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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中元

  第63章 中元

    七月的天依舊有些悶熱。李心玉覺得自己抱著個火爐,中途被熱醒。


    她迷迷糊糊地推搡著身邊的‘火牆’,那‘牆’動了動,小心翼翼地退開了些許,待她重新入睡後又纏了上來,將她擁入懷中。


    李心玉斷斷續續地賴了會兒床,這才睜開惺忪的睡眼,對上裴漠深邃清明的視線。


    裴漠應該是晨練後沐浴過了,發絲微微潮濕,身上帶著好聞的皂角清香,李心玉一時生出恍若隔世的感覺來。


    天高雲淡,歲月靜好,心愛的少年笑著吻醒自己,這是她前世想都不敢想的幸福安寧。


    “在想什麽呢?”裴漠半倚在床頭,單薄的衣衫微微敞開,露出淺麥色的胸膛,一點朱砂印記在衣衫下若隱若現。


    裴漠的身體修長又漂亮,很是吸引眼球,李心玉覺得鼻根有些發熱,伸手在他胸腹處摸了一把,用睡後略微沙啞的嗓音道:“衣服敞這麽開作甚?”


    裴漠笑了聲,將她四處遊移的手握住,在她耳畔低語道:“臣,在引誘殿下。”


    說罷,他垂首在李心玉唇上輕輕一啄,“我都好久不曾碰過你了。”


    李心玉也有些心猿意馬。


    自從上次開葷後,兩人已有大半月不曾溫存過了,她的確很想,但抬眼看了看天色,已快到正午,若再不回宮就要被發現了。


    李心玉自己倒不在乎所謂的閨譽,隻是裴漠新領了爵位,稍有點汙名,便會被群起而攻之,她舍不得裴漠受委屈。


    “一覺睡到這個時候,你應該早一個時辰叫醒我的。”李心玉摸了摸裴漠的臉頰,有些愧疚道,“下次好不好?”


    裴漠的眼中果然閃過一抹失望,但也能理解,“見你睡得香沉,實在不忍心叫醒你。你都多久沒睡過整覺了,嗯?”


    “這一陣父皇病情穩定,神智清醒了不少,我也會輕鬆些。”李心玉摟著裴漠的脖頸,手指在他耳後根摩挲,那裏的奴隸烙印已經淡去,幾乎看不出來了。


    她問,“裴漠,你生氣了嗎?”


    裴漠好笑道:“為何要生氣?”


    “我們見麵的機會少了,昨日還讓你等了那麽久。”


    “有些失落吧,還不至於生氣。”


    裴漠摟住她的腰,讓她的身體貼近自己,壓低嗓音說,“所以,公主不打算彌補一下我?”


    “熱。”李心玉笑著去推他。


    “我也熱。”裴漠的手在她腰窩處輕撫遊移,暗示得十分明顯了。


    “等等,本宮還未洗漱……”


    “等會再洗。”


    “不,別鬧……唔唔!”李心玉被他親得七葷八素,眼中含著水霧無奈道,“真的不早了。”


    “就一會兒。”炙熱的吻落在她的頸窩和胸腹,裴漠沙啞道,“我保證。”


    “你哪一次一會兒就完事了?明明每次都很持……”


    然而反抗無效,接下來的話被盡數堵回腹中。


    等這‘一會兒’過完,已是正午。李心玉饑腸轆轆,麵色潮紅地癱在榻上,渾身酸軟宛若鹹魚。


    裴漠倒是神清氣爽,耐心地伺候李心玉洗漱穿衣,像是狩獵成功的野獸,十分饜足。


    “裴漠我同你說,年輕人要節製。”李心玉揉著腰披衣下榻,一本正經地說。


    裴漠很是無辜,“大半個月才碰你一次,還不夠節製?”


    李心玉回想起自己方才被翻來覆去折騰的樣子,脫口而出道:“從時辰來算,你這一次能頂別人七次好麽?”


    裴漠忽的笑了,垂下眼有些不好意思的樣子。


    他拉住李心玉的手,在她額上輕輕一吻,說:“多謝殿下誇獎。”


    “誰誇你了?”李心玉簡直拿他沒法子,抓了抓披散的頭發,用簪子隨意地在發頂完了個髻,說,“我真的要回去了,若是被人發現我徹夜未歸,還不知鬧出怎樣的動靜呢。”


    “用完午膳再走。”裴漠挽留她。


    見李心玉猶疑,他又循循善誘道:“你早膳也沒吃,方才又累了,不吃點東西怎麽行?放心,飯菜已命管家備好,耽誤不了多久的,好不好,嗯?”


