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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小別

  第62章 小別

    李毓秀和郭蕭的婚期定下來了,是在十月初旬。拿到皇帝親筆賜婚的牒文之時,李毓秀並沒有想象中的開心。


    七月流火的時節,夕陽如染了般穠麗,她騎著一匹油黑發亮的駿馬,漫無目的地在長安街頭散步。


    直到哐當一聲脆響,一隻搪瓷酒碗從樓上墜落,摔碎在李毓秀的馬蹄前。


    駿馬受驚,高高尥起馬蹄,發出嘶鳴之聲。李毓秀勒住韁繩,安撫受驚的坐騎,抬眼間,看見了倚在醉香樓欄杆上的少年。


    少年依舊一身黑衣,懷中左擁右抱,摟著兩位脂粉濃重的姑娘,朝樓下頑劣笑道:“不好意思,在下手滑,驚擾了姑娘。姑娘生得貌美,可願上來與我對酌一杯,姑且當做賠罪?”


    星羅。


    李毓秀在心裏叫著他的名字,柳眉輕蹙,似是不悅。


    “不上來?不來也沒事。”暮色中,他逆著光,看不清表情,唯有一雙眼睛透著刀刃般冷冽的光芒,冷聲道,“隻要有銀子,誰也不會嫌棄我,離了某些人,小爺照樣能瀟灑快活!紅兒翠兒,你們說是不是呀?”


    兩位煙花女子媚眼如絲,嬌笑著附和,在星羅的臉上親了一口。


    李毓秀的眼中劃過一絲波瀾,稍縱即逝,她重新攥起韁繩,收回視線,神情漠然地轉身離去。


    星羅忽然有些不甘心,猛地起身道:“阿秀!我有話同你說!”


    李毓秀勒馬,回身望了他一眼。星羅神色複雜,快跑幾步滑下屋脊,落在了一條僻靜的巷子裏。


    李毓秀想了想,也翻身下馬,跟著去了巷子口。


    少年背對著她而站,正抬起胳膊,用手背死命地蹭著臉頰,力氣大到幾乎要將那一塊皮膚生生蹭下來似的。


    李毓秀平靜地問:“你應該在滁州呆著,不應該來長安。”


    “我來看看你。”星羅轉過身來看她,像是匹收斂了爪牙狼。


    “回去。”


    “你真的要嫁給姓郭的?”


    “回去!”


    李毓秀平靜的聲音終於染上了薄怒,她擰起秀美,沉聲道:“你知道你殺了多少人嗎?朝鳳樓一百多條人命,欲界仙都亦毀於你手,京兆府尹和大理寺順著線索,很快就會查到你的頭上來,你怎還敢在此時現身長安!”


    “我不怕死,你知道的。我已經殺了那麽多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有仇的沒仇的,也不差郭蕭這一個。”


    星羅袖子一抖,掌中已出現了半截軟劍的寒光。他惡狠狠道,“我會殺了他。”


    “然後呢?”李毓秀道,“天下那麽多男人,你一個一個地殺光他們?”


    星羅咬著唇,嗤笑一聲:“有何不可!”


    “你除了殺人還會做什麽?”


    李毓秀的聲音很輕,落在星羅耳中卻如雷貫響,擊中他內心最薄弱的地方。


    星羅張了張嘴,頹靡一笑,自嘲道:“你說得對,我除了殺人什麽也不會,連怎麽討好你都不會。很好笑是吧,我他娘還曾是欲界仙都的頭牌呢!”


    “沒用的,星羅,你明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勞。”李毓秀朝他走近兩步,低聲道,“兄長說了,我出嫁之日,便是你自由之時,他會將你的奴籍銷去,從此……”


    她頓了頓,波瀾不驚道:“從此,你便是自由人了。”


    “我不要!我的命是你救回來的,它隻有握在你的手裏才有價值,你不能丟下我!”星羅低吼,眼神瘋狂而絕望,“是不是,連你也嫌棄我不是個男人?你不想再見到我了?”


