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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警惕

  第18章 警惕

    謝菱知道這所謂的道歉, 多半不過謝寶珠是從自己手裏討董興華名片的借口罷了。


    不過她暫時不打算理會。


    隻要不算計到自己頭上,她暫時還不想跟做什麽都心想事成,順風順水的女主翻臉,大家各走各的路就好。


    謝寶珠也不是傻子, 她見謝菱對自己的話沒什麽反應, 雖然有點失望, 但也沒有著急,噓寒問暖了幾句就走了。


    倒是沈熠文心情複雜, 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跟了上去。


    這天開始, 謝寶珠時不時就跑來敲門, 一副要培養姐妹感情的樣子。


    謝菱不厭其煩。


    她不願意再待在招待所裏給當女主當任務NPC刷日常,幹脆試探著問沈琴:“明天想去哪裏玩嗎?”


    沈琴情緒不高,但還是強打精神:“哪裏都行, 要不咱們去問問這兒工作的同誌?”


    兩人正說著話, 就聽到敲門聲。


    “沈琴同誌,有你的電報!”


    是招待所的工作人員進來送電報紙。


    內容很短, 就隻有幾個字。


    “沈琴和菱速歸媽”。


    雖然不知道是什麽事,但兩人還是立刻收拾東西回了城。


    車剛開沒多久,謝菱就察覺到身邊的沈琴好像慢慢變得話多了起來。


    她不動聲色地觀察了一會, 發現不是自己錯覺, 於是問沈琴:“你最近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沈琴愣了一下:“沒有啊?”


    “可這兩天你連話都不怎麽說了?”


    沈琴猶豫了一下,欲言又止:“也沒有……我看謝寶……你姐來找你……你也沒說什麽……”


    謝菱側頭看她。


    沈琴終於還是忍不住了:“謝菱,謝寶珠她不一定是真的想對你好,前兩天我去吃飯,瞧見到她在小包廂裏跟人打聽董老的消息,還問有沒有人知道你是怎麽撿到他的藥的。”


    “我本來都有點信了, 以為她是真心道歉,可聽她跟別人說話的口氣,對你根本沒有一點尊重……”


    “我知道。”謝菱說。


    “啊?什麽?”


    沈琴本來還小心翼翼的,生怕話說得太直傷到朋友,冷不防聽到這樣的回答,一時都有點反應不過來。


    謝菱看她像隻受驚的兔子一樣,不由得有點好笑。


    “我知道她隻是做表麵功夫而已。”她說,“其實如果不是怕掃了你的興,前兩天我就想提議回去了,天天被纏著,也挺煩的。”


    “我又不是傻子,誰對我好,誰對我不好,我怎麽可能感受不到。”她輕聲說,“沈熠文是你堂哥,他又肯定是要護著謝寶珠的……我也不想當麵做得太難看,不然你的麵子往哪放?”


    沈琴愣住,隨即“啊”了一聲,頗有些懊惱地說:“你怎麽不早點告訴我!我老早就不想跟他們待在一間屋子裏了,煩死!又怕你想跟她和好,說出來會叫你不高興,又怕你們真的和好了,你肯定會給她欺負……”


    如果說之前她還一直擔心謝菱對沈熠文癡心不改,相處的機會多了,會忍不住繼續犯傻,可看了這麽久之後,如果還沒發自己這位朋友是真的對沈熠文一點想法都沒有的話,那就是眼睛有毛病了。


    沈琴像心裏一塊大石頭終於放下,一路上嘰嘰喳喳,不斷跟謝菱說這個,說那個,勸她千萬不能心軟雲雲,又鼓勵說:“你放心吧,憑你的能力肯定能考上軍文院,等上了學就不怕家裏人偏心了,到時候又有津貼,又有補貼,畢業了還能分配工作,文工團的人,誰不高看一眼?根本不靠他們!”


    沈琴樂觀得很:“說不準我媽急著拍電報過來,就是為了學校的事情呢?我看肯定是錄取通知書下來了!”


