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木秀於林
容清清坐在位置上,陷入了沉思。
兩人見她這個樣子,對視了一眼,似乎是有了一點交流,其中一個使了個神色,然後容伯母笑著湊過來說道:「清清啊,你在這裡等會兒,我去看七七下來。」
容清清回頭看了她一眼。
總覺得這人有些殷勤,但是為什麼?
難道她家裡很有錢嗎?容家?也沒有特別聽說過啊。
她不著急問,看向兩人的視線裡帶著一點點打量,但對方沒有看出,滿臉的笑意堆積,等容伯母上了樓,容伯父便坐在一邊看著她笑。
「清清,難得來我們家做客,來,多吃點。」
說著把果盤往她面前遞了遞。
她低頭看了一眼上頭的東西,滿滿當當一盤,簡直是拿來餵豬的,霎時間有些無語,她看起來難道很能吃嗎?
*
容伯母上了樓。
走到那個最角落的房間,這已經好一段日子沒有打開了,最近的女兒讓她都感到可怕,一下子跟換了個人似得,看著什麼東西笑,有時候笑的瘋狂,簡直跟要抽過去了一樣,然而有時候又陷入了抑鬱的情緒之中,啪嗒啪嗒哭的非常傷心。
起初兩人還會問一問。
但是到了後來,卻越來越發現這人讓人搞不懂,最後似乎是被問得煩了,乾脆把他們都給推了出來,一個人窩在房間里,一句話也不講。
容伯母敲門之前還有點心虛,但是想了想,還是給敲了下去。
篤篤兩聲。
過了好一會兒,都沒有回應。
容伯母一瞬間也有些生氣,但是想了想,深呼吸一口氣,將脾氣壓了下來,湊到門邊輕輕說了句,「七七……」
安靜。
容伯母只能對著門,開口說道:「快開開門,七七,有客人來了。」
「……」
「是清清過來了,你之前不還想去找她玩嗎?人現在回來了,被找到了。」
還以為會依舊沒有回應。
誰知道話說出來的瞬間,屋子裡發出了一聲砰咚巨響,隨後沒過幾秒,便傳來了開門聲,門被打開一條縫,裡面的人露出一隻眼睛,屋內是漆黑的模樣,她的臉也全被長發遮住,然而一抬頭看外,這樣子瞧起來簡直像鬼片里的女鬼。
容伯母也被嚇了有一跳,後退了兩步,才反應過來這是自己女兒,「怎、怎麼,願意出來了?」
容七七看著她,這雙眼裡沒有溫度,一點也不像個正常人類,瞪大了雙眼,頭髮還有些黏膩地,面無表情地說道:「清清?」
「對,對啊,就是你常說到的那個……」
「哐當!」
門被砸在一邊,女人以讓人驚訝的速度從中走了出來,一把抓住她的肩膀,用力之大幾乎是要將人的骨頭掐碎。
不知道她有多久沒有照鏡子了。滿臉污垢,簡直像外頭的乞丐,不,連乞丐都比她乾淨了,這人簡直就像是從垃圾場里爬模打滾出來的!
一想到垃圾場。
容伯母覺得隱約有一股氣味從她身後飄來,她有些崩潰,要不是因為容清清和言氏有關係,又是來找容七七的,她真的一點也不想來找她。
以前這個女兒還是很乖巧,但是後來不知道怎麼了,總有點精神不正常,一會兒粘人的很,一會兒又孤僻的很,時常把人弄得很亂很辛苦,容伯母也跟人發過幾回脾氣,但是直到有一次說的過了,被人一把掐著脖子壓在牆上。
當時的容七七看起來真的很生氣。
那雙眼裡充滿了殺意,看著人的時候,幾乎能讓人窒息,手上的力氣不是嚇唬人的,容伯父在一旁拉著她好一會兒,都沒能把人給拉開!
