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第五十一章

    “這麽熱鬧, 大家在這聊什麽呢?”江安珍嘴角挽著笑問。


    “沒什麽,沒什麽,江太太這次畫展活動籌辦得好啊!”


    “有心了!”


    “剛才在展廳看到傅萱的畫, 果然是才女,才貌兼備!”


    “江太太教導有方,一雙兒女都那麽出色。”


    ………


    七嘴八舌的議論聲中, 雖然句句聽來都是好話, 傅萱依然繃緊著臉, 指節骨攥得青白。


    這些人背後嚼的舌根,她和媽媽剛才全都聽到了, 故意裝作不知道,如常打招呼,無非是不想彼此麵子上太難看。


    有了許曼言在江川麵前的差評在先, 聽到別人誇才女, 她絲毫不覺得是在誇獎,甚至懷疑是不是故意在諷刺。


    人一旦起了疑心,便覺得處處是疑點。


    傅萱斜眼瞄了下站在徐太餘向蘭身邊的許曼言,看著她和身旁幾人相談甚歡的樣子,條件反射的渾身不舒服。


    ——是不是許曼言對那些人說了自己什麽壞話, 所以此刻的她們,都在暗地裏看她的笑話?


    憤怒, 委屈, 再也壓抑不下去。


    傅萱終歸不是老於世故的江安珍, 做不到若無其事地粉飾太平, 既然許曼言讓她丟臉, 她也想將對方身上那層虛假偽裝給扒下來。


    想到許曼言從前摳門小氣的節儉作風, 傅萱捏緊手包, 上前走了一步,大聲問:“許曼言,今天是慈善募捐畫展,你既然來了總要獻點愛心,可不可以說出來,到底捐了多少錢?”


    要是沒捐,或者捐個三百五百的,怕是要笑掉眾人的大牙。


    傅萱隻顧著挑刺,完全沒想到她此時質問的口吻,像是在一片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和諧氣氛中引戰,聽得幾位太太紛紛蹙眉。


    ———傅家的女兒,性格這麽衝,好像有點問題。


    ———就算人家沒捐款,你也不用問得這麽直白啊,談錢多俗氣!

    餘向蘭把許曼言當自己人看,想都沒想,毫不猶豫出聲維護,“曼言是我喊來一起參加活動的,我們徐家捐了二十萬,傅小姐和江太太對這個數字滿意嗎?”


    本來就是借著慈善的名頭相親,將來公開場合被問及怎麽認識的,說是慈善募捐活動總比相親聽上去高大上。作為噱頭,大家一般都意思意思,一萬塊或者幾萬塊的捐,像餘向蘭這麽出手大方直接二十萬的,已算數一數二的高,多帶幾個人完全沒問題。


    餘向蘭本來就和江安珍關係不親密,平時不在一個圈子玩,兩家的商業版圖也沒什麽交集,所以別人多少賣江安珍麵子,她沒什麽忌諱,不高興直接懟也無所謂。


    許曼言神色自若,給徐笑笑遞了個意思是放心的眼神,她感謝徐家人的維護,但沒打算靠別人來保護自己,相信自己可以搞定。


    她不慌不忙地向前走了一步,“傅小姐,我雖然沒有餘伯母捐二十萬那麽多,不過還是捐了十萬塊,夠了嗎,不夠的話我還可以再補捐。”


    “怎麽可能!”


    傅萱心裏的震驚,就像麵上呆滯的表情一般明顯。


    她滿腦子都是不可置信。


    ——假的吧,許曼言居然肯拿出十萬塊!!

    ——明明從前,連花個幾百塊都好像為難得肉疼,買什麽都省,除非是別人送的,每日開支基本不超過一百,還被家裏的阿姨嘲笑把皇帝日子過成乞丐樣。


    ……


    “真,真的嗎,我不信。”傅萱依然嘴硬。


    這下連站在邊上江川都看不下去了,他牽動嘴角,笑容和語氣都帶了譏諷,“我可以作證,許小姐當時是和我一起捐的,我們各自以公司的名義捐了十萬塊。”


    原來如此,傅萱恍然大悟。


    她說許曼言怎麽可能那麽大方,原來還是公司出錢,不是從自己的口袋裏掏的。


    但話落在別的人耳朵裏,想得可和她不一樣。不管是個人捐的還是公司捐的,人家都捐了,都是獻愛心做好事,一副要為難人的樣子是怎麽回事。


    在場知道許曼言曾是傅家兒媳的太太小姐們,個個都覺得——傅萱是在無理取鬧的為難人。


    從前嫌人家這不好那不好,因為是你家兒媳的緣故,大家睜隻眼閉隻眼將信將疑了,現在兩邊都離婚了,還在追著咬著不放是怎麽回事!


    就不能體體麵麵的,各自安好嗎?


    伴隨著耳邊清脆動聽的係統提示,收獲打臉值的許曼言施施然笑了,既然傅萱自願跳坑作惡人,她不介意暫時做朵襯托汙泥的白蓮花。


    說話語氣依舊客客氣氣,和傅萱的咄咄相逼相比,教養,脾性,高下立見。


    “想必傅小姐從前是對我有什麽誤會,所以剛才這麽問,現在解釋清楚了就好。大家都是為了給失明兒童獻愛心,有錢出錢,有力出力,不管是捐錢還是捐畫,都應該被鼓勵肯定。”


    明了內情的人中,聽她如此說,有人忍不住當場笑出聲。


    是啊,人家可是真金白銀的出了錢,你傅家作為主辦方出了什麽,幾幅女兒的畫?


