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8.第398章 報應還是反噬?(一)
殷孤光眉間微跳。
裂蒼崖掌教留下的手札?
倘若九山七洞三泉果真是這淵牢禁錮大陣的締造者,那這手札里多少也該留下些蛛絲馬跡——還未得道的徒弟們盡數受了重傷,且一同落入了這毫無生機的黑暗地界里,掌教大人就算不擔心自己的安危,當然也該為後輩們謀條生路。
也許……這淵牢里唯一的出路就在那裡頭。
然而秦鉤的下一句話,卻讓幻術師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
「我還以為師叔留下的東西……肯定厲害得不得了。」昏黃的火光又打轉回了縣太爺跟前,心虛不已地停在了最讓他安心的發小身邊,「哪知道我成了這副模樣后,不小心再碰了一下……那手札就化成了飛灰。」
明知是自己的一時莽撞,才讓那麼珍貴的寶貝化為烏有,然而從小就習慣了一旦認錯必然會挨揍的秦鉤,向來是愈心虛愈犟嘴:「那玩意真是不經燒……怪不得祁師兄也把它扔在旁邊,沒拿它來救命……」
秦鉤在解釋之餘,還不忘小心翼翼地斜了眼,往數步開外瞄了瞄。
那裡盤腿坐著個身形修長、看起來也不過是弱冠之年的裂蒼崖弟子,即使身處危境,肉身中的死氣也在伺機待發,可他眉宇間依舊透著股淡然之氣,顯然比起身邊的其他師兄弟都要安然得多。
還好還好……祁師兄還沒醒。
秦鉤暗暗鬆了口大氣。
「你家師兄沒有用手札上的術法來救命,偏偏把這寶貝『丟』在了你的眼皮底下……裂蒼崖掌教既然把手札交到了你們師兄弟的手裡,若是不用,便是對不起他老人家……你當然不能視而不見了,是不是?」殷孤光啼笑皆非。
昏黃火光的中心,驟然有赤色一閃而過。
「嘿嘿……掌教師叔曾經跟我說過,師父的弟子們大多已不在山門裡,他老人家身邊如今也只剩了我一個正經徒弟……要是我願意,是可以隨意翻閱裂蒼崖的所有術法記載的……」
秦鉤這有氣無力的爭辯之語,實在有些越描越黑。
天可憐見,若不是他這個凡世賭徒幾乎要煩得山門裡所有弟子發了瘋,裂蒼崖掌教也不會想出這麼個迂迴的法子,想要憑著數代以來積攢下的無數精妙術法牽絆住這個多動的師侄,讓他不要毀了裂蒼崖多年的清靜。
當然……這並沒有什麼用處。
比起修真界那些個複雜難懂、比天書好不到哪裡去的術法,秦鉤還是更喜歡他隨身帶著的六枚骰子。
就連這本在祁師兄身上待了不過半天、就慘遭烈火所焚的手札,也是因為秦鉤在這無人可說話、安靜得令人髮指的黑暗裡實在無事可做,才摸摸索索地在祁師兄腳邊撿到罷了。
秦鉤當然不知道這本手札為什麼會掉在石面上,不知道祁師兄傷重到了雙手無力的地步,只來得及從懷裡取出這本手札、就發現壓不住體內的死氣、不得不趕緊入了定,連把這寶貝交到秦鉤這個無用師弟手上都再無機會。
秦鉤只知道自己在看不到任何的黑暗裡摸到了張薄如蟬翼、又隱隱有紋路起伏的奇怪書頁。
等他拿起來時,才發現這本手札並不像裂蒼崖藏書閣里那些卷宗,甚至不像凡世間任何一本書籍……這寶貝竟是用不少張大小不一的「紙張」集合而成,似乎還用條麻繩封住了其中一條邊縫,才勉強成了個……「手札」。
想到在那困陣中、掌教師叔把這寶貝交到祁師兄手裡時的肅然神情,秦鉤雖然暗暗地撇了撇嘴,卻還是翻開了這些顯然有些年頭的陳舊紙張。
這不知到底是樹皮、蟬翼還是獸甲所制的諸類紙張上,應該是記下了什麼了不得的術法,才能在那麼危機的境況下被託付給了他們這一代弟子之首的祁師兄。
秦鉤百無聊賴地決定要好好做一次獃子、以打發這無趣辰光時,指間卻傳來了個並不陌生的古怪觸感。
即使成了裂蒼崖的正經弟子,他的袖裡也永遠藏著骰子、牙牌、火石這些常年混跡賭坊時可以用來耍耍千術的小玩意,自打進了這伸手不見五指的淵牢石室,他就竊喜於自己的先見之明,只等著需要時、可以在諸位師兄面前好好炫耀一番。
他不知道的是,這地方的禁錮陣法幾乎封盡了凡世里能漏進來的所有光亮,即使他用了火石,也是照樣看不到任何事物的。
然而他右手幾個指尖處傳來的觸感,卻讓秦鉤盡忘了自己袖裡的「制勝寶貝」。
這是……針刻?
凡世坊間最不上道的賭徒,也多少學過「聽聲」、「觸面」、與「觀靜不觀動」……這些耍老千時最最粗淺的「道行」,當然難不住十九歲就被京城三品賭樓扔出來過的秦鉤。
他迄今為止的大半輩子都耗在了千門裡,手指間細細摸索過的賭具已不下百種,別說尋常骰面的點數是多是少,恐怕連那些凹點裡的硃砂漆墨產自哪個作坊,都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更別說坊間專供雙眼俱盲之人識文斷字的「針刻」了。
也不知裂蒼崖掌教是不是早就料到了這次淵牢之行,他交給自己親傳徒弟的這本手札,若放在天光下,不過是幾十張空無一物的古怪紙張罷了——若非到了這淵牢,若非這石室里根本無法見光,恐怕以秦鉤對修真界術法的興趣寥寥,也不會這麼快地覺出了上頭的古怪。
「殷先生,你和小房東……還有木頭,是不是都學過這些所謂的……道家術法?」昏黃的火光漸漸低了下去,直到落在縣太爺的身邊,然而想到那本手札的下場,秦鉤有意地和樓化安保持了半步的距離,生怕自己再一個不小心,把發小也徑直燒成了一堆飛灰,「你們……真的都能明白那些玄乎得不得了、甚至比賭千還要發虛作假的玩意?」
殷孤光牽了牽嘴角:「楚歌和我們不一樣……可縣太爺和我,雖然道不同,大抵自小學的那些『玩意』,多少還是有些異曲同工的。」
秦鉤失望般地嘆了口氣:「……我從小就知道木頭比我聰明得多,不然爹爹也不會更喜歡讓他來做自己的兒子……可我還是憋著一口氣。」
「要不是摸到那本手札上的術法記載,我大概這輩子都不會承認,木頭一直是勝過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