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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玫瑰

  第36章 玫瑰

    兩個半小時仿佛隻一眨眼的功夫就過去了。


    等到結束的音樂響起, 所有演員上場謝幕,禮堂裏的觀眾們紛紛都站了起來

    其他人返場的時候,眾人都是鼓掌,然而等到謝菱上台的時候, 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


    “雲露!”


    那聲音極大, 引得觀眾們紛紛矚目, 循著方向找發聲的人。


    那人叫完一聲,並沒有就此停下, 而是又叫:“吳氓配不上你!”


    禮堂裏頓時哄堂大笑,氣氛快樂極了。


    謝菱站在台上, 燈光當頭照著, 讓她看不清台下的人,但也被這樣明顯帶著善意的“建議”弄得忍俊不禁。


    她抿嘴一笑,接過一旁的張葉茗遞過來的話筒說了一聲“謝謝”。


    謝菱的氣質雖然柔和, 可總有一種冷清的美感在裏麵, 此刻這一笑,和著亮燦燦的雙目, 笑靨猶如冰雪消融,山花初綻,美得令人心醉。


    這話剛出口, 整個禮堂裏都響起了熱烈的鼓掌聲, 呼喊聲,有人叫“雲露”,有人叫“小雲”。


    小雲是雲露的小名。


    劇目的最後,雲露為了把藥品送出去,死在了吳氓懷裏,臨死前抬起手想要去摸他的臉, 一邊還斷斷續續地告訴對方自己的小名叫“小雲”,做夢都想要聽心上人叫一聲。


    然而吳氓還沒叫出口,她就斷了氣。


    一有人開頭,其餘人都跟著叫起了“小雲”。


    劇裏的雲露做過許多錯事,可最後還是幡然醒悟,用自己的鮮血和生命為先行者們奪回了救命的藥品。


    這個人物前期明明並不怎麽討喜,然而在謝菱的詮釋之下,卻充滿矛盾的美感,到了中後期幾番轉折,態度、行為、思想一變再變,多次進步提升,加上最後死得實在慘烈,又那麽無怨無悔。


    越大的遺憾,就越讓觀看者心碎,也越觸動他們的感情。


    雲露這個角色的多麵性和複雜度超過了男女主許多倍,她滿身了爭議,卻又那麽富有魅力,牽動著觀眾們的心。


    成百上千的觀眾齊聲叫同一個名字,剛開始還有點雜亂,到了後來則是越發整齊,如同山呼海嘯一樣。


    謝菱感動之餘,又覺得不安得很,求助地看向了身邊的張葉茗,又看了看隔壁飾演老鴇的演員。


    兩人都笑著對她做了個鼓勵的動作。


    謝菱隻好朝著台下躬了躬身。


    **

    這次散場比以往所有劇目耗費的時間都長。


    觀眾們遲遲不願意離場,都在討論劇情、人物、主題。


    主線劇情圓滿,男女主最後有情人終成眷屬,藥品完璧歸趙,可以說是個喜劇。


    唯一讓人意難平的隻有雲露。


    雲露不過是其中一個重要的配角,她的死按理應該僅僅是一個點綴,是一段波折,可觀眾們卻不肯就此善罷甘休。


    針對她的行為究竟是不是情有可原,眾人基本分為了兩派,並且發生了極大的爭論。


    沈熠文身邊的發小們也自發地跟陌生的“鄰座”辯論起來。


    “小雲進公館難道是她自願的嗎?她為什麽采取那種錯誤的方式,走上錯誤的道路,難道不是由於從小耳濡目染?你難道能要求大染缸裏的布永遠保持白色嗎?不能吧?”


    “錯了就是錯了,對了就是對了,小雲雖然可憐,可她的確做錯了那麽多事,如果這樣也能原諒,那是不是那個老鴇也情有可原?軍閥也情有可原,我們做事要有原則,原則放在第一位,我們可以同情小雲,但是不能原諒她……”


    “你說的什麽屁話!小雲不要你這廉價的同情,你和那些壓迫她的人有什麽區別?你不要叫她小雲,你不配!你就是那個吳氓!”


    “你誰啊你!我隻是說她錯了,憑什麽不讓我叫她小雲!”


    沈熠文沒有參合那群人幼稚的爭執。


    他等了一會,趁著眾人不注意,偷偷站了起來。


    繞過座位,朝著自己早早就打聽過的路一直往前走,他終於來到了通往後台的小門,正要跨進去,就見到一個熟麵孔從裏麵走了出來。


    “沈同誌?”來人是飾演雲露小丫頭的一個學生,見到沈熠文,她熱情地打了個招呼,“你也來看表演了?”