    謝菱很清楚錄取通知書絕不會那麽快,多半是有點什麽問題,不過車到山前必有路,看到沈琴興高采烈的模樣,她著實不願意破壞,隻跟著一起談天說地。


    ……


    招待所的車開得很快。


    司機跟沈爸爸是老相識,直接把兩人送回了沈家。


    他們一大早從城西招待所出發,踏進家門的時候,牆上的時鍾剛敲過十點。


    這天正好是周末,沈爸爸去值班了,隻剩沈媽媽放假在家。


    她一聽見動靜就連忙出來接人,見到女兒全須全尾,小臉紅撲撲的朝自己撒嬌,這才放下心來,笑著跟謝菱打了個招呼,又問:“路上沒什麽意外吧?”


    三人進了屋,沈琴早就憋不住了,連忙問:“媽,什麽事急急忙忙地把我們叫回來?”


    沈媽媽微笑著對著謝菱說:“當然是好事,昨天軍文院老師特地來了一趟……”


    沈琴激動極了:“是不是我們的錄取通知書下來了!”


    沈媽媽又好氣又好笑:“你倒是想得挺美!是來找我們小菱的。”


    謝菱略微察覺到了一種微妙的氛圍。


    沈媽媽對她一直很不錯,但那是出於對女兒好友的歡迎,同時又希望她能幫忙輔導沈琴考軍文院,所以客客氣氣的。


    不過畢竟是宣傳部裏的幹部,對普通家庭出身,背景不怎麽拿得出手的謝菱,她其實帶有一點高就低的感覺的。


    可今天回來之後,沈媽媽的態度有了隱約的改變,客氣又親昵,不知不覺就把兩人的關係拉得更近了。


    沈琴已經緊張起來,又為謝菱高興,又止不住地擔心:“是成績出來了嗎?是不是謝菱錄上了,我沒錄上?”


    看著女兒一副被嚇到的模樣,沈媽媽也不再賣關子:“成績還沒公布,不過已經出來了,軍文院的老師特別器重小菱,見到成績之後專程來找她。”


    她轉向謝菱:“小菱,恭喜你,軍文院的方主任和褚老師上門來做了通知,你考上了表演專業,安心等錄取通知書就成。”


    沈琴急得直跺腳:“那我呢?我呢?”


    “你也考上了,不過是聲樂專業。”沈媽媽原本還想說什麽,礙於謝菱在,不好多講,隻表情嚴肅地看了女兒一眼,“我找軍文院音樂係的老師問了,你的短板很不少,還要好好努力。”


    沈琴知道兩人都考上,高興得不得了,根本聽不進別的話,隻一個勁又叫又笑,拉著謝菱撒歡,又強行要表功:“你看,還是我說得準吧!我就知道肯定我媽肯定是為了錄取的事情才拍電報給我們!我這叫喜鵲嘴!”


    謝菱忍不住直笑。


    “行了,樂得跟猴子一樣,上躥下跳的!”沈媽媽笑著說,指了指地上的行李箱,“東西就這樣扔著?還不趕緊搬回去。”


    謝菱剛要跟上,沈媽媽把她攔住:“讓小琴也幹點活,你坐著歇一會,我看她能收拾成什麽樣。”


    沈琴興奮得很,根本不在意被親媽說幾句,笑嘻嘻地拖著行李箱走了。


    看到女兒走進了房間,沈媽媽臉上的笑意才收了起來。


    “小菱。”她叫了謝菱一聲,頓了頓,像是想著怎麽組織語言。


    謝菱早就猜到肯定是出了什麽岔子。


    她輕聲問道:“阿姨,是不是我的錄取有什麽問題?”


    沈媽媽愣了一下,忍不住問道:“為什麽這麽說?”


