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第88章

    顧亦徐表情愕然。


    她聽到了什麽?

    ……


    庭紓——


    跟她弟是男女朋友的關係?!


    顧亦徐臉上的詫異太過明顯,原本少許躊躇的顧澤臨見到她這副模樣,忍不住笑了:“很驚訝?”


    “這有什麽奇怪的。”


    他下巴隨意指了指周宴表弟周竟旁邊的女孩子,長相精致可愛,身量苗條纖細,皮膚很白很光滑,放眼看去,給人印象最深是包裹在高腰緊身牛仔褲下的兩條腿,又細又長。


    “那是最近網上很火的小模特,叫蘇蘇還是簌簌,拍平麵雜誌的。”


    顧澤臨說:“這女的特能作,特愛折騰,三天兩頭惹麻煩,但周竟喜歡這類,成天帶在身邊。”


    長得軟妹,身材禦姐,反差感吊人胃口,有點小脾氣也樂意寵著。


    “可姐你信不——”


    顧澤臨嗤笑:“我保證不出半年,不,三個月不到,他身邊就要換個人。”


    他沒有直接向顧亦徐解釋,他與庭紓如何,而是把話頭拋到周竟和他女友,說他們之間的關係。


    情濃時怎麽折騰都行,是情趣。


    可一旦玩膩了,一拍兩散。


    各自門兒清。


    他提的隱晦,旁敲側擊兩句,顧亦徐慢慢回過神來。


    隨即,內心泛起一陣不適。


    顧亦徐知道與她同齡的這一代小輩中,不乏年少有為的,比如堂姐顧箐,也有玩物喪誌的敗家子,好比應檸她哥。


    應暄這群人打小麵臨各種誘惑,見得妖魔鬼怪多了去,他們自恃資本,有家裏人兜底,所以放縱肆意,行樂至極,在外人眼裏有光鮮亮麗的一麵,也有放蕩不堪的一麵。


    顧亦徐以前雖然覺得顧澤臨貪玩胡鬧,可心底還是把他當弟弟看,年紀小,不懂事,等以後長大就好了。


    直到此時此刻,她才清楚意識到,記憶裏那個淘氣頑劣的小男孩,已經長成一個成年男人。


    ——還是個遊戲人間,將情感視為玩物的花花公子。


    他在自己麵前撒嬌賣好,但在外人麵前,卻是個玩世不恭的顧大少爺。


    “姐,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交個朋友不挺正常的麽?”


    ——此“朋友”顯然非彼朋友。


    但顧澤臨口吻太過自然,不覺得這有哪裏不對。


    顧亦徐心緒沉下幾分,抿唇不語。


    酒桌上遊戲沒停,有個女生被抽到,爽快選擇了大冒險,要求是和在場一名異性咬餅幹接吻。


    她直接挑了邊上的男生,兩人似乎認識,細長條的餅幹在唇對唇中一點點消失,最後嘴貼在一塊,一觸即分。


    眼神卻曖昧到不行。


    周圍人揶揄哄笑成一片。


    ——這才是他們玩遊戲的目的。要麽吐真,要麽罰酒,氣氛已經活躍到頂點。


    顧澤臨聞聲,抽空往最鬧騰的地兒瞥一眼。


    顧亦徐忍不住問他:“庭紓炒作的那些緋聞,你都知道嗎?”


    “哪些?”


    他對花邊八卦不怎麽上心。


    顧亦徐把下午看到的,連帶身世通稿簡單說一遍,刻意壓低音量舊時光整理,歡迎加入我們,曆史小說上萬部免費看。。


    眾人興致都在頭上,歡笑喧闐之中,即使庭紓就坐在邊上,也沒能聽見兩人談話內容。


    顧澤臨點點頭,同樣低聲回:“差不多,她之前和我提過,我同意了,就找了個團隊給她包裝營銷。”


    這是幾個月前的事了,那時顧澤臨資金充裕,放了話下去,他想要捧一個女藝人,有得是人搭橋牽線幫忙。


    顧亦徐嘴角抽了下。


    ——這個坑姐的家夥!


    要是他提前知會一聲,她何至於跟程奕吵起來,真是把她害慘了。


    有了顧澤臨的授意,難怪庭紓能毫不收斂,大肆宣揚,不擔心被顧家追責,連通稿都買到正主跟前!

    顧亦徐氣得直想打人,照他背上狠狠錘了幾拳。


    還沒打幾下出氣,上一輪結束的人翻牌,是紅心Q。


    到顧亦徐了。


    場上目光跟著齊唰唰投到她身上。


    眾目睽睽下,顧亦徐悻悻收手,去撥動轉盤。


    描金花紋的漆器表麵,一根金屬指針急速轉動幾圈,最後晃悠悠停下。


    指向一個數字,8。


    這遭變故,巧合地讓所有人啞然失笑。


    因為第8個加入遊戲的人——是顧澤臨。


    這手氣夠絕!