    李毓秀沉默,淡色的眸中隱隱有波瀾起伏。


    “我從未覺得,你是個不正常的男人。”


    她緩緩抬起手,似乎想要觸摸少年瘦削陰柔的臉龐,然而手抬到半空中,又微微頓住,五指蜷成拳。


    “乖一點,星羅。”李毓秀輕聲說,“否則,我便不要你了。”


    這句話簡直比刀架在脖子上還有用。星羅唇瓣一白,紅著眼顫聲說:“我很乖的。”


    “你聽著,我嫁人之後,你離開滁州,去塞外,去江南,去任何一個沒有殺戮的地方,離長安城遠遠的,再也不要回來,就讓燒毀的欲界仙都成為永遠無法破解的疑案。”


    李毓秀的嗓音輕柔而平靜,平靜得就像是在陳述事實,“也不要留在兄長身邊,不要再為他殺人了。”


    星羅不明白她平靜的嗓音下,所掩蓋的滾燙內心,就如同不明李毓秀推開他,其實是為了保護他。


    他深吸一口氣,問道:“阿秀,你喜歡孩子嗎?”


    李毓秀沉吟片刻,方抬眼,直視他道:“喜歡。我最想要的,就是兒孫滿堂。”


    最後的希望被擊碎,星羅嘴角扯了扯,笑得有些蒼白。


    他手臂一抖,軟劍收回袖中,盯著李毓秀認真道,“我無法給你孩子,也給不了你一個完整的家,但除此之外,我什麽都可以給你。郡主,你出嫁時帶我一起去幽州罷,就讓我像以前一樣跟著你,保護你。”


    李毓秀沒有說話。


    夕陽下,小巷中,星羅褪去所有的尖刺和毒牙,笑得很狼狽:“求你了。求你了,阿秀。”


    這是裴漠承襲爵位以來,第一次來清歡殿。


    他一身檀紫色的官服,因未到及冠之齡,依舊做少年打扮,烏發束了一半在發頂,另一半自腦後垂下,襯得身姿挺拔眉目英俊。他抱著食盒在清歡殿門外拜謁的時候,雪琴怔了好一會兒,才認出來他是誰。


    “裴公子……不,蕭國公。”雪琴匆忙行禮,恭敬道,“您怎麽來了?快進來坐。”


    如今也顧不得這位年輕的‘蕭國公’是外臣了,反正裴漠與公主感情甚篤,成婚隻是遲早的事,雪琴便依舊拿他當清歡殿的自己人看待。


    “公主呢?”裴漠提著食盒跨進門,視線在殿內巡視一圈,問道。


    “公主一直在禦前侍藥,恐怕要好一會兒才會回來。”雪琴向來是個謹慎的,哪怕在裴漠麵前,也不敢妄論皇帝的病情加重,隻點到為止。


    裴漠在李心玉常去的偏殿坐好,將食盒放在案幾上,熟稔道:“我等她回來,你們不必理會我。”


    雪琴道了聲‘是’,奉了茶後便悄聲退下,留裴漠在房中邊看書邊等公主回來。


    裴漠新搬入了蕭國公府,許多人情世故要一一應付,等到閑下來的時候,才忽然想起已有大半月不曾見過李心玉了,越發覺得相思難安,於是特意備下她愛吃的零嘴前來,打算給她一個驚喜。


    不知不覺已日頭西斜,蟬聲嗚咽,裴漠看完了一卷厚書,李心玉仍未歸來。


    紅芍前來換下涼透的茶水,呈上解渴的酸梅湯。


    她觀摩著裴漠的臉色,小聲道:“公子,天色已晚,您若有什麽話,便讓奴婢們代為轉告吧。陛下禦前雖是公主和太子輪流侍奉,但朝中事物繁重,太子殿下忙碌,因此興寧宮總是公主跑得多些,有時為了方便照看皇上,公主就不會回清歡殿歇息了。”


    裴漠放下書卷,望了眼窗外的天色,沉聲道:“沒事,我再等等。”


    李心玉並不知道裴漠來了清歡殿。


    興寧宮的藥香不斷,太醫院的人日夜看診調方,李常年總算又從鬼門關轉悠了回來。


    皇帝後宮空虛,膝下隻有一子一女,李心玉和李瑨少不得要在榻邊輪流侍奉,以盡孝心。


    “朕,又看見婉兒了。她穿著朕送她的那身,尚衣宮的繡娘花了三年織就的鈿釵禮衣,長裙曳地,眉眼盈盈若水,額間花鈿明媚,就那麽,站在霧蒙蒙的橋上朝我笑。”


    李常年的聲音是久病後的沙啞,仿佛一掐即斷,空洞的眼神落在虛空處,歎道,“她等朕等得太久啦。”