「快住手!你想殺了她嗎?!」
容伯父發出了一陣怒吼,容七七才一下子回過神來,容伯母在她正對面所以看得很清楚,她的眼神一下子就變了,殺意和狠辣瞬間不見,眼神之中透露出一股迷茫,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
手上的力度也送了下來,容伯父上前猛地一掰,才把人給推開了。
容伯母咳嗽兩聲癱坐在了地上。從那之後她就覺得,自己的女兒可能哪裡出了問題,幾乎已經不像以前的她了。
然而想想又覺得荒唐。
這個容家父輩與子輩的關係並不算融洽,自那之後,這家人的關係便更加生疏了。她不願意搭理自己她是知道的,但是為什麼容七七會對清清有那麼大的興趣?
她卻怎麼也想不透。
*
樓上的響動也傳到了樓下。
容伯父的笑容有點僵硬了,一邊祈禱著容七七不要在這個時候給他出亂子,一邊又忍不住有些焦急,看了一會兒容清清,猶豫了半天,終於還是開口問道。
「清清啊,伯伯有個問題想要問問你。」
容清清回過頭來。
容伯父笑意滿滿,態度真是前所未有的好,「是這樣的,上次大哥的公司不是出問題了嘛,他好像誤會我們了,這件事跟我們是完全沒有關係的,都是三弟一家的注意……」
容清清看著他沒有說話,但是視線里的打量更盛了一點,容伯父覺得被她這樣看著,似乎自己的那些齷齪事都已經被人知道了,說著說著也說不下去了,就乾笑了兩聲,直入主題,「你跟言宸是什麼關係?」
又是言宸……
容清清一個垂眸,還以為能問出什麼有趣的東西呢,想起那個人,她的心思就有一些複雜,乾脆閉上眼睛,當做沒聽見,把人從自己的腦海里趕了出去。
「沒什麼關係,我跟他不是很熟。」
「……」
容伯父的笑容有些僵硬,不太相信她這個話,「怎麼會呢……我聽說上次的事情,就是他幫忙擺平的呀。」
「不記得了。」
容清清這個態度實在是叼得很,讓人看著都覺得是不是故意擺臉色,旁邊那人以為她還是在記恨以前的事,尷尬地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也沒想到容清清是真的不記得了。
空氣里瀰漫著安靜,容伯父腦子裡轉悠著話題,他想通過這位攀關係,那必定是要受些冷遇的,他也早就有了心理準備。
手掌在褲腿上蹭了蹭,他還想開口說兩句。
就被人打斷了。
有人從樓梯上跑了下來,光是聽腳步聲,就覺得有點著急,然而還不等人回頭看去,轉眼容七七都已經到了樓下。
一股餿味……
容清清回過頭去,看到了女人的模樣,她的瞳孔長大,就在她的沙發背後,猛然對上這樣一雙眼睛,還是有些嚇人。
她面無表情,最後皺了皺眉,冷淡道:「你是……」
哪來的乞丐?
那人一聽她說話,原本還有些懷疑的眼神瞬間就亮了,看著她像是看到了什麼寶貝,跟著哈哈大笑了兩聲:「是你,真的是你!」
誰啊?
容清清什麼也沒聽懂。
「你不記得我了?」她看著她道,拚命用食指指著自己,低頭看著她道,「我啊,我,顧八,你不記得我了?」
連問了兩句。
也不管旁邊的人聽著奇怪,只想喚起眼前人的記憶。
但是容清清的眼神中還是冷冷清清的,不像是見到了老朋友,也不像是見到了仇人,她一時間沒想到這位就是容家的孩子,還以為是哪個精神不正常的下人,知道容伯父一個箭步上來,捂住說胡話的容七七的嘴,一邊向她歉意地說道:「不好意思,七七最近可能受刺激了,她也不太知道自己是誰……」
於是她反應了過來。
文七,顧八,重拾。鳳九。
這麼不走心的名字和排列順序,她也一下子懂了,雖然和電話里的聲音有些不一樣,但是也不難聽出兩者的相近,看著她的也眼神便完全冷了下來。
「你就是容七七?」
那人一口咬下容伯父的手,說道,「我不是七七,我是顧八,顧八顧八顧八,你不記得了,你怎麼可以不記得我?」
「我應該記得你嗎?」容清清的眼裡有些厭惡。
後者也不知是沒看出來,還是假裝不懂,非常興奮地點了點頭,道:「當然,我知道你出事了,很多事情都不記得,天賜跟我說過,我可以原諒你,我們的關係一兩句話說不清楚,但是能告訴你的是,我們是非常非常要好的朋友。」
朋友?
