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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3章 白虹斷骨(二)

  倘若果真如此,就麻煩得多了。


  老蛟龍的遺骸不但比尋常的蛟龍骨硬實許多,鋪陳開來更是足以遮天蓋地,也不知到底在太湖底佔了多大的地域。


  倘若整個淵牢的最頂端都是那位蛟龍前輩的遺骨,那即便是犼族的真身妖焰,都未必能在上頭燒出個洞來。


  這話,楚歌當然沒有告訴破蒼主人過。


  被造字神力轟擊得亂了套的虛境里,她既沒有閒情逸緻和同伴多話,也不想用這種話去嚇唬本就有些神思恍惚的末傾山大弟子。


  小房東忙著和這最厚最硬的蛟龍骨較勁,就連臨走之際、龍王爺那句三十天為限的威脅之語,都早早被她拋在了腦後。


  反正這虛境里不見天光,她又從來記不清時辰,哪裡分得清自己在淵牢里到底逗留了多久?

  更何況不管有沒有過了三十天,她都沒辦法找到龍王爺當初指給她的那條縫隙,更別說帶著好友們從那裡衝殺出去了。


  她只能且敗且戰,一次又一次地燃起身魂里的妖焰,朝著頂端的蛟龍骨硬撞過去,盼著自己的腦殼比蛟龍骨更厚、更硬,說不定就能死磕出個大洞來。


  然而一如在如意鎮時、她每次二話不說地就要把外來客扔出去那樣,這麼強硬地胡來,哪能真的如願以償?


  她不但沒能撞出條生路來,中途更是一度失了手,忘了自己還身處危境中央,四面八方隨時都會有造字神力朝著他們轟擊而來,倘若用勁過大,更會引得那些「筆劃」同時衝殺過來,即使能眼疾身快地縮在間隙中、躲過一劫,也會被砸落下來的琥珀色水滴趁虛而入,又被生生地消融掉幾分靈力。


  他們就這麼狼狽且亂來地在原地蹦躂了不知多久,徒勞無功,反倒快將本就被拘束的身魂靈力耗了不少。


  楚歌最後一次好不容易穩住了四足之際,卻斜眼看到了即將被一股造字神力擊中的破蒼主人,想到對方的這副肉身恐怕還不如自己,她咬咬牙,拼著滿身還勉強能騰起幾簇皓色妖焰、攔在了末傾山大弟子身前,然而那股該是「一撇」的神力勁道極大,竟將她直接往下層拍了下來。


  她怒極,卻也虛弱至極,只來得及錯齒一咬,借著滿口的血腥氣、在肉身四周化成了個巨大的皓色獸形圖騰——那是犼族領了駐守凡間山脈的大任后,依照女媧的囑託,讓所有的幼子硬生生將魂魄元氣分成兩半、結成的保命圖騰,其中一半附在了山神官袍上,另一半則留在本尊肉身中,到了生死關頭,至少能保得元氣不散。


  即便如此,楚歌也沒能在虛空中站住腳,就這麼身不由己地徑直往下落了去,一路上還被幾股碎石撞了數次,往下至少落了百丈,才掉到了秦鉤的鬼氣結界之中。


  造字神力、怪異的琥珀水流、破蒼大刀和她犼族的妖焰合力之下,都未能徹底崩碎的這片蛟龍骨,到底是被誰……被什麼,就這麼像是成了塊凡間的絹布,被如此輕易地划裂了開去?


  她當然要看個清楚!

  要把那「救星」看個清楚的,當然不止小房東一個。


  從那極其刺眼的天光中傳來的靈力之澎湃浩瀚,任在場哪位生靈都無法移開眼去。


  它無聲無息的一劃,遠比虛境里數不勝數的造字神力轟擊至今要有用得多,不但將淵牢的最高處撕開了個口子,更穿透了不知幾層的蛟龍骨,讓眾人離出路比原本要近了許多。


  這不知何來的力量,似乎是被那個漆黑的人影握在手裡,斜斜地倒提著,下指虛境,上望天穹。


  從眾人立足之地抬頭望去,無法看清那靈力到底是什麼模樣,耀眼的天光映照下,更是連它的長短都勾勒得極為模糊。


  小房東的一雙縫眼幾乎要眯得消失不見,才能依稀辨別出那靈力差不多有一丈之長,宛如長槍。


  可那分明又不是凡世的長槍——不見寒光冷冽的槍頭,更不見隨風遊走的槍纓。


  它雖然極盡收斂,但整個「槍身」上還是流淌著雨後白虹般的光華,讓她這個凶獸幼子都為之戰慄。


  楚歌不禁往後退了半步。


  這讓她的周身骨血都為之僵冷的磅礴靈力,雖然有些不同尋常,但於她而言,並不陌生。


  至於握著這股靈力的漆黑人影到底是誰,乃至是神是魔、是精怪亦或人族,眾人都無法登時辨別個十分清楚。


  他們只能勉強辨別出那是個高大的人影,既瞧不到那人的面目五官,也看不清對方到底是不是真的站在原地不動這麼久。


  柳謙君卻恍惚著認出了這位「救星」。


  不同於身邊眾人,她畢竟是長白山的一株萬年老參,數不清的漫長歲月里,都在地下百年如一剎那地那麼安靜修鍊著,甚至在成了地仙后,也常常會因為照顧還未得道的玄孫們,還在地下安睡許久,因此驟然見了天光,也還勉強能視物。


  她甚至都未用衣袖遮掩那刺眼的天光,就這麼獃獃地望著虛空,半晌之後,便低喃出了好友的名。


  虛境的最高處被劃開了這道巨大的裂縫后,原本禁錮著所有囚徒身魂靈力的大陣似乎也被摧毀了個乾淨,儘管還未能立時三刻地恢復如常,但眾人已漸漸覺得元氣迴轉,不再像廢人一樣無所適從。


  於是眾人的眼眸也不再全無用處。


  殷孤光是第二個看清了那人影的。


  這下連隱墨師也微微張了嘴,驚駭莫名。


  那人影像極了張仲簡,卻又和那個在如意鎮里且跑且摔的張仲簡……完全不一樣。


  除了腳下並沒有石墩,這時候的張仲簡,倒有些半年前在如意鎮口、等著破蒼主人闖鎮時的冷靜模樣。


  事實上,此時的張仲簡,比半年前還要冷靜得多。


  不知為什麼,殷孤光竟還覺得,這樣的張仲簡,才順理成章得多。


  他明明背對著刺眼的天光,卻還是睡著似地閉著雙眼,穩穩地落在虛空中,左手安然垂放在身側,唯有右手斜抬在半空,牢牢地握著那股雨後白虹般的浩瀚靈力。


  柳謙君和殷孤光都有些不可置信——那長槍般的力量,從哪裡來?

  素霓呢?

  他們從未見張仲簡拿過素霓之外的兵器,然而大漢安靜如死地佇立在虛空中,全然沒有第一次與陌生兵器聯手的不安之態,倒像是……理所當然得很。


  更像是從一開始,他就該握著那長槍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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