    兩姐弟還撞上了。


    周晏哈哈大笑:“亦姐開局手氣不錯啊。”


    顧澤臨估計也覺得有趣,忍笑問:“你選哪個?”


    “真心話。”


    他摸了張牌,問題是“有沒有被情感背叛,或者背叛他人的經曆?”


    其實玩這種遊戲,情史越簡單幹淨,越沒有壓力。


    顧亦徐秒答:“沒有。”


    顧澤臨一點不意外。


    剩餘兩問他可以基於此繼續追問,但不能離譜太多。


    他將紙牌在手指上翻轉,低垂腦袋想了會兒,出聲:“你有沒有事瞞著我。”


    ——隱瞞也算“背叛”的一種。


    顧亦徐心想這問得好奇怪,連帶一圈人也被這個冷不丁的題外話愣了下。


    他補充了句:“這是第二個真心話。”


    “……怎麽了,幹嘛這麽問。”


    “隨便問問唄。”


    顧澤臨道:“我還能為難你嗎?”


    相比挖掘隱私,顧澤臨隻是問了特別表麵的東西,放水放的慘絕人寰,顧亦徐頓時了然。


    剛想說沒有。


    臨出口前,忽然想起程奕。


    顧亦徐:“……”


    頓了頓,她心虛道:“有。”


    顧澤臨眼神頃刻微變,“第三個。”


    “姐認為我會做出傷害你的事嗎?”


    這回顧亦徐答得很快:“不會。”


    “為什麽?”


    “你不敢。”顧亦徐說:“我還不了解你?有賊心沒賊膽,從小被我打得不少,翻臉沒幾個小時又眼巴巴湊到我跟前來,問我要不要出去玩,可以給我講故事唱歌。”


    顧澤臨從小欠揍,招貓逗狗樣樣幹絕,沒被大人打殘,純粹因為本人太會賣乖,長得俊秀可愛,顧亦徐和他一比,那點撒嬌手段完全不夠看。


    他能把全家哄得服服帖帖,顧箐除外。


    小時候總惹顧亦徐生氣,賭氣不理他時,便主動湊到跟前小聲說:“姐姐別生我氣,我錯了,你和我玩玩嘛~”


    “姐姐看看我,看看我~我給你講故事聽啊,辛巴達船長和他的七次航海故事,好不好……”


    他講了一星期都沒講完,顧亦徐氣早就消了。


    顧澤臨怔愣住。


    隨即明白了什麽,笑了笑。


    “對。”他像是喃喃自語,“我怎麽會做對不起你的事。”


    這個環節不痛不癢揭過去了。


    瞧見是顧澤臨提問,這一群人自是知道問不出什麽猛料,聽完回答,神情也談不上失望,紛紛催促下一個。


    顧亦徐從牌堆裏抽了張,草花A。


    竟然是對麵那個女生。


    那女生隔桌相對,不知為何,眼神一直有意無意朝她身上瞟。


    顧亦徐不認識她。


    問了顧澤臨,才知她姓何,是何家的人。


    何家旗下酒店管理集團擁有國內排名領先的知名品牌,凡是普通人能叫得出名字的頂級豪華連鎖酒店,大多屬於何家產業。


    乍一聽何蘊西這個名字,有點耳熟,但一時間想不起來在哪聽過這個名字。


    何家這代小輩不少,五六個女孩子年齡相仿,顧亦徐沒一個認識,還真的記不住。


    但對方若有若無地打量,讓顧亦徐留了個心眼。


    顧澤臨後來心思沒在遊戲上,隻顧著和她說話,庭紓被冷落在邊上很長時間,也不動氣。


    她和鄰座的人聊天,注意力卻擱在這兒,因為她見縫插個針,過來十分自然地搭上話,整個人特柔,沒有鏡頭前的明星架子,聲音好聽親切,隨顧澤臨叫她“姐”。


    “……”