「好到可以殺死對方的朋友?」
顧八卻笑著,笑的非常燦爛,這個嘲諷也一點透不過他屏障,只看見他非常輕鬆的點了點頭,說道:「對啊。」
「……」
這個人不正常。
不止她一個人這麼想,在旁邊的兩位長輩,也都愣在了原地,容伯父的聲音有些顫抖,不知道眼前的人發生了什麼,聽不懂他們的對話,但是終於察覺到了哪裡不對勁。
他拍了拍容清清的肩膀,問道:「清清,你們這是……」
話還沒說完,就受到了一個凌厲的瞪眼,女人的神情一瞬間變得兇狠,看著他的樣子,完全不像是在看父親。
冰冷的聲音在空中響起,「把你的手放下來,死老頭子,她是我的!」
「砰咚」一聲。
站在台階上目睹了這一切的容母,一個受不了暈了過去。
*
然而這一切彷彿都跟顧八沒有關係。
她看著容清清,伸手剛想要去拉她,剛有了這個動作,卻又猛然一頓。
「不,我不同意!」她突然開口說道。
容清清被她突然的話語嚇了一跳,視線在這人身上,也沒有一刻離開,但是她周圍的氣氛卻突然改變了,看向她的視線猛然變成了仇恨。
「鳳九!」
一聲怒吼從她口中發出,像是一頭被困的野獸,嘶啞之間傾瀉著無數恨意,她的眼眶發紅,恨不能直接撲上來掐死他!
話語間剛要上前,身體卻又像是不受控制一般地留在原地,她狠狠地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腿,說道,「別以為你可以護得住她,你們男人沒一個可以相信!我要殺了鳳九!我殺給你看!」
「啊啊啊啊啊啊啊——」
旁邊容伯父見了,連忙大吼道:「還愣著做什麼?!快把她給我拉開!」
原本在一旁看呆了的傭人,得了令連忙撲上前去,四面八方都是人,被困在人群中央的文七看著容清清,上輩子也是這樣,她不甘心!不甘心!
直到一個手刀披在了她的腦後,瘋狂中的女人才兩眼一閉,陷入了昏迷之中。容伯父趕緊讓人去請醫生,現場的傭人們也七手八腳地把人往樓上抬去。
「對不起啊,清清,讓你看笑話了。」
容清清回頭看了他一眼,隨即笑笑道,「沒關係。」
看起來很無所謂的樣子。
醫生在十分鐘后趕到,坐在床前皺了一會兒眉頭之後,根據幾人的描述,開口說道:「可能是人格分裂。」
「什麼?」容伯父有點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醫生說道:「這個癥狀確實比較少見,但是除了這個無法解釋貴千金的狀況,不知道她是不是有什麼委屈的事情?或者有什麼讓她的情緒波動變化較大?」
兩夫妻對視了一眼,都搖搖頭道,「沒有啊,平時都好好的。」
醫生也為難了,想了想,又道,「誘發這個病情的綜合因素很多,現在也無法給出具體結論,但是如果平常她一個人在家的時候,希望你們能多與她交流,對了,你們剛剛說到她自言自語是嗎?」
醫生這麼問了,幾人也如實回答。
醫生點點頭道,「說明貴千金意識到自己的另一人格的存在,如果要準確治療,希望你們能讓她的人格之間交流多一點,盡量避免她們的矛盾……」
兩夫妻連連點頭。
容清清站在一邊,看著這場景的樣子可謂是冷漠,她的視線落在床上昏睡的女人身上,陷入了沉默。
心裡想道,人格分裂?