    到時候大家捐的錢,還是以你傅家組織者的名義去分發,宣傳的好名聲都是你傅家的,既得了名,又占了利,指不定還能在稅務上予以抵扣。


    吃相未免太難看了點。


    傅家的家風,不過如此!


    江安珍再看不下去女兒丟臉的表現,隻能將人嗬退:“募款的事情你不懂,少說幾句!”


    許曼言給了個意味深長的微笑,落在別人眼裏是彬彬有禮,落落大方,氣得江安珍心口發堵,有苦說不出。


    她愈發地覺得。


    許曼言來看畫展,絕不是巧合,而是存心的。


    ——————


    許曼言和徐笑笑前腳剛才離開,江川後腳跟著過來。


    “許小姐,我剛才說的話是認真的,今晚想請你和你的朋友一起吃飯。”


    他能在三十幾歲闖出一片天地,掙得豐厚家產,除了紮實的專業技能打底,外加趕上了互聯網經濟爆發的浪潮,更因為性格能屈能伸,該坦蕩時坦蕩,該直接時直接,雖然稍有草根氣,但好在親和力足,大多數人都會覺得他這樣的人更好打交道。


    可用在談戀愛上,稍嫌油膩。


    許曼言索性將話挑明了,她相信江川得知內情後會知難而退。


    “江先生,你知道為什麽剛才那位江太太和傅小姐要針對我嗎,因為她們一個是我的前婆婆,一個是我的前小姑子,我們要是走得太近的話,別人難免說閑話。”


    “這有什麽問題,別人怎麽看我才不管,重要的是你怎麽看。”


    江川笑容不減,亦步亦趨地跟著。


    “你的過去我來不及參與,你的未來希望有我一起。”


    更油了……


    許曼言無語望天,簡直想送他一瓶洗潔精。


    “就吃一頓飯而已,不用答應什麽,許小姐不需要緊張。”


    江川語氣拿捏得還算得體,不至於招人厭,再加上人長得不錯,天生一雙笑眼,姿態又放得低,死纏爛打之下許曼言真拉不下臉麵生氣,隻好跟他說,“我有男朋友了。”


    ……


    怕江川不夠死心,她還認真地強調了一遍,“是真的,所以,不僅我的過去江先生來不及參與,現在也同樣來不及。”


    “那還真是……太遺憾了。”


    話說到這份上,再死乞白賴地趕著上來就太掉價了,江川終於站在原地不動,一臉遺憾的表情。


    叮咚!


    係統提示,打臉值提示漲了1點。


    看上去還不如不漲,這麽可憐巴巴的數字,曆史最低,簡直和不存在差不多。


    許曼言睨了眼江川。


    這位演技可能和做賺錢的本事一樣,都是一流的。


    ————


    兩人在介紹美食的app上挑來挑去,最後選了江城一宅附近新開的高檔餐廳吃晚飯。


    “曼曼姐,你開始說你有男朋友了,不會是真的吧!”


    坐在餐廳大堂裏,徐笑笑想來想去,忍不住好奇問。


    許曼言搖頭,“當然沒有,我就是想快點把他打發走,不耽誤咱倆吃飯。”


    “曼曼姐,其實那個江川他挺優秀的,我在電視上看過財經節目對他的專訪。”


    聲音頓了頓,徐笑笑接著說:“我剛才其實想提醒你,就算當個普通朋友開始發展,也不錯。”


    撇開電視濾鏡帶來的高大上感,雖然江川追求方式有點下頭,但總體而言已很不錯,難怪江安珍主動帶著自己的女兒去結識。


    “笑笑,我不用。”


    許曼言麵色平靜,抬起眼眸,漫不經心的用不痛不癢的口吻說,“實話跟你說吧,離過婚後,我已經不知道什麽叫做心動,很難再和人在感情上建立起穩定關係。”


    ……


    “可能有一部分的我,已經在幾年前,被自己親手扼殺,為了西米,為了自己能重新站起來。”


    本來還想勸慰幾句,徐笑笑仔細看了看許曼言的神色,忽地明白那是種什麽感覺了。


    如花一樣的美人,如花一樣的年紀,卻是開到荼蘼花事了。


    不勝唏噓……


    兩人不知道,在離著不到一米的地方,用木板隔著的卡座,傅臨江在那背對兩人的位置坐著。


    他比許曼言和徐笑笑還早來,因為臉上的傷還沒好全,帶了頂鴨舌帽遮掩,一個人點了份單人套餐坐在角落處慢慢吃,餐廳光線暗,加上有裝飾物遮擋視線,所以沒注意到旁邊位置不知不覺中有人落座。


    但許曼言和徐笑笑一開口聊天,他就知道,誰在那了。


    不會心動了嗎?


    傅臨江閉了閉眼,將情緒和身體一同躲進黑暗裏。


    已經修養了幾天好得差不多的傷,又像是灌進刮骨的風,疼得更厲害了。


    誰不是呢?


    在那之後,她和他,都已不是最好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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