    謝菱說:“阿姨特別體貼,如果軍文院的老師們隻是上門說成績和錄取的事情,您也許會拍電報去招待所報喜,但是肯定不會催我們回來,除非還有什麽別的麻煩。”


    又說:“沒事,您直說吧,不用擔心。”


    沈媽媽抬起頭,看到謝菱鎮定的樣子,心裏忍不住感慨起來。


    老話果然不騙人,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女兒跟自己住了十幾年,收到電報什麽別的都沒想,回來之後也沒覺得自己的說法有什麽問題,可謝菱隻一起相處了很短的時間,就能這麽細心。


    也不知道在家裏的時候是吃過多少虧,才被逼成的。


    嘴巴也甜,還甜得那麽自然,性格又好,特別真誠。


    雖然隨口一提,可被誇體貼的沈媽媽受用得不行。


    越是不經意,越是說明真心。


    這麽好的孩子,偏偏家裏人總是不待見,還是那麽不待見。


    唉,柿子從來都挑軟的捏。


    以前她爸媽也總是可著她欺負,出去外頭一句好話沒有!

    沈媽媽越發心疼,口氣更溫和起來:“其實也沒什麽,軍文院的方主任和褚老師去你家了,本來是想了解一下家裏情況,還有就是學校裏有個要緊的活動,想叫你去參加集訓……”


    “你爸媽,唉……”沈媽媽歎了口氣,“也不知道怎麽想的,就說你特別不適合,軍文院也好,文工團也好,又說你平常表現差……軍文院的老師們怕裏頭真的有什麽問題,又找不到你,幸好打聽到你在這兒住著,剛就那麽巧,我跟軍文院好幾個老師都認識,七拐八茬的,就找上門來了。”


    謝菱眉頭微皺。


    沈媽媽趕緊安慰她:“你放心吧,我已經把真實情況都跟他們說了,老師們聽完之後,都理解得很,你的成績、表現,大家都有目共睹,又不是瞎子,不會理外麵的流言的。”


    “不過以後你一定要好好表現,不能掉了裏子。”


    “世上總有偏心的爹媽,以後就住我們家好了,反正也沒兩月就開學,到時候你自食其力,獨立自主,隨他們偏心去,你管好自己的學習,過好自己的日子!”


    還特地把自己父母以前怎麽偏心,她如何努力奮鬥,最後成就了今天的事情拿出來作為激勵。


    謝菱安靜地聽完,最後說:“希望我以後也能自立自強,就像阿姨一樣。”


    沈媽媽的心裏立刻熨帖得不行。


    她笑著說:“你比我強多了,方主任和褚老師一直誇你,說這麽多年了,從來沒見過你這麽有靈氣的學生,隻要個人能好好學習,學校和老師一定全力培養,將來肯定前途不可限量。”


    褚老師還算了,方主任她可是清楚的,能力、背景,樣樣都是頂尖。


    聽說軍文院已經準備培養她做副校長了。


    更別說,她後麵可是還站著傅家,娘家也撐得起來。。


    能得到方主任的看重和推薦,謝菱隻要不鬧什麽幺蛾子,以後的發展絕對穩穩的。


    正說著話,沈爸爸開門回來了。


    看到媳婦和謝菱兩個人坐在客廳,沈爸爸笑著打了個招呼:“謝菱回來了?小琴呢?”


    沈媽媽站了起來:“來得正好,你開車送我們去一趟方主任家裏吧。”


    謝菱怔了怔。


    沈媽媽就對她說:“這回你的事情這麽順利,主要還是方主任幫著做了推薦,我昨天不知道,後來才找人打聽出來,現在你既然回來了,咱們上門說一聲謝謝也是應該的。”


    又說:“昨天她臨走前特地交代,等你回來一定要第一時間通知,你一個小年輕,可能抹不開麵子,趁著我現在也沒什麽事,陪著一起去一趟好了……”


    “老沈。”她叫沈爸爸,“把廚房櫃子裏那兩瓶茶葉和麥乳精拿出來。”


    沈媽媽正說著話,見謝菱表情遲疑,聲音就變慢了下來:“怎麽了?是覺得我去不合適嗎?”


    她有點不舒服。


    本來想著有個這樣的幹女兒也不錯,以後兩個小的都在一個學校,還能互相照應。


    可掏心掏肺的,還換來對方這樣想,那就沒意思了。


    謝菱連忙搖頭。


    她聽到沈媽媽說要跟一起上門拜訪軍文院的主任的時候,就知道她是真的把自己當做子侄輩在照顧了。


    主動幫著一個外人做這些人情往來,倒貼錢物,還要貼力氣,還容易被人覺得是在沾光,其實是費力不討好的。


    “沒有,我是想著……”她轉頭看了一眼,沒見到沈琴從房間出來,於是繼續說,“要不讓沈琴和我們一起去?”