是原來的人就分裂,還是兩個靈魂到了同一個身體里?她更偏向後者。
顧八……
暗暗記下了這個名字,容清清想著什麼時候去問問重拾,眼前的醫生處理完了大體的事情,也準備起身離開了,容清清也跟著要往外走。
容家二老原來還在擔心容七七,一看她這個動作,注意力立馬回過來,連忙喊住她,問道:「清清?你這要走了嗎?」
容清清步子一愣,找了個理由,「七七這個樣子,我想短期內也無法正常交流吧,我就先回去了。」
她的意思很明顯。
然而說完這句話,兩人卻又上手拉住了她。
「別呀,這這這急什麼啊?我這裡還有一點事情沒和你說呢。」
容清清道:「什麼事?」
女人想了想,隨口說道,「就、就是和你爸爸的事情,哎呀,說到這個,大哥真的誤會我們了!」
容清清語氣疏遠,「如果是這個,我想你們可以親自找我父親談,我如今和那邊也沒什麼聯繫。」
「不不不,不是這個,還有別的,還有別的。」
連續重複了兩次,容伯母抬頭瞪了男人一眼,後者也匆忙反應過來,餘光瞥見床上的容七七,也沒有過腦子地,張口就說道:「七七,對,七七!你也聽見了剛剛醫生怎麼說的了,我和你嬸嬸平常那麼忙,根本空不出什麼時間來和她交流。你看她現在這個樣子,也很難好了,你們好歹也是姐妹,看在七七這麼可憐的份上,能不能多來陪她說說話?」
容清清沒有立馬回答。
這兩人的意圖她不是看不出,她自覺跟容七七不是什麼親近的姐妹關係,但是這兩人願意為了攀言家的高枝,連女人都丟出來了。
容清清側頭看了床上的人一眼。
半晌,在兩人期待的視線下,勾起嘴角笑了笑,這笑容看起來相當和善,但是眼底卻沒有什麼誠意,她看著兩人,說道:「您說的對,七七確實需要我的照顧。」
「……」就這麼答應了?
雖然不知道怎麼回事,但是容家還是順利接受了這個事實。
兩人當場熱情地留她過夜,容清清還是拒絕了,和一個殺人犯在同一空間內相處,就算是睡著了,她也沒有那麼大的心。
*
除了容家的門,容清清沒有立馬回去,拿出手機打了個電話,十分鐘后,在咖啡館一個人火急火燎地跑了過來。
「你想好怎麼把毛嶴岸配給我了?」
重拾坐下就是這麼一句。
容清清抬頭笑看著她,道,「還沒有,就是想問你兩個問題。」
原本興高采烈要坐下的人身子一愣,隨後轉身就準備走,然而包包被人按在了桌面上,鬱悶的回過頭來,重拾說道:「我已經決定要好好生活了,可不想再淌這趟渾水。」
容清清問道:「顧八是誰?」
「……」真是不給人一點拒絕的時間。
重拾有些訝異她的問題,回過身子來坐在位置上,眼裡帶著許些探究,面對著面看著她道,「你記起來了?」
容清清搖搖頭,「沒有。」
「那你怎麼會問顧八?總不會是看到他了吧?」
這顯然是個反問,從她的語氣聽來,遇見顧八這件事似乎並不是那麼具有可能性,然而容清清卻問道,「……很奇怪嗎?」
拿水喝的動作猛然一頓。
重拾不敢置信地抬頭看向她,語氣異常激烈道:「你真的遇到他了?!」
「……」
容清清沒有回答。
然而看她的樣子,其實就是默認了,坐在她對面的女人這下是真的嚇到了,這張臉上很少出現訝異的神情,但這次卻瞪大了眼,久久沒能合上下巴。
「顧八真的回來了?」
容清清說道:「不然你覺得我為什麼會知道。」
「天哪!」重拾喝了一口水,說道,「可是顧八在二十年前就已經死了啊……」
「……」
次日到了容家,容清清還沒有走進大門,抬眼就看到在角落的一件房間里,窗邊站著一個女人,看到她抬頭,連忙伸手跟她打起了招呼。
容清清定定看了她好一會兒。
沒有得到回應的顧八停下了動作,看著容清清的樣子也有一點委屈。
容清清冷漠地移開視線,然後上前逐漸消失在了他的視線里,抬手按下了前屋的門鈴,才按了一聲,就立馬有人來開門了。
女傭沖她行了個禮,「清清小姐,人已經等很久了。」
容清清點了點頭。
樓梯旁邊還站著好幾個保鏢,醫生說兩個人格都很有攻擊性,所以為了保險起見,還是讓人派在旁邊守著。
容清清上了樓,就看到當時自稱很忙的容伯母站在旁邊。她的神情看起來有些焦急,在看到容清清的瞬間,彷彿看到了救星,迅速走上前來,握住她的手說道:「可算是把你盼來了,孩子。」
