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第九十四章
有這麽明顯嗎?
許曼言當然知道這句話出自於《洛麗塔》。
不僅知道, 甚至還能背誦出餘下幾段。
不習慣和一個初次見麵的男人交淺言深,她露出灑脫的笑:“想掩飾卻欲蓋彌彰,想揮霍卻得不償失, 想挽留卻漸行漸遠,想回憶卻苦不堪言,這是《洛麗塔》裏麵的愛情, 但不是我的。”
畢竟在她的世界裏, 傅臨江也許曾經是生命/之光, 欲念之火,卻和罪惡實在不搭邊, 她愛得坦蕩,放手決絕,哪怕現在不得不承認有死灰複燃的趨勢, 也不是什麽見不得光的念想。
垂著薄薄眼皮, 羅成嘴角勾起:“請不要介意我牛頭不對馬嘴的類比。其實我隻是看到離我們幾米左右的地方,有位先生好像很麵熟,想起某些傳聞,知道為什麽我會铩羽而歸罷了。”
是誰?
心裏有個答案,許曼言下意識抬頭張望。
卻被羅成伸出手掌按住腦袋, 用狡黠的目光盯著她,示意她別亂動。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 那位先生應該姓傅, 去年佳士得拍賣會出現的《春山居士圖》被他拿走, 我一直耿耿於懷, 許小姐能不能給我留點麵子, 配合一下, 不要一而再再二三的, 讓我在他麵前失手。”
許曼言:“……”
這是什麽奇怪的找回場子的方式,能不能不要這麽幼稚!
趁著她怔愣的功夫,羅成舉起紅酒杯,碰了碰她麵前的飲料,揚著和傅臨江同樣矜貴,卻不清冷的溫柔麵龐,如春風入懷誌得意滿,將整杯酒盡數飲盡。
他壓低聲音,將頭湊近:“其實我不是看出你很愛他,而是看得出姓傅的很愛你。”
許曼言無動於衷地扯了扯嘴角:“我該說你的視力很好嗎,隔那麽遠也看得清。”
“當然。”
羅成似笑非笑:“目光太直接,連掩飾都沒有,我一看就知道,他勢必窮追不舍。本來君子有成人之美,如果換成別人坐在那,我大有可能起身走人,但是他搶了《春山居士圖》,我得抓住機會讓他難受一番,讓他也患得患失,坐立難安。”
想到畫語江閣裏,某個包廂牆壁上掛著的那些個名家字畫,許曼言蹙眉問:“那幅畫你很喜歡?”
收斂住麵上笑,羅成認真解釋道:“不僅僅隻是喜歡。那幅畫我外祖父曾經收藏過,是我外婆的嫁妝,後來因動亂遺失,上麵還鈐蓋了外祖父的收藏印,意義非同一般。”
他出自書香世家,祖上門庭顯赫,外祖父是位收藏家,尤愛收藏書畫古籍,與外婆成婚有那幅《春山居士圖》的功勞在裏麵。
可是在那個大時代裏,命運顛簸不堪,家中許多藏品遺失,別的還好,外祖父都放下了,唯有《春山居士圖》始終念念不忘,一直說要找回來。小小年紀的羅成聽他念叨過許多次,牢牢記著,幾乎繼承了老人的心結。
“你沒拍下來,是因為……錢沒帶夠嗎?”
這麽意義重大的拍賣品,羅成卻沒搶到,想來想去,許曼言隻能想到這個原因了。
“怎麽可能是因為錢比他少!”
感受到了侮辱,羅成差點維持不住雲淡風輕的表情。
“如果正兒八經的拍,我肯定比他砸得多。他是走了捷徑,在拍賣會舉行前兩天私洽賣家,私下收購,讓賣家把拍賣品撤了。”
“拍賣行不管?”
“價錢滿意,給傭金抽成就行。錢都是先到拍賣行,由拍賣行轉給賣家的。”
羅成說得咬牙切齒,那麽在乎風度一個人,提及那場交易,依然耿耿於懷,可見動了真氣。
“如果他真是為了收藏也就罷了。傅臨江他拍下那幅畫,隻是為了當裝飾品,掛在他那附庸風雅的飯店牆上,簡直暴斂天物!”
原來如此!
許曼言默默掬了一把同情淚。
想到傅臨江買畫開店最開始的目的是什麽,她突然有點負罪感。
如果那幅畫,真被掛在畫語江閣的牆壁上,每日裏客人來來去去,無人知曉它的來曆,無人欣賞它的美妙,確實挺可惜的,不如回到真愛它的人手上,讓它被好好珍藏,小心安放。
拿定主意,許曼言小聲說:“如果有機會的話,我幫你把那幅畫買回來。”
“真的?”
