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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人散曲未終

  燈火通明的醫院人影攢動,白色大褂的身形腳步匆忙,醫生緊急犀利的話語不斷傳入耳中,不一會兒,又一群醫護人員急促的走進手術室,“砰”的一聲重重的關上門,隻有那手術室外麵閃爍的紅燈,宛如一把尖刀刺入心扉。


  “白爺,傅棠已經找到了他的家人,他們買了船票,大概要逃跑了,是不是把他抓回來?”有人站在手術室門口請示著那個已經站立了整整一夜的人。


  請示的人並沒有得到回應,傅風白仿佛什麽也沒有聽到一樣,他不關心,也不在乎,他的世界,都在那門裏了,門外的世界,與他無關。


  來人靜默了一會兒,硬著頭皮又道:“那個……洞口已經被封住了,唐少初沒有出來,如果不重新炸開,他是出不來的,白爺您的意思是怎樣?”


  站立的人依舊沒有任何反應。


  來人又等待了一會兒,隻好離去,他秉承著嚴格按照領導要求辦事的風格,既然他不回應,那就什麽都不要做好了。


  於是,該走的人走,該消失的人,就消失。


  隻是還有該離去的人,已經紛紛離去,再也不會歸來。


  那人臨走的時候,自長廊盡頭回望,那裏隻有傅風白,形單影隻,他的身邊,沒有了嘰嘰喳喳的二小姐,沒有了一直噓寒問暖的傅管家,沒有了總是自以為是唐廳長,沒有了張揚跋扈的陸小姐,甚至,也沒有了後來加入的林小姐。


  他的身邊原來來過這麽多人,如今卻都離散。


  便是那唯一留下來的,也在垂死的邊緣。


  那人輕聲歎了口氣,緩緩走出,他忽然想,要不別做下人了,手裏的攢的錢,應該夠回鄉下蓋一間房子了。


  紅色的燈終於亮起來,傅風白好似靈魂陡然回歸,全神貫注的望著醫生緩慢摘下口罩。


  “搶救過來了,幸好,那子彈打的偏了,沒有傷及到重要部位,要不然便是華佗在世也無力回天。”醫生說。


  傅風白的心落了下來,一直緊繃的身體也終於支撐不住,癱軟的靠在牆上。


  “不過,她是不是有些……不一樣?”醫生又道。


  傅風白皺眉看著他,這並不是在手術中能發現出來的問題,何況,不一樣又怎樣?


  “您別誤會,我們在腦電波檢測中發現了異常,而我與老袁又是舊識,從他那裏得到了一些患者的情況。”白色大褂的醫生恭敬有禮的道:“我猜,老袁並沒有告訴你,患者的兩種人格相生相克,一個強大另一個就會消亡,原本讓她恢複正常是很容易的,若不是患者昏迷了,我就有辦法讓她恢複。”


  傅風白怔了怔,袁先生其實曾經提出過類似的理論,但按照他的說法,治療起來並沒有這醫生說的那樣簡單,而是非常困難,需要一個十分冗長的過程,那時候,他還被蘇月梧整日的追殺陰雲籠罩著,恨不得立刻讓蘇月梧徹底消失,可是袁先生偏偏說不可能那麽快。


  如今這位醫院的醫生告訴他,讓患者恢複其實很容易,他錯愕了一會兒,袁先生的醫術他不曾懷疑過,這一次本也是率先送去他那裏了,然而那裏苦無高端儀器設備,這樣的手術做不了,於是轉送到中心醫院來了。


  傅風白疑惑之餘,陡然想起袁先生曾說過的一句話,萬物皆有靈。


  她來了,她存在,就不能輕易被剝奪,原來他現在才意會到的,袁先生早就領悟了,他忽而心存感激,若不是袁先生的“手下留情,”他又如何與蘇月梧相知相戀?


  “白爺,您有在聽我說話嗎?”醫生見他許久不曾回應,伸手晃了晃。


  傅風白回過神來,目光堅定:“不用恢複,他們存在,就有存在的理由。”


  “不不不。”對方連連擺手:“現在的問題不是恢複的問題,而是……”他頓了頓,頗有些為難的道:“患者的頭顱被子彈打傷,經過我們的檢測,傷害到了神經中樞,她具體什麽時間能醒來不能確定,而且……醒來後,一定隻有一個人格會留下來,另一個再也不會存在。”


  傅風白陡然皺緊了眉頭。


  那醫生又道:“我們……沒辦法檢測到最後醒來的會是哪一個人格,用一老話來說,隻能聽天由命。”


  醫生言罷離去,周圍再一次恢複了沉寂,傅風白在原地愣了好一會兒,而後抬腳向病房走去,床上的人還帶著氧氣管,緊皺著眉頭,似在隱忍著極大的痛苦。


  他第一次從這眉宇之間,分辨不出兩人了。


  身後有緩緩的腳步聲,他微微一怔,這個時候,還會有什麽人過來?