    李心玉屈服於美色之下,笑著捏了捏裴漠的掌心,“好罷。”


    蕭國公府很是空蕩,除了幾個裴家的老兵之外,連一個侍婢也沒有,一頓飯吃得冷冷清清的。


    庭院中有一叢竹林,在廳中用膳的時候,可以聽見風吹動竹葉的沙沙聲響,聞到淡淡的竹葉清香,倒也十分雅致。


    “飯菜是我和聶管家一同做的,比不上宮裏膳房做得精致,不知合不合口味?”


    裴漠給李心玉盛了碗奶白的魚湯,又給她夾菜,直到碗中高高堆起,李心玉笑道:“別夾啦,我吃不下這麽多。”


    裴漠看著她,很有心計地說:“別著急,慢慢吃。”


    再慢天都要黑了!

    李心玉看透了他的緩兵之計,笑吟吟道:“是不是等我吃完了這頓飯,你就可用‘天色已晚’為借口,再留我宿上一夜?”


    被拆穿了計謀,裴漠也不窘迫,反問道:“可以麽?”


    李心玉隻是笑。


    裴漠垂下眼歎了聲,“看來是不可以了。”


    等李心玉回宮的時候,已磨蹭到未時了,裴漠將她送到宮門前,兩人在馬車內又膩歪了一會兒,裴漠才徹底放手,戀戀不舍地讓她下了馬車。


    “裴漠。”李心玉下了馬車,卻沒有立即離去,而是掀開車簾望著他,認真道,“你願意,同我去看看父皇麽?”


    裴漠露出訝異的神情,似乎不明白她為何突然提這個要求。


    “父皇一直不下旨將我嫁給你,其實是有顧慮的。”李心玉說,“所以,我想讓他知道你很好,值得我托付終生。”


    裴漠的眸色很深。他像是在認真思索這個問題,片刻才說:“我可以不計較當年的事,但他未必能釋懷,此時去見他,除了舊事重提徒增煩惱外,實在沒有益處。抱歉,心玉。”


    李心玉本也就隨口一問,見裴漠說得有道理,便點點頭,“也好。那,我回去了?”


    “等等。”


    裴漠下車喚住她,站在陽光下朝她深情一笑,“過兩日中元節,殿下可否能出宮?”


    “好。”李心玉想了想,說,“但中元節要祭祀先祖,我可能要晚些出宮,你等我。”


    裴漠‘嗯’了聲,溫柔道:“再會,殿下。”


    “再會,裴漠。”


    李心玉揮了揮手,然後轉身朝宮城下等候的白靈走去。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宮城下,裴漠才收回視線,調轉回府。


    出乎意料的,裴嫣竟坐在他的府邸中。


    姑侄倆的府邸毗鄰而居,但極少串門。除了剛搬出宮那會兒,裴漠去裴嫣的家中拜謁過一次,這還是她第一次主動來國公府。


    “蓉姨。”裴漠朝門口站立的女奴點了點頭,這才邁進大廳,在裴嫣對麵坐下。


    “三娘子因何來了?按禮,應該是侄兒前去拜訪才對。”


    裴嫣微微垂首,衣領中露出一截雪白修長的頸項,原本是極豔麗的容顏,卻因心事重重而蒙上陰影。


    “昨夜襄陽公主來見你了。”裴嫣語氣平淡,問道,“你想好了麽,裴漠?”


    裴漠平靜抬眼,嘴角揚起一個灑脫的弧度,“您知道我若認定了一個人,便不會再輕易動搖。”


    “也對,裴家祖訓,講究身心如一。”裴嫣低頭一笑,又自嘲道,“身心如一啊……裴漠,姑姑無權指責你什麽,畢竟連我自己都是糊裏糊塗的,愧對祖訓,愧對曹郎,更愧對我五年來的滿腔恨意。”


    “我理解你的感受,可奸人伏法,皇帝也病痛纏身,我希望你能活得輕鬆點。”


    “我不能,裴漠!”


    裴嫣眼中有淚,更多的是執念和不甘。她道,“我原以為,你知道李心玉曾經要殺死你的真相後,便能下定決心離開她。可你糊塗,連家仇都不要了,竟和仇人的女兒私定終身。”


    “我並未放下家仇,我隻是用我自己的方式來解決問題,至於李心玉為何要殺我……”


    頓了頓,裴漠抬起下頜,“她殺我,是因為我先逼死了她。”


    “你說什麽?”裴嫣瞪大眼,隨即微微蹙眉,“你什麽意思?”