    暮色席卷,興寧宮燭火通明,李心玉跪在榻前,親自擰了帕子給父親擦洗臉頰,笑著說:“父皇是要長命百歲的。”


    “嗬,自古帝王空有萬歲之名,卻是命不由我啊。”李常年握住李心玉的手,空洞的視線緩緩聚焦,心疼道,“心兒都憔悴了。辛苦你日日前來侍奉,朕已無大礙,你快回去歇著罷,這幾日不必來請安。”


    他瘦了太多,原本清雋的麵容變得枯黃,手指幹瘦,如同一截被榨幹了水分的枯枝。


    李心玉真擔心他邁不過四十五歲的坎兒。


    “回去罷,心兒,你太累了。”李常年朝她揮揮手,溫柔地注視著她。


    李心玉的確疲憊,但她笑容依舊燦爛,像是一輪永不沉滅的太陽。


    “那我回去啦,父皇,要按時喝藥,明日再來看您。”


    李心玉起身,走了兩步,又停下,回過身來,望著李常年微微一笑,“我和兄長都很愛您,所以,您要活下去。”


    李常年鼻頭一酸,望著這個與婉皇後七分相似的孩子,鄭重點頭。


    殘月東升,長安宮的燈火也一盞接著一盞點亮,頭上懸掛著黑藍的夜空,與人間橙紅的萬家燈火遙相呼應。


    外頭響起了宮禁的鍾聲,再不出宮,就要門禁了。


    雪琴忙碌完內務,再回到偏殿,隻見殿中燭影重重,裴漠依舊站在窗前,望著清歡殿空蕩的大門出神。


    “紅芍。”雪琴壓低了嗓音問,“裴公子一直等到現在麽?”


    紅芍歎道:“可不是麽,都等了三個多時辰了,我見著都覺得他有些可憐。”


    “興寧宮那邊沒人來傳話麽?”


    “沒有,也許公主今夜不會回來了。”


    雪琴思忖片刻,終是輕聲走到偏殿門外,叩了叩門道:“大人,可要奴婢前去通傳公主一聲?”


    裴漠回神,彎腰拿起搭在案幾上的外袍披上,道:“不必了,我留了字條在案幾上,公主回來便能看到。”


    他大步跨出門,想起什麽似的,又回身叮囑道:“公主若問起來,你們便說我隻等了兩盞茶的功夫,莫要多言讓她擔憂。”


    說罷,他整理好衣袍離去,依舊是清風霽月般俊朗的少年,眼神平靜,沒有一絲一毫的不耐之色。


    “哎,裴公子真好,與公主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紅芍豔羨地歎了一聲,捧著臉說,“去年他剛來到清歡殿的時候,人人瞧不起他,唯有公主拿他當個寶貝似的養著,誰料還真是個寶貝,搖身一變就成了蕭國公。”


    雪琴動手收拾茶盞,聞言拿起茶托在紅芍後腦勺一拍,嗔道:“又在亂嚼舌頭,當心公主罰你!”


    紅芍‘哎呀’一聲,揉著後腦勺說:“公主那麽好,才不會罰我呢。”


    “笑話,你忘了太監劉英是怎麽死的了?”雪琴收拾好內務,警戒道,“主子脾氣再好也是個主子,容不得我們說三道四。”


    “哎呀,我就是小小的羨慕一下嘛!裴公子遇見了公主,就能洗脫冤屈高居廟堂,你說我會不會也遇見個貴人,也能飛上枝頭……”


    “別做夢了,裴公子那是虎落平陽,本身骨子裏流的就是將門貴族的血,哪像我們呀,麻雀飛得再高也變不了鳳凰。”


    雪琴笑了聲,“若論貴人,公主就是我們最大的貴人,這麽多年來連句重話也不曾罵過,哪像其他宮的奴婢,終日提心吊膽的過日子。可惜公主年紀到了,很快就會嫁人,否則我是要一輩子跟著她的。”


    正說著,殿外燈影漸近,隱隱約約聽到了說話的聲音。


    紅芍眼睛一亮,忙迎了上去:“公主回來啦。”


    李心玉果然在眾人的簇擁下進了殿,隨手將披帛解下交到紅芍手中,疲憊道:“準備沐浴更衣。”


    雪琴問:“殿下,晚膳在何處用?”