    沈媽媽一下子站定了。


    “剛剛阿姨說軍文院有要緊的活動,想叫我去參加集訓,不知道那是什麽活動?”


    她見沈媽媽好像沒有反應過來,於是幹脆說得直白了點:“我覺得軍文院的活動,無非就是演出什麽的,既然是演出,不管什麽類型的,能有參加的機會應該都是好事吧?”


    沈媽媽已經聽懂了。


    她在軍文院是有熟人的,不然也不可能在考試前找到學校裏的老師給沈琴來突擊補課。


    可沈家能找到的人脈隻是普通的老師,跟方素娥職位、影響相比,都差得太遠。


    如果沒有謝菱作為中間搭橋的引子,沈家其實不太可能跟方素娥搭上關係。


    說句老實話,她這回上門,其實就有一點借機沾光,跟方家、傅家結識的意思。


    也正是因為如此,剛剛她見謝菱不願意的時候,才有點心虛的不高興。


    但她跟著謝菱上門,提一嘴女兒,和她帶上謝菱、女兒一起上門的效果就完全不一樣了。


    沈媽媽自然是願意的,隻是她還沒有厚臉皮到這種地步而已。


    畢竟沈琴錄中的是聲樂專業,和表演係主任的方素娥交集不大。


    謝菱自然看出來她的心動了。


    “叫沈琴一起去吧。”她勸道,“既然說要去集訓,那肯定是給了學習的機會,多半還要繼續選拔。”


    “我也還沒入學,既然我能去選拔,那沈琴應該也可以,就算不可以,問一句也沒什麽吧?”


    學藝術的,有機會總比沒機會好。


    謝菱自己從前就是一個場子一個場子跑下來的,太知道對新人來說一個曝光的機會有多難得了。


    沈媽媽還沒說話,爸爸站在一邊已經拍了板:“叫上小琴一起去,又不是別人,上回你還說把謝菱當幹女兒看呢,現在怎麽又生分起來了!”


    謝菱也沒等他們再說,幹脆直接進去叫上了沈琴。


    沈爸爸開車,去供銷社又托熟人買了點水果和糖果,四人一行順利抵達。


    他開的單位車在軍屬大院門口就被攔了下來。


    聽說是找方素娥的,門口的警衛員打電話進去確認,過了不一會,出來敬了個了禮,讓他們把車停在門口。


    沈爸爸對媳婦說:“你帶著她們兩進去吧,我在外頭等你們。”


    謝菱幫著提著水果,沈琴拿著麥乳精,沈媽媽走在當先,按著警衛員的指路,很快找到了地方。


    是一戶獨棟院子,外麵有裝飾的防君子鐵門。


    沈媽媽上前按了門鈴,過了好一會裏麵才有動靜。


    謝菱一眼就認出了開門的人。


    當天參加軍文院麵試的時候,就是這一位坐在最中間。


    原來她就是方素娥。


    反派傅廷坤的親媽。


    書裏對方素娥的著墨不多,基本都是側麵描寫,難得有幾次直接出場都是為了通過她的嘴巴誇獎女主。


    軍文院裏的老師們編製屬於部隊,自然都有軍銜。


    但是據說這一位的軍銜跟普通的文藝兵序列不同,不是通過積攢資序得到的,而是真正上過戰場,通過立功得到的。


    謝菱還記得一點原文。


    ——


    方素娥看著兒子:“……是醫生,大大方方的,又有能力,獨當一麵得很,前兩天我在禮堂裏不小心碰到了頭,本來沒當回事,幸好她也在現場,發現不對勁之後及時治療,這才沒出事,後來做了詳細檢查,真的險得不得了。”


    “……人特別好,叫謝寶珠,是軍一院的女醫生,我已經托人去打聽了,看能不能讓醫院院長給你介紹。”


    “……老薑是我以前在南部戰場的戰友,眼光可高,但是對這個謝寶珠的評價好得不得了,說她是難得一見的骨幹人才,人長得漂亮,心地還善良,現在打著燈籠都找不著。”


    “要是說好了,你找時間去見一麵,別這不肯那不肯的,你整天不著家的,別人還委屈了呢!”


