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愛過
眼神像是能活活將人撕裂。
饒是這一幕過了許久，趙佳還是沒能從方才的恐懼中醒過來，劇本里寫的慕殘氣到第一次暴露了自己內心的黑暗，以趙佳的想法來看，她以為容清清會表現更加歇斯底里，然而沒有，她全程看起來，情緒都很平靜。
沒有撕裂般的宣洩，但話語卻像是格外有重量。
一字一句壓在人的身上，一點也不像是在念台詞。
那一瞬間，趙佳就算再不願意承認，也不得不承認，這人徹底變成了慕殘，就是那雙眼裡隱藏的絕望，也屬於慕殘本人的。她垂眸看著地面，沒有一絲留戀，也不會有乞求。
她想要的一切，都由自己來拿。
就算一敗塗地，她的驕傲也不允許自己向外界低頭，命運愚弄了她，虧待了她，最糟糕的事情都砸在她頭上，在花樓里，最嚴格的管教和殘酷的訓練，完全不將她當人看待，三貞九烈的好姑娘都以死明志了，可慕殘還是活著。
她要好好活著，這雙眼睛要看著世界，繃緊身子，抓住任何一個可以利用的機會，首先從這裡逃出去，逃出去之後，再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她壓抑太久了，顧慮太久了。
被命運捉弄太久了。
所以來什麼，她都來之不拒。
這是個極度冷靜，且善於心計的女人，她不是不懂得委屈討好，只是她不願意，肆意妄為的性子將身邊所有能利用的人，都利用了個乾淨，然而最後得到了什麼？
什麼也沒有。
她站在最高位，周圍的人都恨她入骨，恨不得這人去死。
羨慕、嫉妒、憤恨、嚮往，所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慕殘從頭到尾都沒有露出一點喜悅或者憤怒，她最常出現在大眾面前的模樣，就是噙著一個弧度很小的微笑，視線從人身上掃過，像是在看一個低微到極致的小蟲。
目中無人。
這才是慕殘。
有人耀武揚威的來，就讓她來。
趙佳啪地一下掐斷了手中的鉛筆，視線陰狠地回頭看向容清清，一回想起她那個眼神，就好像自己也被人輕視了一樣，這種感覺十分不爽。
容清清喝了口水，正在聽導演講接下來的內容。突然一下子就停了下來，順著她的視線看去，趙佳正站在他們面前，導演有點莫名其妙的，「怎麼了？你有什麼事嗎？」
話音剛落。
就覺得空中有一道閃電飛過！
從趙佳眼裡冒出來的殺氣差點誤傷了導演，嚇得導演趕忙一躲！
就看到這部劇里的兩大台柱之一，趙佳忍無可忍的伸出手指著容清清，道：「我們比試一把！」
「什麼？」
導演以為自己聽錯了，想要插到兩人中間，卻奈何這殺氣太重，嚇得他又是倒退了幾步。
「等等，清清，你別衝動。」
容清清卻跟沒聽見似得，勾了勾唇，像是看到了什麼好玩的事兒，她說道，「怎麼比？」
這是同意了？
趙佳道：「很簡單，這個周末會有一個節目邀請我去參加表演，你和我一起去，看誰的節目得到的喝彩更多。」
容清清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說到考驗演技的節目……
導演聽著一愣，在一旁說道，「你說的該不會是……」
趙佳神秘的笑笑，「沒錯，就是那個。」
在場的人都發出了驚嘆聲。
容清清懷疑自己聽漏了一句，隨手抓了個人來問道，「他們在說什麼？」
那人看了她兩眼，有些訝異她居然不知道，又有些覺得這人可憐的，科普說道，「就是那個傳說中沒有演技不能上的節目，《王子的春天》，裡面是分單元劇表演的，因為每個故事都很精彩，裡面的梗也十分流行，基本上能上這個節目的明星，都是在娛樂圈有一定段位的。」
容清清點了點頭。