    沈熠文點了點頭,又問道:“今天的演出真成功——大家都還在後台裏麵嗎?”


    對方露出了一個了然的微笑:“你來找謝菱吧?”


    沈熠文有點尷尬,但還是點了點頭。


    “那你來晚了。”女學生惋惜地說,“一下台,已經來了好多人要見她,都是不好推的,還有人想現在請她去吃宵夜……”


    “老師們也不怎麽不高興,隻是學校的車要等齊人才好走,大家又要收拾又要卸妝,還要好一會,也不好攔得太難看。”


    沈熠文耳朵裏聽到這一番話,心裏頗為煩躁。


    現在能找到後台的,用腳後跟來想也知道肯定多半都是些領導幹部。


    於情於理,謝菱跟他們應酬都是很正常的。


    可一群老男人,鬼知道心裏都打些什麽主意?

    要是被占便宜了怎麽辦?

    她一個剛入學沒幾個月的大一新生,現如今不過嶄露頭角,也沒半點背景,難道還能反抗?


    不!他不能坐視不理!

    “小菱現在在哪?”沈熠文再也不能忍,馬上問道,“都快十一點了,這麽晚,還留在外麵實在不太安全——我送她回學校吧。”


    女同學說:“學校這個時候沒熱水,他們讓謝菱上方老師家裏去。”


    明明已經開學,怎麽又住傅家?


    沈熠文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但方素娥是謝菱的係主任,他之前還能借著謝寶珠搭點關係,現在什麽也不是,自然不可能站出來反駁——就算反駁了,也不會有人聽。


    隻稍微想了兩秒鍾,他就又說:“你們這不是還要一會嗎?待會車子肯定是直接回學校,也不方便單管她一個,剛好我開了車過來,還是我來送小菱好了。”


    女同學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但還是笑著說:“沒事,這些方老師都會安排的,不用我們操心。”


    沈熠文一句“我又不是你們”險些就脫口而出,幸虧還是忍住了。


    他見對方沒有鬆口的意思,就直接說:“我看看去。”


    說著伸腿就要進去。


    本來沈熠文作為學校老師特地請來給男主駱思華做形體輔導的,又來陪了那麽多次排練,是算得上半個工作人員,不需要任何防備的。


    可之前謝媽媽和謝寶珠來學校鬧了那一次之後,大家都對謝家的糟心事有所了解。


    女同學正猶豫要不要阻攔,扭頭一看,見到後麵門洞裏走來兩個人,頓時鬆了口氣,指著說:“哎呀,看,傅團來接人了,我都說不用操心的吧!”


    沈熠文愣了一下,抬頭一看,果然見到一男一女朝著自己的站著的方向走了過來。


    兩人挨得很近,一邊走還一邊不住說話。


    等到能看清他們臉的時候,就見到不知道是不是某句話聽不清,走著走著,男人忽然放緩了腳步,低了低頭,靠向了女方。


    兩人就這樣一人低頭,一人抬頭,彼此之間的距離不超過兩個拳頭。


    是傅廷坤和謝菱。


    傅廷坤身上還穿著軍裝,臂膀上掛著的軍銜和胸前的徽章刺痛了沈熠文的雙眼。


    今天是國慶慶典,如果不是靠著長輩的蔭庇,沈熠文也好,他的夥伴們也罷,沒有一個可以有資格拿到票。


    可看傅廷坤這個打扮,明顯是坐在前幾排的貴賓位上。


    認真算起來,兩人其實沒有相差幾歲,可得到的待遇卻天差地別。


    不僅僅在看表演上。


    沈熠文從沒有這樣恨過自己的視力為什麽那麽好,把對麵人的表情、神態都看得那麽清楚。


    通往後台的路燈昏黃,傅廷坤身形高大挺拔,而此刻已經換上連衣裙,卸了妝的謝菱,在他身邊被襯亭亭玉立。


    兩人站在一起,美得猶如一幅色彩濃豔的畫,那麽和諧,那麽有氛圍感,無比形象地詮釋著“般配”兩個字。


    他們的心思顯然都在對方身上,壓根沒有留意到遠處的“其他人”,明明已經迎麵遇到了,也隻是一瞥而過。


    “小菱!”沈熠文不能忍受自己被無視,隻好提前出聲叫道。


    謝菱一臉驚訝地轉過頭。


    沈熠文立刻就迎了上去。


    他掏出一枝藏了很久的紅玫瑰,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小菱,恭喜你,今天的演出很成功!”