    ……


    當然,因為各種原因,這次見麵最後不了了之,但方素娥算是刷了一波存在感。


    讀者們都在留言。


    “啊啊啊!沈隊長,有人要挖你的牆角!”


    “媳婦要丟了!隊長快支棱起來!”


    有幾個激進的罵出來一棟討論樓。


    “死開啊,就知道仗勢欺人,讓院長介紹,是不是壓根沒給人拒絕的機會啊!”


    ……


    “你兒子配不上我們寶珠,滾犢子!”


    還有人在“理性討論”起了方素娥這種性格適不適合當婆婆。


    “最怕這種婆婆了,你看她對謝寶珠的評價,‘大方’、‘有能力’、‘能獨當一麵’、‘人美心善’,這是方方麵麵都要求做到最好啊!要是有一天稍微弱了一點,現在誇得有多高,將來罵得就有多狠。”


    “知道自己兒子整天不著家,還催著娶媳婦,結了婚就守活寡嗎?什麽人品啊!太自私了吧!”


    “簡直是個老巫婆啊!”


    “往往自以為是獨立女性、女強人的人,往往就是最愛壓迫別人的人,這話有點拗口,但話繞理不繞!”


    ……


    之前考試的時候謝菱的注意力全在表演身上,沒有怎麽留意考官的長相,現在趁著當麵打招呼機會一看,發覺這位方主任的五官特別立體,很適合上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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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此同時,方素娥也在看著謝菱。


    為了招這個學生,簡直是唐僧取經,一難接著一難。


    雖然最後還是把問題全部都解決了,可方素娥還是有點忐忑。


    今天終於有機會近距離見麵,方素娥決心好好考察一下。


    長相是沒得挑的。


    五官沒有一點瑕疵,皮膚嫩得一掐就能出水似的,骨相、皮相都好,形體、神態、氣質,也都出類拔萃。


    有舞蹈基礎的,果然就是不一樣。


    外形條件沒毛病,那就要看內在了。


    當了幾十年老師,做了幾十年演員,方素娥一輩子都在琢磨人性,自覺看人還是有兩把刷子的。


    坐下來好好聊一聊就知道了。


    “聽到門鈴響,我還叫了半天人,發現一個都不在家,這才急忙來開門,讓你們久等了。”方素娥笑著說。


    等到進到一樓客廳,她不動聲色地引著謝菱坐在了自己身邊。


    才坐下來談了十幾分鍾,謝菱就感覺到了差距。


    沈媽媽在宣傳口工作,又是個小領導,已經算得上很擅長人際交往,可在這裏完全被壓製住,一點能力都施展不出來。


    方素娥的氣場太強了。


    她問話很有技巧,有幾個問題其實拆到最裏麵是同一個內核,目的應該是互相驗證真實性,可沈媽媽回答的時候一點都沒有察覺到,還滔滔不絕的,甚至可能自以為掌握了節奏。


    兩人寒暄了一陣,方素娥主動說起了沈琴的事情:“上次回去我找音樂係的老師問了一下,都說孩子嗓音條件不錯,就是缺乏一點耐性,底子差了些,藝術學科都是要日積月累才能有收獲的,比起其他科目其實更看重自製力……”


    又提了好幾個小建議,最後還推薦了一個老師的名字:“要是有需要,你們可以去找她教一教,就說是方老師介紹過來的,趁著現在還沒入學,趕緊把發聲練起來……”


    沈媽媽聽得不住點頭,謝了又謝,隻覺得這回果然來得不虧。


    又點了幾句沈琴的情況,見差不多了,方素娥就笑著說:“你們要是還有事,不如先回去忙著,我和謝菱同學正好聊一聊,晚點我叫人送她回蟠桃路就成。”


    沈媽媽自然不可能有意見,一口就答應下來。


    送走了母女兩,方素娥給謝菱換了一杯茶:“謝菱,你個人外形條件很好,文化成績也是拔尖的,不管去到哪個專業,大家都歡迎得很,舞蹈係的老師們直到昨天還在抱怨,說我們搶了好生源。”


    她頓了頓,問:“我看你填的個人情況,已經有好幾年的舞蹈經驗,為什麽沒有去報舞蹈係,而是選擇了表演係呢?”