    “您隻需要知道,李心玉欠我的,早就已經還清了。”


    用她的命。


    裴嫣仍是無法理解他這番話的意思,隻道:“如果我一定要殺了他們呢?”


    “我希望您莫要這麽做。”裴漠冷靜道,“但如果您堅持,我會阻止。”


    裴嫣扭頭望著窗外,良久無言。


    不知為何,她眼前又浮現出李瑨那傻子的身影。


    “初見鍾情,是因為你冰肌玉骨豔冠長安;再見傾心,是因為你身世浮沉令人憐憫;三見定終身,是因為你孤標傲世深得我心……嫣兒,我想娶你。”


    裴嫣閉上眼,李瑨的聲音仍如夢魘回蕩在耳畔。


    “你這執拗的性子,真是與大哥一脈相承。”半晌,裴嫣揉了揉眉心,蓋住眼底的淚意,神色複雜道,“罷了,我是來同你告別的。”


    裴漠怔了怔,問道:“你要去哪?”


    裴嫣側首望著窗外,說:“海闊天空,總有我的容身之處。這座長安城,太令我傷神了。”


    裴漠問:“是因為李瑨嗎?”


    聽到李瑨的名字,裴嫣有一瞬的失神。可這短暫的怔愣很快被酸楚和恨意取代,她咬著唇,深吸一口氣道,“李瑨對我殷勤之時,我的確想過曲意逢迎,讓他一步步沉淪,墮入萬劫不複之地。可如今轉念一想,著實沒必要,他那麽驕躁愚蠢,即便沒有我從中作梗,也遲早要滅亡。”


    她說著刻薄的話語,可眼中卻無一絲快意,隻疲倦道:“我累了,裴漠。”


    “換個環境也好。”見她心意已決,裴漠也不再強留,順口問道,“您想在哪兒定居?我命人給你安頓宅邸。”


    “不必,我當雲遊四海,歸隱山林。”


    裴嫣決然起身,拿起紗笠戴在頭上,遮住豔麗的容顏,視線追隨著門外掠過的飛鳥,輕聲說:“不要來尋我,你們找不到我的。”


    說罷,她轉身出門,白色的紗笠隨風輕舞,不曾回頭。


    裴漠便知道,她這一轉身,也許一輩子都不會回來了。


    中元節又名鬼節,傳說這日鬼門打開,人們死去的陰魂會從地府歸來,探望親人。


    這日祭祖,皇子皇孫們照例要叩拜先祖靈位,誦經祈福。


    李心玉在點著上百盞長明燈的太廟中跪了一天,腿都麻了,一本經文抄得龍飛鳳舞的。


    “心兒,怎麽心不在焉的樣子?”皇帝這陣子精神稍濟,便也強撐著駕臨了祭祀,見李心玉一副心神不寧的模樣,忍不住問道。


    “沒事,父皇。”


    李心玉一想到裴漠還在宮外等她,恨不得通篇狂草,好不容易抄完經文,她將筆一擱,揉揉酸痛的手腕長舒一口氣。


    此時皇帝還在祖廟中祈福,李心玉不好先行離開,便湊過去小聲道:“父皇,您累了罷?我扶您回去歇息。”


    李常年看了眼外頭微微黯淡的天色,搖搖頭:“還早,朕再抄錄幾頁。”


    李心玉失望地‘哦’了一聲,眼神一個勁地往外飄,短短一瞬間,已在蒲團上換了好幾個坐姿。


    李常年見她這副模樣,便知她肯定藏了心事,忍笑道:“你出去玩罷,讓白靈跟著,宮禁前回來。”


    得到允許的李心玉瞬間解禁,快步跑出門外,還不忘回頭笑道:“謝謝父皇!”


    夜幕降臨,李心玉提著裙子跑過長長的宮道,翠色的羅裙燈火中翻飛。


    來不及等待安排輦車,她跑到宮門外,裴漠果然已經等候在此。


    “裴漠!”她笑著朝他招手,笑顏在宮牆的燈火下格外明媚。


    裴漠今日穿了一聲鴉青色的暗紋武袍,脖子上露出兩片雪白的中衣衣襟,正站在一匹油光水滑的黑鬃駿馬邊,笑得極具侵略性。


    “殿下出來得這麽早?”裴漠很是驚喜,下意識張開雙臂摟住撲過來的李心玉。


    “父皇開恩,特允許本宮出來與駙馬幽會!”李心玉挑了挑眉尖,抱著裴漠的腰不撒手,“我們去哪兒玩?去放天燈麽?”


