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有人是用來辜負的
那漆黑一片的房頂上，但見人影在緩緩挪動，顧流年的眼神猛然凜冽，暗暗摘掉袖上一枚紐扣，指尖一彈，紐扣立刻悄無聲息的飛上屋頂，緊接著一聲“哎呦”，屋頂上的身影便咕咕嚕嚕的滾落了下來。
摔倒在地上的人，正是陸虹霓，她不遠不近的正好落在了顧流年的麵前，顧流年隻好伸手去拉她。
對方剛剛抬起手，見到眼前的人，頓了頓，伸出的手在空氣中懸了片刻，忽的又生生收回。
“陸小姐，你怎麽了？”顧流年明知故問。
“我……沒事，剛摔下來，腦子有些蒙。”陸虹霓抬眼，望見他那深不可測的眼神，不自覺的一抖，連忙低下頭迅速起身，從他身邊逃也似的繞過，左右看了看，見到傅風白，連忙衝著他快步走去。
剛走了幾步，瞥見傅風白手裏牽的人，她愕然又頓住了腳步，來回掃量了一番，最終看向了另一個人。
胡不歸見到她看自己，受寵若驚：“我說陸大小姐，你就算不同意我這門婚事，也不用離家出走啊，咱們可以慢慢來麽……”
“你不必說了，我同意了。”陸虹霓打斷他的話，向他一步一步走近。
“啥？”胡不歸沒反應過來。
“我同意了，但是……”陸虹霓說著，眼神左右閃爍了一番：“但我們的婚禮要在傅風白成婚之後才行。”
“這……關傅風白啥事？”胡不歸聽聞她鬆口，心中一喜，卻聽自己的婚事還要與仇人聯係在一起，又是一惱。
“你答不答應？不答應就算了！”
“答應答應！”他連連點頭，不滿的瞥了一眼傅風白，從嘴角擠出一句話對他道：“你什麽時候成婚？”
“訂婚還有兩個月餘，成婚日子會緊隨其後。”傅風白直截了當的回應，話音落下，身邊的蘇月梧怔了怔，原來傅風白要娶蘇蓁蓁的心依舊如此堅定，她一時間不知道是喜是悲。
若傅風白對蘇蓁蓁是情根深種矢誌不移，於蘇蓁蓁是喜，若他如今的目的隻是要看她到底有什麽陰謀，那便是悲了。
“還要勞什子訂婚，你們就不能直接成婚嗎？”胡不歸的話打斷了蘇月梧的思緒。
“這個隻怕要征求蘇小姐的意見。”傅風白毫無感情的回應，他沒有稱蘇蓁蓁，也沒有在外人麵前稱一句蓁蓁小姐，這樣的稱呼倒是叫旁邊的傅棠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他說的是誰。
“傅風白我警告你們，你上次埋伏我的事，老子暫時不追究了，隻要你們盡快成婚，否則，咱們新仇舊恨一起算。”胡不歸望了望蘇月梧，大抵是覺得不好去威脅一個女子，略一沉思，很自然的將中心放在傅風白的身上，連恐帶嚇，一番話說的自己瞠目結舌。
這個細微的動作，讓傅風白的眼睛微眯，握住蘇月梧的手不自覺的緊了緊。
當然他自是不屑於此類威脅，隨即微勾嘴角：“胡司令要不要改個行？”
“隻要你趕緊成婚，我改什麽行都可以啊，你要我做什麽？”
“媒婆啊。”對方冷笑了一聲，繼而拉上身邊的人，大步離去。
他們的身影越來越遠，半晌之後胡不歸才意識到自己被戲弄了，當即吹胡子瞪眼的暗罵了幾句，有心想要指令屬下追上前去火拚，然而回頭看見陸虹霓，火氣立馬緩和了一大半，想著不能在喜愛之人麵前表現的那麽凶狠，於是決定姑且放過傅風白。
然後，他一步一步的挪到陸虹霓的身邊，小心翼翼的碰了碰她肩膀：“喂，你為什麽一定要等到傅風白成婚啊？”
“因為……”陸虹霓低著頭，一反常態的安靜：“那個……我以前喜歡白爺，這個大概整個上海灘都知道的，盡管現在不喜歡了，但還是希望能先看他找到幸福，這是我的心願，若是……你有芥蒂，那就算了。”
“沒有沒有。”身邊的人連連擺手：“我介意什麽，誰還沒有眼瞎的時候呢，既然你要等，咱們就等著，打明兒起我就派人去監視著他們，若是他們有吵架或者要分開的跡象，我就立馬叫傅風白吃不了兜著走。”
他說完又皺了皺眉，拆人姻緣的事情他做過，但撮合婚事他還是第一次做，他心裏還沒有底，不知道這樣的事情好不好辦。
“你怎麽突然要去我家提親？”他在思索著，耳邊又傳來陸虹霓的問話。
“因為你是第一個敢打我的人啊。”他想也沒想：“你是我見過的最特別的一個，從那晚你把我的臉抓傷以後，我就喜歡你了，不過其實我沒打算這麽快去提親，都沒時間準備，可是……”
