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逃婚(二)
蘇月梧的腳步頓了一下,緩緩回頭,對上傅風白的眼睛。
很久以前,當她決定私自去救落難的他的時候,如果他說你留下來,她便死心塌地的留了。
後來,眼看著他對蘇蓁蓁的“深情如許”,如果他不告訴她這一切都是假的,她也留了,默默的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日日看著他就好。
再或許,就在剛剛,他說隻要她走,顧流年就死,她也就自欺欺人的以這樣的理由留了。
可是,這些如果都不存在,到了這一步,再沒有一個“如果”給她留下來的理由。
蘇月梧的嘴角勾起一個凜冽的笑容,望向傅風白那深不見底的幽邃雙眼:“你既然沒有抓他,你我之間再沒糾葛,你對那丫頭也算是真心好,這為我欠你的,我不會再找你麻煩了,若是念在那丫頭一片情真的份上,你我永不相見就好。”
“永不相見,休想!”傅風白猛然抬眼,手上青筋暴露:“你休想與我兩清!”
蘇月梧卻不再回應,她轉了身,大步向外走去。
再多說,再多看,她害怕自己真的會留下了,不用任何理由。
自詡冷血無情,卻早已經做了多情種。
觀眾們眼看準新娘公然離去,才意識到這次是真的鬧大了,有人上前來,望著蘇月梧漸漸消失在視線的背影,不由的感慨:“白爺,您光在這裏叫囂著她若是走了您一定要抓回來,那為何不趁現在就攔住不讓人走呢?”
此人的腦路不算清奇,正常的思維的確應當如此,與其之後滿大街的找,倒不如現在就不許人走。
可是,傅風白隻是垂了眸,失落之情彌漫在周身,他低頭轉身,默默的向內廳走去,“啪”的一聲,重重的關上了門。
“好了好了,都散了吧,今兒的事情出去別亂說啊。”主人已經自行離去,唐少初隻好擔當起另一個主人的角色,將客人們都驅散並不忘囑托,當然,他的話大概也沒什麽人聽。
他接著又去結算那些樂隊禮儀等工作人員,忙活了好一陣,算是把傅家恢複了正常。
“唐廳長,謝謝你。”忙完之後,有人朗聲道,唐少初還以為是傅家哪個下人,四處張望了一番,沒有找到說話的聲音來源,隻好又上下打量。
這麽一看,就發現了,那道謝之人,站在二樓上,銳利的眼神朝他看過來,帶著若有所思的神色:“謝歸謝,我問你,你是不是傾心喜歡的那個?”
這人語氣頗為盛氣淩人,唐少初一怔,暗暗打量,她身著緋紅色絲絨旗袍,披著黑色的皮絨外套,碩大的珍珠項鏈戴在旗袍的外麵,一雙眉頭皺的緊緊,似乎看誰都不痛快。
穿的如此尊貴,模樣如此高傲,想必就是那傳說中的傅太太了,她不出席今日的訂婚儀式,然而在此刻出了事還是現身了,大概心中是記掛著的吧,畢竟傅風白是她親生的兒子。
唐少初以前沒少從傅傾心口中聽到過這位傅太太的大名,知曉她有些“不正常”,他不敢與之多言,拱手行了一個禮,眼珠一轉:“傅太太客氣了,我要著急去警察廳還車,就不多留了,風白那邊,還請太太多多照顧。”
說完,不等對方回應,就一溜煙兒的跑了出去。
出門的時候還撞到了一個女子,對方十分急切,沒讓他負責,甚至連看都沒有多看他一眼,口中直呼著遲到了,就往裏麵跑。
唐少初很想好心提醒一句不用進去,裏麵結束了,然而還沒張口,對方已經大步走進了大廳,他想了想,不打算多管閑事。
離開了傅家,果真去警察廳還了車,然而今日既然已經告假,他可不想白白吃個虧繼續上班,於是從廳裏出來,百無聊賴的在大街上遊走,走了半天,覺得肚子餓,尋了飯館,點了些小菜慢條斯理的吃,還喝了些小酒。
細細想來,除去手下那一幫子狐朋狗友,他在上海多年,便也隻有傅風白一個朋友,平日裏還好,今日真的想找人說說話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原來這麽孤獨。
也不知道傅風白那家夥怎麽樣了,現在滿大街的人都在討論傅家準新娘逃婚的事情,這在上海灘絕對是一個爆炸性的新聞。
一個平凡的寒門女子,竟然在白爺的訂婚上逃跑了,她難道不知道,當初白爺宣布訂婚日子的時候,上海灘有多少女子羨慕嫉妒?
唐少初望著一壺清酒,沒來由的惆悵,一飲而盡,從飯館出來,天已經黑了。
繞過大街,再穿過一條小巷,便可以到家。
隻是……今晚這條小巷,似乎不怎麽太平。
他剛剛走進去,忽的一陣風,吹動兩邊牆壁擺放的數排竹竿,引起了嘩嘩啦啦的響聲。
他的心裏一毛,剛想退出去,而在這個時候,前方有一道熟悉的身影,他瞥見那聲音,幾乎要驚叫起來,這麽容易就找到了?