    “本宮在興寧宮用過膳了,飯菜你們幾個分了吃罷,別浪費了。”


    在準備沐浴的間隙,李心玉來到偏殿的軟榻上歇著,眼睛一瞥,發現案幾上有個食盒。


    “這是什麽?”她示意雪琴將食盒拿過來。


    “這是蕭國公特意送來的,說是您愛吃的零嘴。”


    “裴漠來了?”李心玉困意全無,倏地直起身子,朝屋外看了一圈,“他在哪兒?”


    紅芍道:“宮中夜禁,蕭國公久留不得,便先回去了。”


    聞言,李心玉像是被潑了冷水的火苗,滋啦一聲,滿腔興奮都被泄了個幹淨。


    雪琴將食盒打開,遞給李心玉,笑道,“好香!約莫是蕭國公親手做的,他之前不也給您做過糖炒栗子麽?”


    食盒兩層,一層裝的是剝了殼的糖炒栗子,一層則是疊了幾塊時令的蓮子糕,看得出是出自裴漠之手。


    李心玉黯淡的眼睛又亮了起來,心中既甜蜜又難受,想裴漠想得心口發慌。


    她伸手撚了顆糖炒栗子,放在嘴裏嚼了嚼,眯著眼道:“可惜涼了。”


    食盒下壓了一張折好的信箋,雪琴取來雙手遞給李心玉,“公主,蕭國公臨走前留了封字條給您。”


    李心玉迫不及待地拿來,展開一看,飄逸的狷狂的行草,短短兩三行:

    栗子性燥,不可貪食,蓮子降火,多食無礙。記得按時飲食就寢,勿要勞累,念你。裴漠留

    李心玉笑出聲來,彎彎的眉眼中滿是幸福的笑意。


    她將字條放在鼻尖嗅了嗅,仿佛上麵還殘留著裴漠的味道,又將字條捂在心口處,壓住怦怦亂跳的心髒,問道:“他等了多久?何時走的?”


    雪琴想起裴漠臨走前的囑咐,便道:“等了兩盞茶的時間,兩刻鍾前走的。”


    “兩盞茶的時間?”李心玉又嚐了顆栗子,說,“怕是等了兩個時辰罷?你們也是,怎麽不來興寧宮通傳本宮一聲。”


    雪琴和紅芍對視一眼,心想哪隻等了兩個時辰啊,裴公子可是足足從正午等到夜幕降臨,那孤寂執著的身姿,任誰看了都會惻隱動容。


    雪琴斂首,溫聲解釋:“公主您吩咐過,殿前侍藥,不許任何人前來打擾,奴婢們這才沒有自作主張。”


    “我倒忘了,不怪你們。趕緊泡好熱湯,本宮即刻要沐浴更衣!”李心玉眼底泛著淡青色,卻睡意全無,咋咋呼呼地往湯池走,臨了還不忘吩咐道,“通知白靈馬上備車,我要出宮一趟!”


    李心玉泡了平生時間最短的一個澡,匆匆擦幹發絲,穿上宮婢的服飾,用碧玉素簪將半幹的長發隨意一挽,便出了門。


    白靈已經盡職盡責地備好了馬車,李心玉上車前叮囑道:“雪琴,紅芍,今晚本宮不回來了,若是有人來找,你們替我掩護點。”


    公主深夜出宮乃是大事,李心玉打扮成小宮女的模樣坐在車中,掩蓋了身份,在白靈的護送下趕在宮禁之前出了門。


    夜色深沉,這是她第一次來蕭國公府,又是偷溜出來的,人生地不熟,找不到正門在哪兒。


    好在找到了側門,李心玉摸黑叩了叩,不多時便聽見門栓打開的聲音。


    吱呀門開,李心玉眼睛一亮:“裴……”


    話還未說完,便生生地卡在了喉嚨中。


    開門的並不是裴漠,而是裴嫣。


    李心玉很鎮定地收回手,機智改口,接上話茬:“……三娘子,好巧。”


    “不巧,公主殿下,您敲的是我家的門。”


    裴三娘子看了一眼宮女裝扮的李心玉,眉尖微不可察地一挑,說,“裴漠家的門在隔壁。”


    李心玉無語。


    而裴漠今日入宮,卻沒有見到李心玉,心中還是有些失落的。


    回到蕭國公府,他練了會劍,覺得索然無趣,便起身去沐浴更衣。


    誰知剛從淨室出來,聽見管家前來通報道:“裴郎,門外有位叫白靈的姑娘拜訪。”


    “白靈?”似乎想到了什麽,裴漠眼神一亮,嘴角情不自禁地勾起笑來,道:“聶叔,備好茶。”


    說罷,他步履輕快,穿著月白色的中衣便朝門外走去。


    熟料走到一半,門外的人卻是等不及,一把撲了過來,大聲笑道:“裴漠!”