  他回過頭,看見一臉淒然的傅太太,這個母親的容顏變的憔悴,看向傅風白的麵容滿是心疼,她向著自己的兒子苦澀的笑了笑:“你說,唐少初死了,蘇月梧也有一半的可能會消失,我想要的目的都達到了,可是,為什麽又不開心了呢?”


  她很早就來了,隻是不敢出現在傅風白的麵前。


  傅風白沒有回話,他輕輕的拿起方巾為床上的人擦拭著額頭上的汗珠。


  “兒子,你希望誰留下?”傅太太又道:“如果必須要選擇一個的話。”


  他手上的動作終於停了停,微微側目:“我不會選。”


  “可你明明更愛……”


  “那不是愛與不愛的問題。”他又重新看向床上的人,如果蘇月梧消失,於他而言是痛失所愛,而如果蘇蓁蓁消失,那麽他便是此生難安。


  可是,如果結果是注定的,那心中,是否也有自私的期待呢?


  “其實你的內心裏,已經有了選擇吧。”傅太太似看穿了他,微微歎了口氣:“我先回去了,等你們回家。”


  接下來的無數個日與夜,傅風白守在病床前,他常常是沉默的。


  病房裏幾乎沒有其他人來了,唯有袁先生來過幾次,袁先生說,不能一直這麽安靜,需要在她的身邊經常說話,就說些以前的經曆,越是刻骨銘心越好,那些話她都能聽的到,說不定哪一天觸動了她,人就醒了。


  傅風白點點頭,張了張嘴,卻又頓住:“可我不知道現在這裏躺著的,是哪一個靈魂,這些回憶是不一樣的,我該怎麽說?”


  “那……就挑你覺得刻骨銘心的事情來說就好了,順從你自己的心意。”袁先生想了一個辦法。


  於是,傅風白不再沉默,他開始天天說話,日日回憶,那些願意回想的,不願意回想的,都一一道來。


  他想起第一次知道這個女孩子的與眾不同,他記得這個女孩子眼睜睜的看過自己家破人亡。


  印象最深刻的是兩個人在孤峰上相互扶持度過的時光,他還說起他第一次強吻這個女孩,原來那就是動心的感覺。


  還有,他還皺著眉頭講起他設局迫使這個女孩從訂婚儀式上逃離,他曾經因為她心中有個更重要的人而深深的記恨,而後失去她,又讓他真切的感受到生不如死。


  他想起很多的事情,也訴說了很多的事情。


  隻是在某一天,他抬起手腕的瞬間,卻忽然頓住了。


  他才發現之前講述的所有刻骨銘心的記憶,都與蘇月梧有關,他說的點點滴滴,都是蘇月梧的身影,。


  他的心意其實早就明了,根本就不需要選擇。


  而之餘蘇蓁蓁,當他抬起手,赫然看見自己手腕上那一層用輕柔的絲線縫製的腕表邊的時候,卻又愕然,這個女孩,她曾經那麽真切的出現在自己的生活中,親身體會著自己的喜怒哀樂,他在自己的身邊任何一個地方都有存在的痕跡,她的一顰一笑滲透著他的一切,在他的生命中占據了那樣廣泛而重要的位置。


  隻唯獨沒有走進到他的內心深處。


  傅風白又陷入了沉默,將頭深深的埋在的雙臂之中,寂靜的夜,無風無雨,他的身體卻在瑟瑟發抖。


  病房的窗外,有女子微微一歎,緩緩走出了回廊,皺眉問向身邊的男子:“於情他一定希望蘇月梧醒來,可是倘若蓁蓁消失,他們是不是就不會在一起了?”


  “也許吧。”男子回應,繼而又一笑。


  “我也該走了。”


  “你就不能留下嗎?”女子的表情有些著急,清秀的麵容帶著不舍與眷戀。


  “我不能留下,而你,也該去找屬於你自己的幸福。”


  他轉身拂袖而去,白衫長儒,風清月明,走的幹淨利落,那些歲月從他身邊一一被拋棄,都變成了流年中的大夢一場。


  陸虹霓一直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中,眼角一行清淚劃過,她深吸了一口氣,回過頭,捏了捏嘴,讓自己擺出一個甜美的笑容。


  日月更迭,又是數個白日與黑夜。


  窗外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明明已經是清晨了,房間內卻顯的昏暗,傅風白起身去拉開了窗簾,出門打了開水,茶壺提在手裏小心翼翼的往回走。


  走回到病房門前,他換了一隻手提著茶壺,用右手去推門。


  蒼白的手剛剛觸碰冰涼的門把,耳邊陡然傳來一絲絲微乎其微的響動,他猛然頓住,全身仿佛如細針刺入,每一個關節都被叫醒,本已薄涼的血液瞬間變得火熱,快速的在全身流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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