    顧亦徐表情有一刻尷尬。


    不知道怎麽接。


    庭紓年紀比她大,這麽稱呼實在太奇怪了。


    她不明白為何庭紓的語氣能這麽自然隨和,反而她成了替人尷尬的那個。


    ,


    ,


    不知不覺間,每個人身前的酒瓶液體少了一大截,有幾人的快要見底,至多再來一兩盤,馬上淘汰出局。


    氣氛愈演越濃。


    場上節奏也在加快,幾乎是一個環節結束,迅速輪到一個人。


    年輕男女們意趣十足,即將等待第一個出局者。


    可想而知,第一個game over的人會受到怎樣的戲謔奚落,他們玩的花樣層出不窮,誰都不想當被捉弄最厲害的那個人。


    顧亦徐運氣不錯,她一共隻被抽中四回,每回選的都是真心話。


    這群人越到局末越興奮,問起來更加露骨大膽,顧亦徐後麵招架不住,三次有兩回沒答上,顧澤臨都替她喝了。


    而其餘人未必有這樣的好運,尤其是運氣不佳,隔幾輪就被抽中,酒麵下去的速度也是飛快。


    何蘊西便是屬於運氣差的那一批,她隻剩下層瓶底,是酒水最淺的那幾個人之一。


    但她姿態氣定神閑,似乎並不著急。


    顧亦徐餘光不禁看了幾眼何蘊西。


    對方察覺到,回望過來。


    顧亦徐感覺她的態度很微妙,不是善意,但也說不上惡意。


    她很肯定這是第一次見到何蘊西,可對方似乎認識她。


    而何蘊西是善是惡,顧亦徐很快就知道了。


    在顧亦徐第五回 被抽中時,她對前兩回“蓄意”滿滿的真心話心有餘悸,選擇了大冒險。


    她的任務是——


    “給通訊錄最近一次聯係的異性打電話,說你現在非常需要TA,並且在一小時內,讓對方來到身邊”。


    此牌一出,所有人都以理當“罰酒三杯”的打趣眼神,看向顧亦徐。


    毋庸置疑。


    這是一個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給異性撥打電話,不算難。難的是讓對方趕過來,而且時限一小時以內,每個人都不好說最近一次聯係的人是誰,如果是外賣員,或者是別的什麽人,這個任務絕對不可能完成。


    除非——


    那人正好就在這兒。


    而顧亦徐今晚實在太走運了!


    她在掛了程奕電話後,仍不死心,又給顧澤臨打了一次。


    盡管顧澤臨沒有接,但他恰好就是顧亦徐最近一次聯係的異性!

    顧澤臨從沙發夾縫裏找到自己的手機,打開一看,果然好幾個未接電話,全是顧亦徐打來的。


    事態發展完全超乎預期。


    眾人詫異之後,不得不歎聲服氣,除顧亦徐外,全部人準備悶頭灌酒。


    “慢著。”


    何蘊西橫插一句。


    她微微笑道:“我們看到的是澤臨的手機,可你的呢?”


    “你能保證,這段時間沒有任何人聯係過你嗎?”


    “沒有人打過你的電話?”


    顧亦徐被她輕飄飄的語氣,引得陡然不安。


    刹那間,她意識到自己忽略了什麽。


    她好像……


    忘了一個人。


    從打開靜音後,她再也沒看過手機。顧亦徐隔了三個多小時,再看時,上麵赫然顯示二十幾個未接電話。


    何蘊西瞥見,笑意愈深:“看來罰酒的另有其人咯。”


    ,


    這個烏龍搞得一群人心態驟變,和蹦極似地一上一下。


    某些處於“危險線”上的人成功逃酒,不由鬆一口氣。


    但再看顧亦徐的眼神,卻不那麽友好了。


    他們和顧亦徐不熟,下意識往壞的地方想,以為她有故意的可能。


    顧亦徐張了張嘴,有什麽都沒說。


    她心裏一片亂糟糟的。


    顧澤臨再替她喝酒時,這時有人不樂意。


    何蘊西道:“每次都讓澤臨替你喝,是不是太擺譜了?”


    她倏忽輕笑,“大家都在按遊戲規矩走,偏偏有人搞特殊,這裏頭也有不少女孩子,誰是天生愛喝酒的?”


    隻差把“玩不起”三個詞刻在顧亦徐腦門上。


    ——先前明明是她最先答應可以由顧澤臨替酒,如今到了局末,卻改口反悔了。


    何蘊西挑的時機剛剛好。


    其餘女生早已頗有微詞,原先礙於顧澤臨顏麵,沒有直言,如今何蘊西率先起話頭,個個從善如流起來。


    周竟的女朋友,那個叫susu的模特兒哂笑:“我也都不會喝酒,阿竟幫我喝?”


    另一個女生接道:“你管他喝,我也管我男人喝,那大家夥都不用玩了。”