    裴漠張開雙臂接住她,摟著她旋轉了一圈,笑著說:“就知道是殿下。”


    “說來尷尬,我敲錯了門,險些撲進裴三娘子懷中了。”


    月光融融,燈影模糊,李心玉在裴漠嘴上吧唧一口,這才扭過身朝白靈揮揮手,過河拆橋般道:“白靈你回宮去罷,不必等我了。明日,裴漠會親自送我回宮!”


    一句話還沒說完,裴漠已是迫不及待地將她打橫抱起。


    白靈望著兩人的笑聲遠去,無奈搖頭。她不敢離得太遠,生怕公主出事,便將馬車趕到巷子中,打算在車中休息一夜。


    李心玉被他一路抱進了自個兒房中,將她放在榻上坐好,摸了摸她鬆散的發髻道:“這身宮女的衣裳,不適合殿下。”


    “還不是為了溜出來見你,才喬裝打扮的。”李心玉哼了聲,側過身子在裴漠嘴角一吻,與他鼻尖對著鼻尖道,“糖炒栗子好吃,蓮子糕也好吃。”


    裴漠摟著她,喉嚨裏發出低沉的笑:“我也好吃,殿下可願嚐一嚐?”


    兩人眼看著就要吻成一團,忽聽見門口乒乒乓乓一陣碎響,聶管家手忙腳亂地扶穩險些跌落的茶壺,站在門口訕笑道:“我就來送個茶。”


    說罷,聶管家擦擦腦門的汗,連眼睛也不敢抬,悄聲放下茶盤便掩門出去了。


    李心玉環著裴漠的腰,問道:“這人是誰?手上有疤,看著怪可怖的。”


    “管家,姓聶,原是我父親身邊最忠實的親衛,可以信得過。”裴漠頭發半幹未幹,披散著,渾身散發著幹淨潮濕的氣息,更像是墨跡未幹的畫上走出的少年,怎麽看都看不膩。


    “等著,給你倒茶。”裴漠吻了吻她微汗的鬢角,下榻去倒茶水。


    聶管家是個粗人,煮茶的手段不如深宮裏的精致,李心玉定是喝不慣的。想了想,裴漠回身道,“我給你重新煮一壺,你在房中莫動,等我片刻。”


    李心玉打了個哈欠,朝他眨眨眼,笑道:“好。”


    前後也就一刻鍾的時間,等到裴漠回到房中時,李心玉已趴在榻上,閉著眼睡著了。


    她看上去累壞了,微張著唇,烏黑的秀發蓋住半張臉,一隻手從榻上垂落,軟軟地搭在踏腳上,跳動的燭火給她的睡顏增添了幾分明豔。


    裴漠情不自禁地放緩了呼吸,輕輕掩上門,將茶壺放在案幾上。


    他走過去,將李心玉垂落的手包在掌心,然後給她蓋上薄毯。他凝望她許久,喉結微微滾動,終是俯身在她唇上輕輕一吻。


    原本隻是淺嚐輒止,可裴漠已有太久不曾觸碰過她了,身體食髓知味,根本停不下來,不稍片刻,這個吻便變了味道。


    李心玉睡得迷迷糊糊,感覺嘴上軟軟濕濕的,便迷蒙地半睜開眼,夢囈般道:“好啦,裴漠……”


    下一刻,她的手熟練地順著裴漠的衣領摸索進去,在他結實的胸肌和腹肌處徘徊,含糊道:“好困,讓本宮睡會兒。”


    裴漠小腹一緊,心中卻是一片柔軟,連神色也變得柔和起來。


    他脫了外衣,輕手輕腳地上榻,將她整個兒擁入懷中,隨即吻了吻她的鬢角,喟歎道:“快些嫁給我。”


    “好。”睡夢中,李心玉也不知聽懂了還是沒有,含糊地應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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