻前顧後而感到懊惱,連著幾天心情都不好,也不敢去見他。
我最終還是剃發做了手術。
麻藥褪盡之後,我慢慢地睜開了眼,周圍依然是一片素白,我轉過頭,看著雙眼泛紅的中年男人,微微的笑了,“爸爸!”
父親一怔,緊緊地抓住我的手激動地說:“小婷,你想起來了?你都想起來了?!”
我有些不解的看向他,我什麽都記得,不需要想起什麽啊……
是的,我什麽都記得,我記起了我的感情,記起了我的專業,也記起了我的摯愛。
我曾經和一個大學同學談過一場戀愛,他叫陳喆,是音樂係聲樂專業的學生,也是聲樂班最出眾的高材生,而我則是他的鋼伴。
我們在一起度過了大學四年,畢業的時候,我為了他放棄了出國深造的機會,回家請求父親讓我們結婚。
父親幾乎是拍案而起,把我聲色俱厲的罵了一頓,我不甘心,偷了戶口本和陳喆偷偷地去領證。
他騎著一輛摩托,我坐在後麵,疾風卷起了我的長發,我們笑的滿足,眼裏有滿滿的憧憬。
我們一路都是橫向的,那輛失控的大貨車衝我們衝過來的時候,我的尖叫聲劃破了晴朗的晴空,千鈞一發的時候,陳喆忽然調轉了車頭,原本橫著的摩托車,忽然直了過來,貨車重重的撞上了我們,我從後座跌了下去,頭部受到了重創,陷入了重重的黑暗之中。
我都想起來了,是陳喆救了我,如果不是他扭轉車頭,麵對麵的和貨車相撞,或許我也就一並死在了那場車禍之中。
病房的門忽然被人推開了,我抬起頭看過去,一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走了進來,站在我的病床前,微笑著對我說:“小婷,感覺好些了嗎?頭還疼嗎?”
我凝視了他許久,終於小心翼翼的問道:“請問你是……”
我看見他眼裏的欣喜在一瞬間熄滅,變成了一片漆黑的死寂,他的黯然落寞讓我的心上沒來由的一痛。
我們是認識過的嗎?
可是很抱歉……
我是真的不記得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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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吳夢婷和傅岩的獨白,隻是為了將配角圓滿一下,不影響任何人的結局,另外吳夢婷的病因會在傅岩獨白裏詳解,今天會給顧以寧開頭,求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