一邊拉著她的手,一邊把人往屋裡帶。
「連我也管不住這個孩子,她看起來真的很喜歡你,一醒來就吵著鬧著要見你,都不知道我們昨天花了多大的力氣,後來哄他說明天你就回來,才給安靜了下來。」
她說著昨晚的狀況,容清清在一邊聽了,覺得重拾說的果然沒錯。
打開房門,女人早就站在了門后,原本有些茫然的眼睛,在對上她的瞬間變成了一張笑臉,「清清……」
這語氣中透露著的喜愛,最終卻成了他殺害瘋狂的理由。
他站在離門兩米遠的地方,因為害怕他的發狂,所以長輩提前與他做了約定,沒想到這人平常天不怕地不怕地,對方說了一句不照著做,就不讓他見容清清,便立馬乖了下來。站在兩米遠的位置,老老實實的。
門上有一條細線,從這邊隔開,宛如兩個世界。
容清清踏入那邊之後,順手關上了門。
容伯母原還想叮囑她讓她注意安全,然而還沒出生,就聽見啪嗒一聲,門被反鎖了。
擋住了所有人的視線,顧八突然非常開心地,跟她比了個抱抱的姿勢,「清清,好久沒見到你了,我好想你!」
他很開心。
是真的開心,語氣不管經過了多久,還停留在當年。
但是容清清卻心情複雜。
她把手裡的東西放在了一邊,也沒有要配合她的意思,擦著她的肩膀走到沙發前,坐在上面面無表情地側頭不看他。
只聽她道:「我不知道是不是有人跟你說了什麼,你為什麼要殺周天賜?」
站在她對面的人聽了,笑容一下子就沉了下來,他嘟嘟嘴,實在不喜歡聽到周天賜的名字,但是容清清問了,也不想不回答,就老實說道,「他隱瞞你的去向。」
「就因為這個?」
對方不滿意她的淡定,特別誇張地看了她一眼,說道:「不僅這樣,他好像還喜歡著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東西,居然敢窺視你,我……」
容清清無法理解他的思維方式。
她打斷了他,「那又怎麼樣?」
「什麼?」
「就算你說的是真的,那又怎麼樣?跟你有關係嗎?」
顧八站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他快步上前,拉住容清清的肩膀,自上而下的對上她的眼睛,帶著一點點的壓迫,他道:「怎麼沒關係?你是我的,他想要搶走我的東西,就是找死。」
容清清笑了,「我什麼時候成了你的東西了?」
顧八似乎極力想要說服她,「你忘記了,你忘記了,我們以前那麼好,你明明也很喜歡我的,如果不是因為他們……」
容清清看著他,突然覺得眼前這人很可憐。
「我卻是不記得了,但是我聽說了,二十年前的事情,也不完全是他們的錯。」
「不!不是的!」顧八的尖叫聲落在她的耳里,似乎是要將她的耳膜震裂,「如果不是他們去跟老頭子說我的事情,我不會被下通緝令!他們就是看不得我們好,所以好硬生生拆散我們!我會報仇的,我會報仇的!」
「不需要你報仇!」
容清清一把甩開了他,這個身體是個女人,但是靈魂卻是男人,重拾跟她說的,顧八跟鳳九因為年齡相近的緣故,安排的房間又是在隔壁,雖然鳳九是個冷漠的人,但顧八卻很喜歡跟她黏在一起。
無論她再怎麼不理人,他也總是跟個跟屁蟲一樣跟在她的身後。
所以顧八跟鳳九,有一段日子在其他人眼裡,是非常要好的關係,顧八早期在是個孩子里,是最優秀的,被四面八方的視線關注,出盡了風頭。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顧八不喜歡在言家的生活,他渴望擁有自己的一個家,而不是在這種你爭我奪的氛圍里,眼看著一些骯髒的事情,他卻不會強迫自己去順應,他努力的把自己最好的一面保留下來,並且把它們全數展現給了鳳九。
他喜歡鳳九。
因為鳳九和其他人都不一樣,很多事情她都不在乎,是真的不在乎,大家想要抓緊的,為了這些拚命的東西,在她眼裡卻都是廢物。顧八想帶著鳳九離開這個地方。
但偏偏這是最要不得的想法。
言老爺子根本不會注意他們的情緒,他要的是一個聽話地繼承人,發現這一點的其他孩子,偷偷摸摸把事情告訴了言老。