    “好,放完天燈帶你去個地方。”


    裴漠雙手環住李心玉的腰,不費吹灰之力便將她抱上馬背,隨即將下巴擱在她的肩上,對她笑道:“抓緊馬鞍,當心掉下去。”


    李心玉攥著馬鞍子,回首在裴漠臉上吧唧一口,說:“快走快走,宮禁前還得回來呢。”


    “殿下的侍衛還在後頭看著,別亂動。”裴漠按住她不老實亂動的手,輕快一笑,“我可不想當眾辦了你。”


    說罷,他一揚馬鞭,朝熱鬧的街市而去。


    朱雀街有一座天橋,朱紅的畫橋橫貫大街上空,像是懸在天上似的。因是中元節,人們大多上山掃墓祭祖,要麽就是去河邊燃放河燈,極少有出來尋樂的,因此天橋上頭空蕩得很,最適合二人相處。


    裴漠買了天燈,拉著李心玉的手進了琉璃閣,上了高樓,然後推門踏上天橋。


    從橋上俯瞰長安,此時萬家燈火齊明,匯成一片汪洋的火海,天橋靜謐無人,唯有長夜浩瀚,清風徐徐,星鬥如炬。


    裴漠與李心玉並肩站在橋上,點燃了燭油,天燈受熱臌脹,如同翩翩欲飛的蝶。


    他們相視一眼,眸中有溫柔的火光跳躍。兩人同時鬆手,兩盞被燭火染得橙紅的天燈便晃晃悠悠地飛起,越飛越高,越飛越高,最終變成螢火般大小的紅點。


    裴漠握住她的手,與她十指緊扣,低聲道:“這個時候是否該說些什麽?”


    “許願吧。”李心玉想了想,望著天際的天燈說:“一願盛世太平。”


    裴漠看著她,眼神晶亮:“一願與殿下長相廝守。”


    “二願親友安康,福壽綿延。”


    “二願與殿下長相廝守。”


    李心玉沒忍住笑意,側首問道:“你怎麽許的都是同一個願望?”


    裴漠正色道:“多說幾遍,上天才會聽見,庇佑你我。”


    李心玉打趣他:“是誰元宵時還說心誠則靈,即便不說出口,神明也會知曉?”


    裴漠望著她生動的笑顏,忍不住低下頭,與她額頭相觸,鼻尖相抵,輕柔而固執地說:“三願與殿下長相廝守。”


    李心玉心弦一動,甜蜜非常,嘴角的笑怎麽也收不住,輕聲說:“三願我所愛之人,所許之願皆能成為現實。”


    畫橋之上,星空璀璨,明月如紗,紅樓燈火明媚,裴漠與李心玉執手相對,安靜地接了個吻。


    李心玉靠在裴漠懷中,心想若早知道和他在一起如此開心,前世的她說什麽也不會放手。


    “我想帶你去見我的爹娘,可以麽?”一吻畢,裴漠與她呼吸交纏,低聲問道。


    李心玉訝異:“去哪兒見?”


    裴漠道:“我將他們的遺骨重新安葬,靈位供奉在府中,你可願隨我回府祭拜?”


    李心玉有些猶疑,難得生出幾分不自信來,想了想道:“你爹娘會不會不喜歡我?”


    “你這麽好,為何不喜歡你?”裴漠捏了捏她的掌心,鼓勵道,“靈位而已,醜媳婦還要見公婆呢。”


    李心玉聽不得別人說她‘醜’,當即一挑眉毛。


    裴漠淡然道:“何況殿下一點都不醜,又美又好吃。”


    於是,李心玉又莫名其妙地被拐進了國公府。


    大堂中擺放著裴家先祖的靈位,整整四排,李心玉剛一跨進來就有些犯怵,畢竟這裏頭有好幾位是死於冤案之中。


    裴漠給香爐上插了線香,回身見李心玉站在門外的夜色中,了然一笑,轉頭朝靈位認真道:“心玉是我此生最愛,你們別嚇著她。”


    見他一本正經的樣子,李心玉也就沒那麽緊張了,走進堂中執香拜了三拜,說:“老國公,老夫人好。”


    想了想,她又道:“冒昧前來,希望你們不要生氣。”


    她將香插入爐中,裴漠隨即握住她的手掌,對裴胡安夫婦的靈位鄭重道:“爹,娘,這是我未來的夫人,我很愛她。”


    李心玉立刻道:“我也很愛你。”


    裴漠笑了,端起案幾上的酒碗,將酒水灑在腳下,“願爹娘在天英靈,能祝願我倆白頭偕老。”


    咚——


    遠處山中傳來綿長的鍾鼓聲,恍若天籟雲間傳來。


    李心玉牽著裴漠的手走出院子,尋著鍾聲來的方向望去,問道:“此時不是整點,為何有撞鍾之聲?”