    這個問題說簡單很簡單,可要回答起來,很容易就看出來個人的想法和人品。


    明明說是閑聊,聊出了麵試的感覺。


    謝菱把手裏捧著的茶杯放下:“主要是出於兩個方麵的原因,一是誌向,二是發展。”


    “我小時候住在鄉下,看過戲班子下鄉唱社戲,當時隻覺得咿咿呀呀的,一點都聽不懂,也沒什麽意思,隻想著等武生翻跟鬥。後來長大了一點,外婆帶我去看了一場話劇,不誇張地說,我整個人都非常震撼:表演居然可以是這樣的形式。”


    “這應該就是我最早的藝術欣賞啟蒙了。


    裏麵的角色哭,我就跟著哭,裏麵的角色笑,我就跟著笑。表演者通過自己的理解,詮釋一個角色,就像那個角色真的存在過一樣,不同的表演者表演同一個角色,也都有自己的不同側重、不同表現,這一點特別吸引人。


    看得多了,我就想,為什麽我不可以演?


    不怕方老師您笑話,我偷偷對著鏡子學著演過不少角色,隻是不好意思讓人知道。”


    謝菱笑了笑。


    方素娥的坐姿原本一直是放鬆的,聽著聽著,慢慢就坐直了身體,靠得更近。


    她也笑了起來,鼓勵地說:“對我們演員來說,這都是很好的嚐試,我不上台的時候也經常自己對著鏡子練習,對比表情、動作、神態的差異在哪裏,算是跟你殊途同歸了。”


    又問:“你都扮演過哪些角色,是怎麽理解人物性格的?”


    謝菱就詳細列舉了幾個例子,逐一分析,總結了自己從前做過的人物小傳和分析。


    都是小說裏提過的經典劇目,方素娥作為軍文院的老師,自然了如指掌。


    她原本是考校的心態,想通過幾個簡單的問題來看看謝菱的思想品德,再通過回答裏對於不同人物的點評來判斷道德傾向。


    可聽著聽著,方素娥就忍不住加入討論起來。


    越是經典劇目,經典角色,可供挖掘的點、麵就越多。


    謝菱對角色的熟悉程度高得讓方素娥驚訝。


    一個沒入學的考生,居然已經自己做人物小傳了?

    還做得那麽好。


    甚至其中選取的不少分析切入角度,連方素娥都是第一次聽說,不單是新奇,也很有研究價值。


    兩人一談就是好兩三個小時,茶水都換了好幾回。


    謝菱最後才把那個問題答完了:“舞蹈當然也是一種非常棒的表現形式,我以後也不會放棄練習舞蹈,它通過身體表現,結合音樂,一樣能傳達給人情緒和美,但是相對而言,戲劇的表達更外放,也更豐富,舞蹈裏很難有具體的語言內容輸出,戲劇裏卻可以包含舞蹈表現,我可以根據劇本的描寫豐富人物形象,具象化一個角色,這種具象更多維、立體。”


    “表演能通過人物的塑造,劇情的走向,來傳達思想、情緒,對觀眾進行潛移默化的影響。”


    “如果有機會,我想要演出不同的角色,讓更多人看到。”


    她的語速不徐不疾,聲音也很穩定。


    方素娥一邊聽一邊點頭,聽到最後,心裏已經是說不出來的滿意。


    要都能是這樣的學生,她們老師得多輕鬆啊!

