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今年中秋,陸家難得一家團圓,又恰逢陸老夫人生辰,好好的熱鬧了一番,陸在望起了個大早,和陸元嘉一道去給老太太請安,成天關在院子裏養身子的陸老侯爺也難得露了麵。
一大家子坐滿了正堂,陸老侯爺瞧著精神也好了許多。陸老夫人雖不喜林姨娘那一房,可多年過去,陸進明襲了侯爵,又得陛下重用,永寧侯府已經牢牢握在她和自己兒子手裏,林姨娘早已不足為懼,老夫人也不肯再把一個妾放在眼眶裏,態度便寬宥不少。
陸老侯爺雖不大管事,可侯府的香火不能不管,陸進明他是說不動,便把目光對準了陸在望。
老侯爺和顏悅色的看著自己的小孫子:“洹哥兒今年也十七了。”又看向陸進明和沈氏,“洹哥兒媳婦也該物色著了,你們兩個心裏可有合適的人家”
陸進明道:“洹兒頑劣,也是我疏於管教的緣故。我難得能留京幾日,此番決意要拗一拗他的性子,要麽好好讀書,要麽給他謀個正經差事,才好去說個好人家的姑娘。”
陸老侯爺道:“這話很是。陸家處的位置顯眼,世子娶親,不必要多高的家世,得姑娘人品貴重,家族持身端方的才好。”
堂上幾雙眼睛齊刷刷的看著陸在望,她像火燒著了屁股似的,板著一臉幹巴巴的笑意坐立難安。陸老侯爺又道:“我聽說洹哥兒屋裏至今沒個貼身伺候的人,這不像話。你母親和我商議,把她院裏的采蘭給洹哥兒。”
陸老夫人笑道:“采蘭這丫頭穩重老實,我瞧著很好,洹哥兒娶親之前,就叫她伺候著。”
陸在望尚未反應過來,老夫人就把一個丫鬟叫上前來,她看了一眼,那姑娘頗好看,唇紅齒白,麵頰圓潤,身材凹凸有致。若她估量的不錯,這應當是傳說中的“好生養”。
她當即就想拒絕,可陸老夫人一個眼風掃過來,暗含警告,她便未在席上發作。
待散了席,陸在望便急哄哄的找去了陸老夫人的屋裏,“祖母!”
陸老夫人瞪了她一眼,“著急忙慌的作什麽?”
“采蘭……還是采菊來著,我不能要。”
老夫人道:“怎麽不能?采蘭是我自小養著的,她無父無母,人品最老實不過,把她放過去,不過堵這府裏上下的口。你年歲大了,屋裏是該有個人。”
陸在望有些不滿:“縱然咱們心知肚明,可外人看著她是跟過我的,以後叫她怎麽嫁人?這不是害了她嗎?”
陸老夫人冷哼一聲,“害了她?她進了你的院子,這一生安穩富貴,不必再去過下等人的日子,你管這叫害了她?多少人想還沒有這個福分!”
古代生活條件落後,尋常百姓家裏的日子確實比不了權貴,故而多少富貴人家的丫鬟不肯出府。
可她覺得未必人人都這麽想,采蘭是孤女,又是陸老夫人親口鑒定的老實,那十成十就不是攀高枝的人。
她都已經沒爹沒娘了,還不讓好好嫁人?
陸在望還要再辯駁,陸老夫人已經冷了臉,“此事不必再議!人已經送去了青山院,你要是覺得對不住,便好好待她,有你的寵幸,滿侯府就沒人敢欺辱她。”
陸在望铩羽而歸,隻好喪氣的回了青山院,一進院子便見采蘭挎著個包袱怯生生的站在院中,麵前是發愁的竹春和山月。
竹春看見她便道:“世子爺!”趕忙迎過來,低聲道:“這……往哪安置?”
陸在望道:“青山院這麽大,找不到個屋子給她住?”
竹春道:“是和丫頭們住……還是?”
她也犯了難,低聲道:“單收拾個屋子出來吧。”又把采蘭叫進正房,陸在望問她:“你知道我的身份?”
采蘭叫她問的一愣,“是……世子爺?”