他說到此處，庭院台階上的顧流年微微側目。
“有人跟我說提親要選擇一個黃道吉日，還要挑選好時辰！好家夥，那天正是傅風白要暗殺我的日子，算什麽黃道吉日。”他說到此處，看了一眼陸虹霓，又笑了笑：“不過這些事情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既然那人說那個時辰最好，我就還是派人上門了。”
“是何人告訴你的？”他話剛說完，顧流年想要脫口而出，卻聽有人率先問道，顧流年愣了一下，目光落到陸虹霓的身上。
“就是一個行內的人唄，也不是啥有身份的人物，沒什麽好說的。”胡不歸一擺手，不知是故意還是無意，突然話鋒一轉：“那你呢，你為什麽突然又答應了？”
“我……”陸虹霓語塞，左看右看，目光掃過眾人，卻唯獨避開了顧流年。
沉默片刻之後，她回答：“我這幾日離家出走，體會了之前從未有過的苦楚，如今已然想通，我是大小姐，普通人家的日子是過不得的，你的條件還不錯，跟著你起碼可以保證我的生活品質。”
“哈哈！”對方聽完卻是一笑。
“你笑什麽？”
“你沒說實話。”胡不歸咧嘴：“不過無所謂，反正你也答應我了。”
陸虹霓愕然抬眼，但見眼前之人一臉的溫情，她有些發愣，一時間看不穿這個人到底是心底當真對自己喜愛，還是處心積慮別有用心。
然而她知道，自己的眼裏沒有情，她的情，都用在了另一個人的身上。
她跟隨著胡不歸一步一步向院外走去，身後有人叫了她的名字，聽到那個聲音，她的腳步就不由自主的停下了。
“陸小姐！”顧流年隻道了三個字，然後再無話。
她回過身，低著頭不去看他的眼神，輕吐一句話：“顧老師放心。”
說完轉身離去未曾回頭，庭院恢複了沉寂，有人在月影斑駁的樹下負手而立，寒夜露重，微風輕輕吹動衣角，他冷冷一笑，這世上總有人，是用來辜負的。
傅家的大廳還亮著燈，下人們說，傅太太等了許久，才剛回了臥房。
蘇月梧一言未發，她隻想安安靜靜的睡覺，在以往每當蘇蓁蓁難過的時候，都是她出來解決難題，而這一次，她隻想換蘇蓁蓁出來，隻有這樣那個人才會溫柔相待。
隻是傅風白沒有給她這個機會，他像以前一樣，將她帶進房間，反鎖了門。
“胡不歸根本就不認識你，你不是他的人。”傅風白倚靠在門邊看著她。
“是。”她再掩飾也沒用了。
“虧我還費心幫你查詢蘇家滅門的凶手，其實這凶手是誰你早就知道，你是要利用我對付胡不歸。”他又道。
“是。”
“袁先生說過，隻有當你心中的強烈的自我意識化解，蓁蓁才可以控製你的出現，然而是我以為錯了，能化解你心中執念的，並不是蘇家的仇恨。”
蘇月梧一怔，愕然明白原來他苦心幫她尋找凶手，目的是讓她消失！
她有些想笑，她早該想到，叱刹風雲的白爺，哪有那麽多閑情雅致去幫她尋找什麽仇人。
“所以，你的執念到底是什麽？”眼前的人又問。
“我已經說過，我既然跟你回來就不會再在你麵前出現，你何必如此著急趕盡殺絕？”蘇月梧抬眼。
“是你背後真正的主人麽，那個你口中對你有恩的人，不是胡不歸，是他吧？”傅風白並不回答她的話。
“你不如直截了當的問我新的任務是什麽，反正……這個任務大抵是完不成了，倒不如就當我沒有回來過。”蘇月梧也不回答他的話。
顧流年說，她既然與傅風白同生共死過，至少傅風白如今對她的情感是會有所改變的，隻要假以時日，對她動心不成問題。
如今看來，這些設想都是白費了，傅風白現在致力於的是讓她盡快消失，果斷決然的眼神，好像那些在孤峰上共同患難的情景壓根就不存在。
她深吸一口氣，默默搖了搖頭：“任務失敗，我走了。”
起身向門外走，及至傅風白的麵前，對方卻不打算讓路。
“怎麽，還想與我打架？”她的嘴角浮出一絲不屑的笑：“你……”
她低著頭說話，卻忽然，嘴唇一熱，將她還要說的話堵在了口中，她瞪大眼睛，隻覺所有的血液都湧上頭頂，在腦海裏四處遊走不斷亂竄，而心髒大抵罷工了，在此刻陡然停了幾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