言老大怒。
把顧八單獨關在了一個屋子裡,不准他離開,也不准他和任何人碰面,言老的意圖很簡單,就是想要顧八承認自己的錯誤,讓他發自內心地承認自己的想法是不對的,他應當是言氏繼承人的爭奪者,也只能是這個身份。
年紀輕輕的顧八,除了他優秀的頭腦之外,性格也是天真,那天鳳九偷偷去看他,越過了幾個看守,顧八看到她的時候很開心。
湊到門邊壓低聲音問她道:「你怎麼過來的?」
鳳九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從背包后拿出一個飯盒來,給他遞了過去,小小的身子卻伊然有之後的大人模樣,她的聲音格外冷靜,落在空氣里,聽起來又有一點舒心。
只聽她道:「我猜你在這裡一定沒好吃的,給你送一點過來。」
顧八感動道:「啊啊啊啊九九,你真好,我一定要帶你一起出去!」
鳳九停了,手下的動作一頓,那雙眼睛在黑暗中露出懾人的光亮,但一瞬間又暗了下來,閉了閉眼睛,她跟顧八說道:「這種話不要再說了,如果讓言先生聽到,你可能就在這裡永遠出不去了。」
顧八看著她道:「為什麼不行?反正他有那麼多繼承人,少我一個也不少。」
鳳九回頭看他,「別傻了,你是他目前心目中最理想的人選。」
「我不想要。」
「不由得你要不要。」容清清幫他打開了飯盒,然後把筷子遞了過去,讓他快點吃,後者的笑容還是有些傻裡傻氣的。
「九九……」喊人的聲音格外膩人。
鳳九搖了搖頭,凶道:「快吃!」
那晚過後,顧八很快向言老認了錯,聽說態度非常誠懇,最後終於被放了出來,原以為他這樣就會安定下來,從此也該學乖了,卻不想這人一點也沒有接受教訓。
出來之後,什麼都沒有說,卻暗自策劃了逃跑計劃。
對於一個孩子來說,他當時的計劃可謂是相當完美了,考慮到了各個方面,和言家的勢力,進行了好幾次實驗,才興奮地拉著鳳九。
卻不料兩人的對話讓人給聽了去,轉而又到了言老耳里。
言老爺子這個人,十分的強勢,這樣的錯誤他能原諒顧八一次,說明他真的相當看重他,然而這並不意味著,顧八能接二連三地挑戰他的底線。
說是他的養子,實際上在他眼裡,他們跟小乞丐沒有什麼區別。
把這麼大的企業都交給你,已經是便宜了你,你卻還要想方設法的跟他反著來,這麼一想,言老爺子就活生生給氣炸了。
之後的事情不講也罷。
顧八的眼神透露著瘋狂,他看著容清清的模樣,眼裡透露著不敢相信,他重生兩次,都是為了再見她一面而不擇手段,然而心心念念的人就在眼前,不但沒有他想象中的甜蜜,她反而還在沖他發火。
可是為什麼?
顧八有些迷茫,他像是一個找不到方向的孩子,看著容清清,伸手想要握住她的手,第一次過去被輕輕推開了,又什麼都不顧地抓了上去,他看著容清清,一雙眼裡滿是焦急,「為什麼?我做錯什麼了嗎?九九,我讓你討厭了嗎?」
容清清原本還是生氣的,但聽了重拾的話之後,一些陌生的畫面一直在腦海里閃過,低頭看向這個人的眼睛,她根本不知道該做出什麼樣的表情。
低頭看了一眼他的手,布滿青筋,非常用力地握緊了她,似乎是害怕就這樣失去她的注視,對於顧八來說,沒有什麼比這更讓人痛苦的了。
容清清的聲音有些壓抑,「為什麼要殺了周天賜……」
「我不喜歡他,對不起,九九,我不知道你會這麼生氣,我以為這樣的事情你已經習慣了……」他這麼說著,又愣了愣,想起前世她的模樣,無論什麼時候的鳳九,他都喜歡,「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不會動手的,我知道錯了,九九,不要拋下我……」
*
門口。
一雙耳朵緊貼著木門,奈何屋內的人說話聲音很輕,根本不能聽到什麼,容伯母挪開了身體,在門前來回打轉。
心想著萬一女兒這個時候發瘋了,她該怎麼辦?容清清現在可是有言家這個大後台,可千萬不能磕著碰著,不但如此,還得把人當佛一樣供起來。
但是這門又是容清清自己給關的,如果她冒然闖進去,會不會給人留下什麼不好的印象?這樣一來容清清不幫著他們在言宸面前美言兩句,那不也是前功盡棄嗎?