那人又壓低了聲音說道，「趙佳姐可等了好久才等到了這個邀請，聽說還是這部劇帶動了她，她在演藝圈混了這麼久，演技差是出了名的。清清，你這回可能要火。」
這麼說完，又覺得自己說的不太對。
這人本來就已經挺火的了，跟著又笑著拍了拍自己的嘴，覺得自己說錯了話，連忙補充道，「瞧這張嘴，是更紅火，更紅火哈哈哈……」
《王子的春天》是業內出了名的奇葩節目。
節目從開播以來就備受關注，因為聚集了不少娛樂圈的老牌主持人，和人氣爆棚的當紅小鮮肉作評委觀眾，以敢玩敢說話的個性立馬成為綜藝節目里的一股清流。
每一期都會邀請嘉賓前來作為這一期的主演，全場十個節目，近一半是讓嘉賓來參演的，以高質量的劇情為基礎，包括但不限於言情劇、偶像劇、懸疑劇、宮斗劇、正劇等小短篇劇集。
當然這個節目也有一個詬病。
它賺噱頭的方式，大部分是來自吐槽當紅的電視劇，有些腦殘劇雖然拍的不好，但是卻火的一塌糊塗，像是趙佳演的那個《霸道》的劇情，被列為第一反面教材常掛於《王子的春天》大堂已有半月之餘，給不少想要吐槽卻沒地罵，罵不夠的人提供了宣洩的場所。
容清清雖然沒有收到邀約，但是作為助演過來，也受到了工作人員的熱情招待，被安排在茶水間對流程的時候，主持人之一佟小牙還跟她笑笑，說道，「真沒想到你會來助演，原來你跟趙佳不和的傳言，都是假的啊。」
「……」
「不過我們節目還沒有試著邀請兩位嘉賓一起呢，以pk的形式來也真的很新奇，你要加油啊！」
佟小牙完全不如她電視里的那般毒舌，笑起來的時候有兩個酒窩，像是暖心的很。
容清清笑了笑，拿起劇本繼續低頭看。
嘉賓來之前她們都做過功課，也知道這人就是這種性格，沒什麼好計較的。只是走出了門外，一關上門，這人的笑容就變了，助理在一旁看的瑟瑟發抖。
「我有種預感。」佟小牙說道，「這期一定會掐起來。」
助理說道，「不知道導演為什麼要請這兩位來，我都能預見評區一堆血雨腥風了。」
都是當紅的兩個小花旦，正是誰也看不順眼誰的時候。
佟小牙嘖嘖說道，「這樣才有看點啊，不僅得讓評論區掐，兩個正主也掐起來那才叫好玩呢！要不然這台上一片和和氣氣，你敬我我愛你的，還有什麼好看的。」
那明明就是你愛搞事情……不要說得好像那麼正常好嗎？
助理無語了。
直到上台前的幾秒，容清清終於明白了這個節目，為什麼被稱為業界的一朵奇葩。主持人愛引戰就算了，這工作人員也都隨便的很，開場前十分鐘，才給她一個劇本，上面啥都沒寫，就只有一句故事梗概，角色的對話、動作、表情神態，一個字都沒有提，相反提出的要求，都是些奇奇怪怪的。
【劇本】
【校園友情劇】
【女A與女B是好朋友，然而兩人卻愛上了同一個男孩，男孩拒絕了A，和B告白，A知道了這件事之後，氣的要與B絕交。結果B和男孩交往之後，才發現對方是個渣男，請用五分鐘的時間表演B與渣男攤牌的劇情。】
「……」
容清清指著劇本問道，「那A呢？」
「A又愛上了別人，B解決完渣男之後，兩人就和好了。」
她又回頭看了一眼，確定上面寫的是「校園友情劇」沒錯。
對方完全不接受她的反駁，在人看過來的時候，伸手推了一把，直接給丟上了舞台，容清清還是一臉懵逼，所幸她這張臉沒有表露出太大的情緒，看起來還不是那麼慌亂。
攝像機比平常還要多出好幾台，台下觀眾黑壓壓的一片。
沒有綵排現場來。
這不是考驗演技，而是考驗隨機應變能力吧！
容清清扶額覺得有些頭疼。
背後的幕簾被拉開，場景出現在舞台上，一個簡單的校園布景，演渣男的那位正背對著她，坐在長椅上。容清清揉著頭想了想，好像是要她先開始行動。
「那個……」
一出聲，就見男人側過頭來。
「噓——別說話。」
「……」