    學表演不怕有功利心,更不怕有企圖心,最怕就是無欲無求。


    無欲無求,就代表著對角色也不會有熱情。


    可以說,今天這次見麵中謝菱的表現徹底消除掉了方素娥的忐忑。


    她從房間裏拿了一個本子出來。


    “你看看這個。”


    謝菱接過來打開,裏麵夾了幾張劇本。


    劇本第一行的字被人用筆塗黑了大半,隻剩下三個字。


    《映山紅》。


    開頭一張是全劇簡介,後麵幾頁紙則是一個具體的劇本片段。


    看完簡介,謝菱一下子就有印象了。


    書裏特地提到過這部劇,據說演出的時候引起了巨大的轟動。


    謝寶珠就是通過在現場創造親自救治的機會,從而結識了某位臨時出席觀演的人物,為沈熠文爭取到了一個很好的表現機會,接連立功,才能夠使其早早得到越級提拔。


    可以說這部劇提供了平台,成就了男女主事業的起點。


    《映山紅》是圍繞進步青年宋清蘭、軍閥二公子王氓開展的故事,整部劇家國大義與感人愛情雙線並進,主角們毅然放棄富庶的生活,投身革命事業,為了撕破陳腐的舊封建並肩奮鬥。


    除了主角,劇裏有一個叫雲露的配角,她做盡壞事,手段下作,最後才醒悟過來,然而為時已晚。


    謝菱拿到的片段並不長,是女主宋清蘭和女配雲露的對手戲。


    ——


    宋清蘭斥責道:“都是被壓迫的苦命人,你為什麽要當她的幫凶?!”


    雲露滿臉都是淚,跪在地上悲嚎:“媽媽交代下來的話,我一個姐兒,難道還能不聽嗎?要是不做,我會被她活活打死的!”


    看著她涕淚橫流的樣子,宋清蘭的眼淚也湧了上來。


    是啊,她也隻是一個可憐人罷了。


    ……


    然而下一幕就是女主無意間聽到雲露對其他人說話。


    雲露嘲笑:“一樣是公館裏的姐們,那個宋清蘭還以為自己幹淨到哪裏去呢!遲早都要伺候客人的,我這是幫她,等掛上了牌,還能多賺點體己錢,將來治病全靠這個了!”


    “看不慣她那副故作清高的樣!等著吧,有她哭的時候!”


    ……


    謝菱沒用多長時間就看完了。


    “方老師,這是?”


    方素娥沒有直接回答她,而是問道:“這裏麵的角色,你覺得哪一個的難度最大?”


    謝菱毫不猶豫地說:“應該是雲露吧。”


    “為什麽?”


    謝菱說:“這個角色很複雜,不能簡單地讓她‘一壞了之’,偏偏她出場的戲份很零碎,需要在短時間裏把人物立起來,既要表現出她的心理矛盾,又不能太過突兀,合理跟循序漸進是最難的。”


    “我也覺得是雲露。”方素娥笑著說,又問,“如果給你機會參加這個戲,你最想演哪一個?”


    聽到這一句話,謝菱知道自己應該是已經通過了方素娥的考核。


    她隻是是一個待入學學生,不可能有什麽挑選角色的餘地,估計重要的角色早就已經定下來了。


    不過既然被問到,她還是直接回答:“我想演雲露。”


    “哦?”方素娥問,“你不覺得這個角色太‘壞’了嗎?”


    謝菱搖了搖頭:“對演員而言,角色很難用‘好’、‘壞’去定義吧,能合理地立住一個角色,就是‘好’,不能,就是‘壞’,至於對角色的道德、立場評價,隻能交給觀眾。


    而且單看您給我的這個片段,我覺得雲露並不是沒有掙紮,說的話也不全是欺騙,但她的出身和時代的黑暗決定了這個角色隻能是一個悲劇,編劇應該不是把她往單純的‘壞’去寫的,她是怎麽變壞的,為什麽甘願變壞,還想讓別人跟她一起變壞,應該才是這場戲要表達的重點,隻要能演出來,就能啟發觀眾去思考。


    這個劇的目的不是讓觀眾去罵某些角色,而是引導他們去挖掘更深層次的原因,了解新時代來之不易,批判舊封建無形‘殺人’的可怕。”


    “不過這隻是我的想法,畢竟還沒有看到完整的劇本,而且就算給我演,也不一定能演出來好的效果。”


    聽到這裏,方素娥徹底放心了。


    有時候好演員除了靠培養,還要靠撞運氣。


    她的運氣可太好了。


    方素娥把在桌邊放著的劇本遞了過去:“這是完整的劇本,你回去好好看看,熟悉一下各個角色,尤其是雲露,周一早上八點來學校集合吧,可以嗎?”