羅成一雙眼,清亮得發光。
許曼言抿了口飲料:“比我手上這杯珍珠奶茶奶茶還真,隻是價錢還是得按當時的收購價。”
“沒問題,成交。”
許曼言和羅成的手握在一起。
………
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我在你麵前,你卻不知道我愛你。
而是你明明知道我愛你,還讓我看著你和別人言笑晏晏,舉杯相慶,你們的親昵模樣,盡數落進我眼底。
“傅董,要不要過去打聲招呼。”
呂照暗道要糟,他不知是該繼續裝作若無其事地聊公事,還是大著膽子,明目張膽地看隔壁桌的互動。
“不用,我們吃我們的,你繼續。”
傅臨江聲音淡淡的,目光落向別處。
呂照戰戰兢兢,繼續講收購案的事情。
他覺得今天點太背,就不該因為到這棟樓附近辦事,和傅臨江提議,中午到樓上的旋轉餐廳吃午餐。
剛才那一幕,真的像踩在刀尖上,驚心動魄。
那男人當著傅董的麵,把手放在許曼言頭上,兩人輕言細語,眉目傳情,他看著都覺得曖昧,生怕傅傅臨江當場暴走。
好在傅臨江是個修養極好的人,呂照破天荒頭一次覺得,總冷著張臉,不外放情緒是件好事情。
“有關於恒廣物業的收購案,下個禮拜會發布停牌公告,披露交易內容。我們將以十億元的交易總對價,收購恒廣物業百分之百的股權,其名下環泰酒店有限公司擁有環泰大樓百分百的土地使用權和房屋所有權。”
傅臨江聽得心不在焉。
其實從發現許曼言和羅成一起共進午餐開始,呂照說的話,他都沒怎麽聽進去。
“下午還去環泰大樓見李總他們嗎?”呂照問。
“為什麽不去?”
傅臨江聲音聽不出什麽異樣,似平日例行公事:“走吧。”
呂照抬頭:“就走?”
傅臨江這次沒有回答,起身離開。
桌上的食物,幾乎沒有動過。
呂照麻利的收好手機和公文包。
臨走前,他回望了下還在吃飯的許曼言與羅成,一個臉上淺淺帶笑,一個聽得認真脈脈含情,手握在一起,氛圍拿捏得夠夠的。
他忍不住搖頭。
難怪傅董要走。
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明明是傅董的愛情,他卻在一邊操心操得自己都像失戀一樣垂頭喪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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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羅成告別後,許曼言下午去了趟公司,她和徐笑笑幾日未見,臨下班被拖著說了好一陣悄悄話,路上又堵了會車,將車開進江城一宅小區大門時已近八點。
她剛想解開安全帶下車,手機新信息進來,傅臨江約她見麵,想著若是回家肯定被許如清盯著出入不便,她索性打電話回去,告訴劉阿姨公司事多,要晚些時候回家。
電梯直接去了九樓。
門鈴響了幾聲後,傅臨江開門。
見到是她,先是一怔。
“很驚訝?”
表情轉瞬即逝,許曼言敏銳捕捉到。。
“我以為是呂照去而複返。”
傅臨江掏出手機,迅速給呂照發了條短信,要他不用再給自己買藥送上來了。
下午談妥收購案最後事宜,馬上開慶功宴,向來由助理代飲的傅臨江,出乎意料的端了杯子,別人當他分外高興破例,隻有呂照心裏跟明鏡似的,恐怕真實情況和大家以為的正好相反。
一杯接一杯的,哪裏是在尋歡,分明是自我放逐式的澆愁。而且是空腹喝酒,讓本來就不怎麽好的胃發作了。
所以在門鈴響時,傅臨江會以為是去買藥的呂照在門外麵,
他完全沒想到許曼言來得這麽快,快到他連身上衣服都還沒來得及換下去,沒有洗澡,帶著一身酒氣,淩亂潦草的散發入空氣裏。
果然,許曼言在屋裏呆了不到兩分鍾,抽了抽鼻子。
“你喝酒了?”
“一點點。”
傅臨江揉了揉眉心,跟著坐下。
剛坐下,一陣絞痛,他微闔了眼。
“真一點點?”
許曼言不信,居高臨下問。
傅臨江懶洋洋靠在椅背上,眼睛都不睜開,輕描淡寫道:“差不多。”
差不多,我看是差很多!
許曼言沒好氣問:“你找我有什麽事?”
“沒事就不能找你嗎?”
語氣有點衝。
落在許曼言耳裏,格外刺耳,幾乎和發酒瘋差不多。
“我看你是喝醉了找我消遣,喝多了就洗洗睡,不要亂發消息。”
“我沒醉。”傅臨江睜開眼。
可惜眼睛裏麵的紅血絲,沒有多少說服力。
許曼言舉起一根手指:“這是幾?”
傅臨江抬起眼皮,抓住她伸出來的那隻手,手腕轉動,稍稍使力,直接將許曼言帶進懷裏,就勢推/倒在沙發上。
許曼言抵住他肩膀。
“傅臨江,你要是又像昨晚那樣,我就真生氣以後不理你了。”
昨晚是在戶外,傅臨江就算再情動,不會真把她怎麽樣。可眼下是在室內,孤男寡女,姿勢那麽曖昧,他還喝了酒,真要了命的危險。
傅臨江將頭搭下,落在許曼言肩頭,鼻息貼著她的頸動脈,聲音悶悶的:“曼曼,我身體不舒服。”
“哪裏?”
許曼言停下掙紮,縮了縮脖子。
“這裏。”
傅臨江抓著她手放在胸口。
“這裏。”
又移到胃部。
“還有嗎?”
“還有。”
傅臨江這回不動了,支著手居高臨下,目光沉且深:“你確定你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