    其餘女孩們也在附和。


    顧澤臨臉色沉下來,庭紓很有眼色地不出聲,將自己置身事外。


    顧亦徐被架在高台,不上不下。


    她不能喝酒,顧澤臨若是再維護她,隻會惹得眾人不快。


    腦子裏全是亂的。


    一下想著那二十幾通未接電話,一邊身處進退維穀的狀態。


    何蘊西和susu、庭紓那類人不同。


    她出現在這裏,和顧澤臨、周晏等人的說話份量一樣重,一旦較上真,沒人能跳過她。


    事後回想起來,顧亦徐也不知道自己當時怎麽想的,竟然鬼使神差,接了程奕的電話。


    而程奕聽了她的話後,一句沒有多問,真的在一小時內趕了過來。


    從深雲灣到市中心,避開車流高峰期,路程至少也要40分鍾。


    晚上九點以後,路麵車輛稀少,不會出現堵車,可顧亦徐依然不知道——程奕是如何做到在電話掛斷的半小時後,出現在她麵前。


    那人身影修長挺拔,深色連帽開衫拉鏈外套豎起高領,擋住鼻梁以下小半張臉,皮膚素白,鼻尖凍得一點發紅,淩亂黑色劉海堪堪遮蓋額頭,露出那雙瀲灩逼人,色澤異常黯淡,卻銳利到令人不敢直視的眼眸。


    這麽個年輕俊美的男人,或者更準確地說,是個剛二十歲出頭,身姿矯健、唇紅膚白的大男孩兒忽然出現在眼前,所有人皆而一愣,目光不自覺停留十幾秒。


    眉目堪稱疏冷淡漠,可架不住長得那叫一個賞心悅目,好看地跟幅畫似的。


    程奕胸腔微微起伏,鼻尖喘著熱氣。


    是急的,也是超速開車趕過來一趟,身體熱的。


    他站立環視一圈。


    從顧亦徐的臉上,看到桌麵零散的撲克、轉盤、水晶珠子……玻璃瓶中五顏六色的酒液,最後,再重新落到她的身上。


    落到她披著的那件,明顯屬於男士的夾克外套上。


    顧亦徐一看到他的臉色,怔然醒神。


    被衝昏的頭腦猛然回神,後知後覺自己在做什麽……為了一個酒桌上的滑稽賭約,所謂的冒險遊戲,將他當個小醜戲弄。


    而顯然,程奕很快也意識了這一點。


    他整個人的氣質陡然變了。


    被顧亦徐一通電話不分事由叫過來,因擔憂急切,一路上根本來不及思考,去想為什麽突然肯接電話了,為什麽突然讓他來到一個陌生的地址……為一個人拋卻冷靜理智,然後,他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


    晚上七點的飛機,六點前要到機場。他和顧亦徐爭吵之後,預計用十分鍾時間回房收拾衣服,把證件帶上,之後剩下的一個小時,準備安撫好顧亦徐的情緒,然後趕去機場。


    但轉眼間出來不見人影,自從打了一個電話之後,她再沒有接聽。


    程奕隻能等她消息。


    她說一句別管,要安靜。


    他就真的不敢打擾。


    一個人對著手機,反複看那條消息,讀了幾十遍,確定語氣是真的讓自己別去找她,而非故意鬧別扭、說反話。


    程奕沉默良久,然後取消了航班。


    講座在明天十點開始,他當時還能正常思考,暗忖片刻:飛機兩個小時,加上機場到舉辦地的時間,得出結論隻要他能在明早五點前搭乘飛機,時間上還來得及。


    於是和導師聲稱有事,臨時把航班改到淩晨,他重新訂票,期間還有兩個深夜航班,拿不準顧亦徐什麽時候才肯回來,所以訂得是最晚的那個,淩晨四點。


    直到晚上八點後,顧亦徐隔了三個小時,依然沒有任何音訊,沒有一點和解的意思。


    程奕承認,那一刻他真的慌神了。


    接下一個小時內,每隔兩分鍾打一次電話。


    但凡顧亦徐看一眼,都會知道程奕在找她。


    可她被庭紓分了神,被遊戲分了心,全然忘記他們是從認識以來,第一次發生爭吵,她第一次因為生氣跑出來,程奕怎麽可能不擔心?

    此刻程奕看到這個派對場景,短短瞬間,接受到的信息足夠多,心底猜測與現實很接近。


    ——顧亦徐不是改變心意,而是有某個必然的原因,需要他的出現。


    也許是個賭約。


    也許是遊戲。


    但真正是什麽不重要,重要的是——


    從來、沒有人敢如此戲弄他。


    目光挪向顧亦徐,很慢,但壓迫感十足。


    她曾經在程奕身上看到過如此鬱躁、隱忍的神色,是他失控夢魘,意外重拾遺失記憶的那晚。


    可現在比那晚之外,還多了更深層的意味。


    失望、難以置信。


    ……


    短短片刻,她清晰讀懂程奕從詫異,轉為壓抑怒意,最後麵色一點點沉下去,森寒無比。


    他望過來的眼神,如此冰冷陌生。


    外麵天寒地凍,可天再冷,也比不上此刻。


    凍到她骨子裏——


    程奕從未用這種眼神看過她,即使在他們初相識,對她觀感極差時,也不是這樣的。


    因矛盾,不被理解激化的渾身熱血,驟然涼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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