她在屋外想了許久。
在保鏢中央來來回回地走,半晌也沒能想出答案來。
最後乾脆一個跺腳,心想要是這時候七七弄出一個動靜來就好了,這樣她也能有個正當的理由進去了。
剛這麼想完,彷彿是預言一樣的,下一秒屋內就傳來很重的一聲!
嚇得容伯母一個沒站穩。她不過是隨便想想啊,要不要這麼靈,連忙慌亂地上前去開門,扭了兩下發現門是被鎖住的,就趕緊沖身後的人喊,「愣著做什麼啊?趕緊給我踹啊!」
保鏢們迅速地圍了過來,拉開容伯母的身子,一個轉身飛踢,門迅速地在他們腳下變了形狀,轟然大物到底,容伯母趕緊從細縫中往裡瞧去。
然而屋內的景象卻讓人覺得震驚。
顯然容清清是沒有受到脅迫的,如果一個人把其他人壓在身下,順便掐著她的脖子並且拿刀對著人家,相信所有人都不會把這個人解釋為受害者,然而從她的眼裡卻又看不到一點殺意,反而是她身下的容七七,瞪著她的眼神像是恨不得把人凌遲處死!
「鳳九——你不得好死——!」
得。
這又是切換到那個頻道了?
容伯母趕緊讓人上去攔著,圍上來的人卻是都訓練有素地壓住了容七七的手腳,他們理解的現場狀況,知道容七七這個病具有攻擊性,便下意識地認為容清清是受到了攻擊,才順手拿過水果刀來防衛的。
然而沒想到把人壓制住了,容清清卻沒有移開。
坐在她身上,低頭看著她,一手壓在她的肩膀,冰涼的刀子一點點的逼近,保鏢們離得比較近,便聽到一聲若有似無地輕笑。
疑惑地抬眼望去的時候,卻看到女人的模樣格外的陰冷。
「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麼這麼講,但是七七,作為你的姐妹,我真的很擔心你。」她這話說的一點都挑不出錯,連語氣也真的是那麼真誠,但是這把刀為什麼還是對著容七七不肯移開,旁邊的人一時也沒能看清裡頭的意圖。
只見兩個女人四目交接,這一瞬間的東西,也只有當事人清楚,文七的眼角通紅,很多時候,她其實是害怕鳳九的,在這個女人手中死過一次,敗過一次,她到底有多少手段,文七是最清楚的人。
只是她不願意認輸。
拚命叫囂著報復,說著要殺她,但是真的被她壓制住了,又會忍不住印在靈魂里的恐懼,淚水盈滿眼眶,恨意和妒忌,同時在裡頭打轉!
她沒有再說話,因為容清清對著她笑了,「不知道你為什麼這麼恨我,還想拿刀殺我,其實要不是看在伯母的份上,我真的是不敢來的。」
屁話!
文七看著她,咬牙切齒的,但是嘴被人堵住了,就算出聲也是含糊不清。明明是容清清想要殺了她,這把刀應該是順手在樓下拿的,顧八受到太大打擊,便鑽了回去,而文七一出現,還沒有開口女人就察覺到了異樣。
一手扼住她的脖子,一邊先發制人地把她推了出去,甚至文七還來不及反抗,就撞上了桌面,連人帶桌狠狠地摔了下去,木板都碎成了兩半,她整個人血液僵硬,被壓制的瞬間,已經忘記了反抗。
如果不是容母及時帶人沖了進來,或許此時此刻,她已經是她的刀下亡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