    裴漠解釋道:“山間寺廟,為祭孤魂野鬼而鳴鍾三聲。”


    李心玉‘噢’了一聲。


    隨即第二聲鍾聲傳來,又是‘咚’得一聲,振聾發聵。


    明明是從遠山上傳來的聲響,李心玉卻覺得五髒六腑都好像被震得顫了三顫,靈魂仿佛要被震出體外似的。


    裴漠覺察到李心玉的不對勁,回首一看,頓時被她僵白的臉色嚇了一跳。


    “心玉,你怎麽了?”他忙扶住她,給她擦了擦額角的冷汗。


    “我……”


    話還未說出口,遠處又是鍾聲撞響。


    李心玉腦中嗡的一聲,瞳仁驟縮,整個人仿佛靈魂出體飛向天際,成了孤魂野鬼,從上而下俯視一切。她腳下一軟,直直地倒在裴漠懷中。


    陷入黑暗前,她努力地抬手,似乎想要觸摸裴漠因驚愕焦急而微微扭曲的臉,卻沒能成功。


    李心玉以為自己又要死了。


    她夢見自己在一片漫無目的的黑暗中行走,走著走著,她像是突然跌進了一個無底洞,強烈的失重感壓得她不能呼吸。


    李心玉尖叫一聲,猛地驚醒過來。


    “心玉!”手上一暖,裴漠焦急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帶著顫音道,“你怎樣了,哪裏不舒服?”


    “裴漠?”


    李心玉的視線慢慢聚焦,發冷的身體也漸漸感受到了溫度。她發現自己半躺在裴漠的懷中,而他的身體,因極度擔憂害怕而微顫。


    “沒事啦,裴漠。”李心玉拍了拍他的手臂,往他懷中縮了縮,“我睡了多久?”


    “不到一刻鍾,已經讓白靈去請太醫了。” 裴漠緊緊地擁著她,神情仍是沒有片刻鬆懈。


    “驚動太醫,父皇和皇兄又要擔心了。”李心玉坐直身子,捧著裴漠繃緊的臉龐道,“我真的沒事,也許是前些日子太累了,身體有些疲乏。”


    裴漠伸出兩根手指按在李心玉的脈上,發現她脈象的確漸漸平穩,並無異常,這才鬆了口氣。


    “我很害怕,殿下。”裴漠說,“萬一你又拋下我獨自離去,我該怎麽辦?”


    看見裴漠難得脆弱的神情,李心玉心中泛起一陣綿密的疼痛。她不知該如何緩解裴漠的擔憂,隻能一遍又一遍地親吻他的唇,安撫道,“不會的,裴漠。我們才許了願,要長相廝守的。”


    裴漠仍是不放心,定要太醫診斷後才放她回去。


    隻要涉及襄陽公主的事都是天大的事,太醫院的人很快就來了,號脈會診,沒過多久就給出了答複。


    “公主體虛,確實是太累了。”太醫令一邊開方子,一邊對寸步不離的裴漠道,“前些日子公主侍奉陛下,徹夜不眠,想必是還未調理過來。蕭國公勿急,讓公主安心調養數日便好了。”


    李心玉半躺在床上,眨著眼笑道:“太醫,本宮乏力,是不是不宜奔波勞累?”


    “嗯?公主還有哪裏不舒服嗎?讓老臣再來看看。”


    太醫令放了紙筆起身,卻見李心玉擠眉弄眼地給自己使眼色。


    老太醫看了看鬼精靈的李心玉,又看了看旁邊擰著眉的裴漠,恍然大悟,笑道:“是啊是啊,公主乏力,應在蕭國公這兒休息一晚,不宜奔波。”


    “白靈,聽見了沒?勞煩你回宮與父皇、皇兄說一聲,讓他們不要擔心。”說罷,她將被子蓋到胸口,睜著晶亮的眼睛道,“本宮要睡了。”


    “噢,老臣告退。”太醫令放下藥方,隨白靈一同退下。


    待到四下無人,李心玉才笑著朝裴漠招招手,拍床道:“小裴漠,過來呀。”


    裴漠無奈,脫了靴子和外袍在李心玉身邊躺下,將她擁入懷中。


    李心玉的手從他衣襟中鑽入,又開始不老實起來。


    “殿下。”裴漠壓低的嗓音透著無可奈何。


    “你不做麽?”李心玉眨眨眼,“本宮都送上門來了。”


    “今日不做了。”裴漠吻了吻她的額頭,眼中帶著幾分心疼,“你先睡會,一個時辰後起來吃藥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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