    到了這個時候,她也不怕交底了:“這部戲,學校和部裏都很重視,是特地為了國慶排得,現在時間緊,任務重,你加入得晚,還是要多多下功夫。”


    謝菱呆了一下:“我試雲露?真的可以嗎?”


    “怎麽,不願意?”找到了合適的人,方素娥也輕鬆起來。


    看到這個一直侃侃而談,淡定自如的學生突然卡了殼,方素娥忍不住打趣她:“你先別高興得太早,還要試演篩選,萬一演得不好,還不一定能落到你頭上。”


    謝菱還沒來得及回答,忽然就聽到開門聲,轉頭一看,隻見一個男青年推門走了進來。


    長腿,高個,五官立體,長得非常俊朗。


    他雖然身著便裝,可背脊挺得筆直,軍人的氣質不要太明顯。


    “廷坤?不是去看你爺爺了嗎?我還以為你今天不回來。”


    “回來接你去吃飯。”傅廷坤回答。


    方素娥給謝菱介紹:“這是我兒子傅廷坤。”


    又說:“這是謝菱,今年的新生。”


    謝菱站起來,客氣地往前傾了傾身子,打了聲招呼:“你好。”


    傅廷坤先看了她一眼,才點了點頭:“你好。”


    他聲音有一點沉。


    謝菱忽然有點明白為什麽每次傅廷坤出場的時候,評論區都有讀者在叫,說男主沈熠文的人設太弱,不夠帶感了。


    甚至還有不少人留過言哀嚎,說為什麽傅廷坤是反派不是男主,自己更吃這一款。


    如果說沈熠文是成長型的男主,那傅廷坤就是已經長成了。


    成熟,沉穩,鋒芒半掩,但讓人根本無法忽視。


    是真的有點子魅力在。


    不過見到傅廷坤回來,謝菱一看時間,才驚覺已經快六點了。


    “打擾了方老師這麽久,我該回去了。”


    方素娥留她:“吃了飯再走吧?”


    開什麽玩笑。


    謝菱連忙搖頭:“我今天剛回來,沈媽媽一大早就開始準備了,來之前還交代一定要記得回去吃晚飯。”


    方素娥也不強留:“那正好,讓廷坤送我們一起出去。”


    傅廷坤點了點頭:“可以。”


    既然是順路,謝菱也不再拒絕。


    三人收拾了一下,臨出門前,方素娥還特地把沈家帶來的禮品都裝上了車,還搭了點其他的回禮。


    “她們剛剛在的時候我不好說,下回你來的時候不要帶東西了,影響不好。”她交代,“水果我就留著,其他都帶回去吧。”


    傅廷坤開的是軍用吉普車。


    謝菱和方素娥坐在後麵,說了一會劇本。


    等門口升起鐵欄放行的時候,傅廷坤通過內後視鏡看了看後座。


    上回他還以為自己弄錯了,現在看,這個謝菱應該就是自己在二區家屬院裏見過的那一個。


    當時給他的印象很不好。


    跟那天的穿著打扮比起來,今天的這個謝菱簡直像是重新投胎了一樣。


    到底哪個是真的?如果這個是真的,那她那副模樣是圖什麽,如果那一個才是真的,那她今天又是在做什麽?

    傅廷坤心裏產生了一絲警惕。


    這些年想討好方素娥的人數不勝數,畢竟走通了她的門路,等於同時交好了傅、方兩家。


    隻是成功的人寥寥無幾。


    方素娥本身就是一個持身很正的人,主意大,醉心專業,也沒什麽特別的喜好。


    但是這一次,傅廷坤很明顯地感覺到了不同。


    他媽媽應該是真的很喜歡、很欣賞這個學生,心情好得嘴巴上的笑都沒有停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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