「讓我，來猜猜你的心聲！」
「……」
他做出一個相當浮誇的表情，手貼著耳朵閉眼想了好一會兒，跟著一驚一乍地起身，說道：「哦，親愛的，原來是你！」
容清清覺得居然還有人為了他爭風吃醋，這設定簡直有毛病。
《王子的春天》也不該叫王子的春天，應該叫病王子的春天才是。
容清清扯了扯嘴角，盡量讓自己看上去如同劇中人設一般，理智但又愛著眼前的男人，抿著嘴小的十分勉強，扯了兩下覺得嘴角都在發抖，最終也不勉強自己了。
冷下練來迅速進入吵架環節。
「你是不是背著我有其他女人！」
「哦！親愛的，這怎麼可能呢！」
浮誇的表演引來一陣笑聲。
馬上就要吵架了，突然有個人影躥了上來，穿著深藍色V領毛衣和格子裙，趙佳一巴掌甩在了男人的臉上，把人打得暈頭轉向的，眼裡閃著一片淚花，「王子皓，你知不知道我愛你愛的要瘋掉了，你怎麼可以背叛我，在大庭廣眾之下和別的女人拉拉扯扯！」
「我……沒有……」他並沒有拉拉扯扯，不過是說了兩句話而已。
王子皓辯解道。
「閉嘴！」卻被趙佳打斷，她轉頭看向容清清，這女主的憤怒和嫉妒真是表現得淋漓盡致，眼眶都是紅的，但說出來的台詞，卻有些捧讀的味道，「你是誰？從哪裡來的，你不知道他和我在一起了嗎？你怎麼可以勾引別人的男朋友，你這個不要臉的賤人！」
趙佳一邊罵，一邊伸手準備打她。
眾人屏息凝神，等著著一巴掌甩在她臉上，要不就是容清清握住對方的手，反甩一巴掌！
然而容清清一個眼疾手快躲開了。
躲開了……
這種對策還是第一次見，女主角躲得也相當不優雅，一跳後退了好幾步，她看著趙佳，笑笑道，「這位姐姐，別激動，有話咱們好好說。」
她長得本來就嫩，嗓音甜甜的說話也沒有一點違和感。
但是熟知容清清性格的人，就覺得相當奇怪了，這一百八十度的態度大反轉是為了什麼？趙佳也因為訝異，愣了一會兒，錯過了追究的最佳時機。
抽著嘴角說道，「我們沒什麼好談的。」
容清清道：「怎麼會呢，你應該聽我解釋的，我也喜歡這個男人，可是我剛剛才知道，原來他已經有女朋友了。」
「……」
「他先拿著鮮花，開著豪車和我告白，說要一輩子疼我，愛我，珍惜我，可沒想到原來這只是他哄人的一個手段。」
說道這裡，看起來還有些難過。
低頭垂下眸子，真的露出幾分天真來。
躺在地上的男人立馬雙眼一陣，蹬地跳起來說道，「哦！親愛的，別哭！就算你的眼淚是珍珠，我也一輩子都不會讓你有哭的機會！」
趙佳聽了也都嘴角抽搐。
心想《王子》真的是有病，哪找來的奇葩演員。
沒想到容清清卻接下去了，「王子皓，你不懂我的心，既然你已經有了其他的女人，為什麼還要來招惹我。你知不知道，我喜歡你，已經喜歡的快要瘋了！」
趙佳也要瘋了！
你丫的哪裡學來的台詞！說好的高冷人設呢？！她雞皮疙瘩都要掉下來了！
王子皓聽著這個台詞也忍不住要笑場，覺得這人到底從哪來的，居然能對上他的頻道，一邊做出激動的模樣，伸手拉住了她的，一邊說道：「親愛的——！」
「不，你不要說了。」容清清扭頭，順勢看了一眼計時器。
兩分鐘過去了。
她甩開男人的手站了起來，道，「我是真的愛你的，但如果你心裡還有其他人，做不到對我專一，那我也只能忍痛割愛，將你讓給別人了。」
「不——」爾康手。
「不要勸我了，我心已決，這輩子，一生一世一雙人，如若不能，不如相忘天涯，從此不再見。」
「親愛的——！」男人跪在地上歇斯底里的咆哮，絕望的伸出手又做作地錯過了，他垂下眸，傷心地說道，「我只有一個問題……」
「愛過。」
－－－－－－題外話－－－－－－
神——經——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