陸在望見她形容,好似老太太並沒告訴她要伺候的世子爺也是個姑娘,老太太說的老實不亂嚼嘴,應該是她不會出去說陸在望“壓根不行。”
她點點頭,又問:“你在外麵還有沒有想投奔的家人,或者心上人之類的?倘若有,你現在告訴我,我還能放你出府。”
采蘭猛的抬起了臉,而後撲通一聲就跪下了,滿麵惶惑,“世子爺,我進府就是跟著老夫人的,從未和外頭人私相授受!我家裏已經沒人了,求世子不要趕我出府,我一定盡心伺候……”她一麵說一麵就要給陸在望磕頭,她嚇了一跳,手忙腳亂的把采蘭扶起來,“我並沒有這個意思……算我話多,當我沒說,你別哭。”
竹春聽見動靜進來,便把采蘭扶了下去,自己又折身回來,對她道:“她一個孤女,能叫老夫人收進府裏就是為你準備的,你冷不丁叫人出府,可不是嚇著人了。”
陸在望覺得采蘭好像成了個東西,聽得有些不適,歎氣道:“我是怕耽誤了她。”
竹春道:“她一個獨身姑娘,到了外頭能作什麽謀生呢?爺的心意自然是好的,可過於急了些。”
陸在望也想明白過來,沉沉歎了口氣。這並非自由平等的時代,大多數人都過的無可奈何,正如采蘭,她興許是身不由己的留下,可若真憑著她自己的心意,她也很難博得好的結果。
她隻能對竹春道:“煩你多照應著點吧。”
竹春福身應下。
第二日天不亮,她便被陸進明從青山院提溜了起來,一人一馬,往京郊大營去。
西大營在安定門外往西三十裏,天邊由黑轉藍,等陸在望跟著老爹策馬趕到時,已漸漸轉為發白的淺藍。
營中已然操練起來,一聲聲喝的昂揚,周遭樹林裏,鳥也見不著幾隻。
陣前有個將領模樣的人迎上來,“陸侯今日來得早。”又瞧了瞧陸在望,“這是?”
陸進明抱拳還禮,“我兒子,陸之洹。”
又對陸在望道:“這是宣威將軍張忠。”
陸在望老老實實的行禮,“張將軍好。”
張忠笑著還禮:“原來是陸小侯爺。”
陸進明擺擺手,“我今日帶他下場練練,你自去忙你的。”說完便扯著陸在望到了營前的空地前,指著一排兵器說道:“哪個趁手,你拿上。”
陸在望看著一排刀劍長槍,苦著一張臉,“爹,真練啊?我跟你練手,那不是找死呢嗎。”
陸進明道:“老子不拿刀槍,叫你拿。”
陸在望的水平,基本屬於個花拳繡腿。陸進明在她五歲上便奉命鎮了邊,此後一兩年回京一次,對她非打即罵,若說正經的教習武藝,那是極少。
故而刀槍她壓根就沒練過。
可陸進明對自己自信,對自己的種也有自信,想著再差也差不到哪去,陸家男兒讀書不行,練武多少是有天賦的。
陸在望選了個看起來怪英武的大刀,她一上手便知道自己眼光可以,一挑就挑了個她舉起來都費勁的玩意,她便不動聲色的收回手,假裝沒碰過人家,轉而去摸其他的看著小巧輕薄點的。
陸進明眼睛一瞪:“回去,拿刀!”
陸在望原本想辯駁幾句,陸進明一雙拳頭緊了緊,她便幾步小跑了過去,二話不說的擼起兩隻袖子,左右開弓的把大刀從架子上拖了下來。
她兩手握著刀柄,刀尖還頹喪的垂在地上,紮了個結實的馬步,使勁了渾身的力氣,總算把刀顫顫巍巍的抬至和她人平行的高度,這才敢抬眼去看陸進明。
陸進明臉和眼睛一起綠了。
他一步上前,陸在望手裏的刀便“哐嘰”一聲跌在地上,她立馬跑到了兵器架子後麵,摸著一柄長劍,“這個能拿動!”
陸進明深吸一口氣,低聲道:“你給我過來!”
陸在望猶掛在架子上猶豫,營外又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陸進明和陸在望一齊看向營門處,隻見一行人正在下馬,馬低低的嘶鳴,有營中專管養馬的兵接過韁繩。
陸在望尚未看清來人是誰,先認出了脖子昂的最高,那鼻子看人的那匹瘟馬。
瘟馬的旁邊,自然少不了瘟人。
隻見趙珩一身玄色鏽金紋的交領箭袖勁裝,微低著頭,和旁邊一位五六十歲的白胡老將說話,兩人說說笑笑的進了大營。
白胡老將軍一見陸進明便揚聲道:“老陸!”
陸在望道:“爹!我內急,我先方便!”她話未說完,人已先轉了身,準備先跑為敬。
陸進明大步上前,一把揪住她的衣領,喝道:“不知禮數!沒見到那是成王殿下和孫老將軍,有多少尿你也給我憋著!”
看見了!陸在望眼神發亮,看見了才得跑!
陸進明拿眼神對她傳遞了“你給我小心點”的意思,這才薅著她肅穆的迎上去,陸在望還在掙紮,“爹,真的急,憋不住!”
陸進明:“閉嘴!”
掙紮歸掙紮,真到了人跟前,陸在望還是恢複往常規矩的樣子,不給自家丟人的道理她還是很懂的,陸進明拎著她給眾人過眼,道:“我兒子,陸之洹,小字在望。”
她便依次給孫老將軍和趙珩行了禮,她兩眼望地,盯著下衣擺的一點灰土,入了定。陸進明從她後腦勺一拍,陸在望猝不及防的,險些一頭栽過去,“縮頭縮腦的作什麽,腰背挺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