    玫瑰被壓在口袋裏好幾個小時,本來已經半開的花苞已經扁扁的,完全變形了,不僅不好看,看起來還有點髒。


    不過這畢竟是玫瑰。


    沈熠文從前約謝寶珠去公園裏看花的時候,謝菱也不要臉地追著去過,還特地挑謝寶珠去衛生間的時候送過幾朵不知道從哪裏弄來的月季花。


    她腦子空空,聽人說西方送玫瑰是表達愛意,就樣樣都想學,一廂情願地認定隻要做了,自己就會被感動。


    沈熠文當時除了丟臉跟厭惡,並沒有其他的感覺,隻是礙於謝寶珠,才隻是把人給攆出去了。


    要是再給他一次機會……


    他把花捏在手裏,鼓足勇氣剛要遞上去,就見到一旁的傅廷坤突然上前一步,擋在了謝菱的身前。


    也就是因為這個錯步,他才發現對方手裏原來還拿著一束花,隻是一直相藏在陰影裏,燈光又太暗,所以一直沒有發現。


    那花足足有一大捧,外麵用素雅的油紙包著,應該是在高級商店買來的,裏麵有好多種不同的配花。


    其中最多的是一種開起來非常大一朵的花,顏色很鮮豔,接著就是好幾種淺色玫瑰,花瓣繁複,有大有小,配在一起看起來熱熱鬧鬧的,又漂亮又大方,哪怕還隔著一些距離,依舊能聞到撲鼻的花香。


    對麵是嬌豔欲滴的鮮花,花朵形狀都保持著最好的狀態,上麵甚至還有水珠。


    沈熠文捏著的蔫玫瑰一下子就沒辦法拿出手了。


    他湧起了一陣熟悉的尷尬和丟臉,仿佛回到了謝菱給自己送月季花的那一天。


    隻是跟當初比起來,這一回的窘迫翻了一百倍也不止。


    “謝謝。”謝菱下意識地回答,但是在傅廷坤擋在她麵前之後,非常配合地挪了挪位置,站得靠他更近。


    這畫麵刺眼得讓人難受。


    沈熠文隻得到了一句禮貌的致謝,再無其他,忍不住又說:“你這裏忙完了嗎?我送你回去吧?”


    謝菱搖頭:“不必了,我今晚回方老師家住。”


    沈熠文皺眉:“都已經開學了,怎麽還好繼續麻煩老師?要不我今晚先送你回家,明天再去接你上學……”


    沈熠文的話音剛落,就被傅廷坤接了過去。


    “我們家的事情,就不麻煩沈同誌操心了。”他冷淡地說,“至於送不送的,大半夜,孤男寡女也不太安全。”


    語畢,他用手背輕輕碰了碰謝菱的胳膊,護著她繼續往前走。


    沈熠文正要追上去,就見前麵傅廷坤再次回頭。


    “如果我沒記錯,沈同誌好像是在新一批的優選名單裏吧?”他突然發問,“現在應該還是封閉訓練期,你是怎麽出營的?”


    沈熠文一肚子的話都已經到喉嚨了,聽到傅廷坤的發問,驚得額頭、後背一下子就冒出了冷汗。


    他張著嘴,幾度要辯解,都找不到合理的借口。


    “我明天會去問問你們訓練營營長。”傅廷坤補了最後一句,便不再停留,抬腿走了。


    目睹了一切女同學隻覺得好像自己見到了了不得的事情,更不敢多留,連忙躡手躡腳地躲開了。


    還沒等沈熠文想到怎麽處理,角落裏冒出了幾個人來。


    “沈哥,這是怎麽回事?”


    “雲露竟然是謝菱嗎?瘋了?到底發生了什麽?”


    “熠文,你早就知道嗎?謝菱真進了軍文院?還演了戲?我的媽呀,雲露居然是她演的??”


    “那個男的是誰啊?才幾歲,怎麽就那個軍銜了?”


    “他說的封閉訓練怎麽回事?你出來請了假的吧?不會有什麽問題吧?”


    “沈哥,那個謝菱……我記得你之前很討厭她,既然這樣,我能找咱寶珠嫂子幫著介紹一下嗎?咱們兄弟什麽交情,做連襟再好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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