他不再後退,大步的向前追去。
“蘇……”剛叫了一個字,兩邊的竹竿陡然被掀翻,緊接著從其中跳出十幾名黑衣蒙麵之人,堵在他的麵前,他們每人都帶了刀具,來勢洶洶,顯然是沒打算給被包圍之人留活路。
與此同時,小巷盡頭的蘇月梧回了頭。
但見這些黑衣人,唐少初惶恐後退:“你們……是來報仇的嗎?”
他前段時間在一起走私的案子上麵立了功,其實那也不算他的功勞,他隻不過是碰巧撞見了那老大正在與人作交易,暗暗把門鎖上了並且及時上報給了警保科,警保科一舉拿下老大以及幾個核心人物,就給了他一個獎勵。
然而這獎勵給他帶來了不少麻煩,之後他接連收到好幾封恐嚇信,都是那個幫派發出來的,揚言要將他碎屍萬段,隻是一直沒有行動。
這一回,是真的來了吧?
他驚恐的看著這一群人,自知是打不過的,也不多說,雙腿一彎當即跪了下來連聲求饒。
對方一愣,顯然是沒有料到,然而這一招似乎沒有用,那些人絲毫沒有讓路的痕跡,但好在,也沒有那麽快的衝上來,這樣對視僵持了一會兒,他們不動,唐少初也不敢走,隻得雙腿發軟,萬分緊張的盯著他們。
又過了一會兒,他甚至暗想,要殺你們就盡快吧,這個樣子心髒實在是受不了啊……
對方正中間的那位,在沉默了半晌之後,抬起了手。
唐少初“噗通”一聲,頭磕到地上,止不住大叫起來:“不要殺我,救命啊……”
黑衣人抬手撓了撓頭,一臉鄙夷的看了他一眼,向左右之人點了點頭,兩邊之人表示明確,然後……
他們扒到了地上,痛呼之聲此起彼伏。
唐少初驚愕抬頭,但見蘇月梧以一根竹竿壓住了這一排人,腳踩在竹竿的正中間,這些人被壓在地上,沒有人能站的起來。
“就這身手,也好意思出來?”蘇月梧說著,彎下了腰。
“是啊,他們也太看不起我了,我有那麽差勁嗎,派這些廢物來對付我!”唐少初從地上爬起來,顛顛兒的跑到蘇月梧的身邊:“不過我要謝謝你啊,蘇小姐,其實……我知道自己沒什麽本領的,我……”
“你謝我做什麽?”蘇月梧要去掀腳下黑衣人麵罩的手頓了頓,瞥向那被打落的刀:“這些人,是傅風白派來的,嗬,他居然真的要對我趕盡殺絕!”
唐少初一怔,但見蘇月梧眼裏的荒涼,今日逃婚之事他不明就裏,但是……總不應該讓她二人的誤會更深吧?
他連忙拉住蘇月梧:“你錯了,這些人是來抓我的,他們是我以前得罪的人。”
“哪有那麽巧合,你不用幫著他說話。”
“不不不,真的是抓我的。”唐少初連連擺手,這年頭被抓的目標都有人搶,這世界怎麽了?
見對方不信,他索性蹲下去一把掀開了那正中央黑衣人的麵罩:“我跟你說,這幫人我見過,這人眼神我熟悉的很……”
說話間,黑衣人的麵罩已經完全被拉了下來,唐少初麵不紅心不跳,捏著他的脖子道:“你看,這就是他們如今的二把手。”
被遏製住脖子的黑衣人瞥了他一眼,不開口說話,隻是暗暗的反手握住了竹竿,他不說話,其餘眾人也不開口,唐少初暗喜,繼續大膽道:“這家夥追了我好幾天了,今日終於讓我逮住了,看我不……”
話未說完,那被揭麵的黑衣人忽然一躍而起,輕巧的奪過竹竿,揮動幾下便擺脫了蘇月梧的控製,連帶著其他獲得自由的人,一並蜂擁而……跑了。
“這些家夥,哼,一定是看我認出他們來了。”唐少初追趕了幾步,確定那些人已經不見了蹤影,於是折回頭,想要繼續埋汰他們幾句。
然而一回眼,卻見身邊的女孩微紅了雙眼,樣子不是方才的清冷,而是真正的傷心,還有無助。
“喂……”他忽的有些心疼,剛剛開口,對方忽的轉身:“方才那黑衣人,我見過。”
唐少初錯愕,不知道如何接話。
“他以前跟蹤過我,被我抓過一回。”
他吞咽了一口吐沫,更加錯愕。
“那時他是傅風白派來監視我的,這些黑衣人,都是傅家的人!”蘇月梧說完,徑直向前走去。
傅家的人,傅風白的人,傅風白當真派人來殺她!
她走路的速度極快,唐少初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距她好遠,他歎了口氣,連忙追了上去:“對不起,我不是有意騙你的,我真以為他們是來殺我的。”
其實,他這個“以為”,並沒有錯,隻是現在他不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