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有點印象
第30章 有點印象
“噠噠噠”, 家丁的腳步聲逐漸逼近,窗裏窗外兩人對視一眼,一個慌亂焦急,一個泰然自若。
裴知逸是真無所謂, 他巴不得自己叫人發現, 到時明搶都行。
“你快進來!”霍酒詞催促道,果斷拉了一把裴知逸。
裴知逸順勢跳進屋內, 霍酒詞以迅雷之速關上窗戶, 她思量著,通常情況下來說, 那些家丁不會闖進來,可萬一呢。
她環顧一圈, 衣櫃裏,床榻下, 這兩算是最容易藏人的地方了。“你……”說著, 她揚起臉,正好對上裴知逸似笑非笑的眼神。
少年俯下身,細細的幾縷額發跟著落下,俏皮地掃過眼眸,“你拉我進屋, 不怕紀忱來捉奸?”
聞言,霍酒詞麵上驟冷,不悅道:“殿下別說笑了。”
“嘭嘭嘭。”這時, 家丁用力敲響房門, 大聲喊道:“少夫人, 府裏進賊了, 小人能進屋查看查看麽?”
霍酒詞急了, 二話不說,抓起裴知逸的衣袖便往衣櫃那處走。讓堂堂太子趴床底委實不敬,縱然藏衣櫃也不敬,但兩相比較還是衣櫃好些。
裴知逸抿著嘴,像個木偶一般,任由霍酒詞帶著走。他不明白,他們倆都有過夫妻之實了,她為何這般抗拒他。
“你先進去。”霍酒詞拉開衣櫃門,隨後將裴知逸推了進去。
裴知逸長得高,但衣櫃不高,他進去顯得束手束腳的,隻能佝著身子,“小醫仙……”
“嘭!”沒等他說話,霍酒詞直接關上衣櫃,稍稍整理自己的儀容才去開門。“怎麽回事?”
外頭站著一群家丁,各個神色緊張。她裝作不解地問道,“屋裏就我跟夕鷺在,沒人闖進來,你們是不是看錯了?”
家丁探頭往屋裏瞧了瞧,又看了看霍酒詞,“少夫人沒事便好,倘若遇著可疑之人一定得喊我們。”
“嗯。”霍酒詞笑著點頭,客套道:“你們半夜巡邏辛苦了。”
“這是小人應該做的,少夫人早些歇息吧。那賊人定是去了其他地方,我們走。”他們幾個低聲咒罵一句,匆匆離開。
他們走遠,霍酒詞不由鬆了口氣,連忙插上門栓。她打開衣櫃門,見他一副小老頭揣手的模樣,嘴角一彎,“他們走了,你也快走吧。”
裴知逸冷臉從衣櫃裏走出,長腿一邁,一步站在霍酒詞麵前,錦袍下擺撞上了雲煙裙麵。
察覺到兩人離得太近,霍酒詞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恭敬道:“殿下該走了。”
裴知逸不滿她退後的動作,跟著上前一步,“你昨晚說要嫁給我,我當真了。”
“那不算。當時民女並不曉得自己在說什麽。”霍酒詞別過臉,再往後退一步,“我,民女,民女昨晚說得明明白白,隻能給錢,既然殿下不要,民女便不欠殿下什麽。”
“你!”她這般嫌棄他,裴知逸頓時來氣了,清亮的眸子裏落了淺淺的陰霾。他很少動怒,而這些很少裏頭全是她惹的,“小醫仙,我不想逼你,也不想拿太子的身份來強迫你,你別退了。我知道,你不記得我。”
不記得?霍酒詞抬眸,對上裴知逸落寞的眼神,心口不受控製地發軟。
“那天,你離開道觀時答應會再上山看我。我信了,日日盼著下個冬天快點到來,盼著你告訴我那個答案。”屋內燭光幽幽,裴知逸歎了口氣,他的聲音低低啞啞的,在深夜裏聽來莫名悲傷。“可是,我等了五年,你都沒來。”
霍酒詞默然聽著,見他這般說話,她頓時覺得喉間被東西堵住了,發不出聲。
忽地,她抓住一個事。五年前,那不就是她失憶的時候。
“你是?”那個小道士?後麵三個字,霍酒詞沒問出口。
“我說我是龍台山的小道士,你也不記得,不是麽?”裴知逸苦笑,流暢的頸線一絲絲繃緊,幹淨而脆弱。
真的是他。霍酒詞無措地垂下眼簾,此刻,她根本不敢看那雙哀戚的眸子。她不曉得自己該不該說,而她腦中猶豫的時候,嘴巴已經說了,“十四歲那年,我撞傷了腦袋,許多事都不記得了。”
“你撞傷了腦袋?”聽得這話,裴知逸猛地一顫,劍眉整個擰起,伸手壓著她的後背往身前按。
“啊。”霍酒詞順勢撲去。
“傷哪兒了,我瞧瞧。”裴知逸才不管什麽男女授受不親,他也不在乎,掀開她的長發就要看傷口。
“你放開。”兩人靠得近,霍酒詞麵上一紅,推拒道:“如今五年過去,疤都沒了。”
“也對。”裴知逸失望地放下長發。倏然,他像是想起了什麽,將她拉到桌前坐下。他拿了燈盞往麵上照,好讓她看清自己的臉,“你仔細看看我這張臉,看久些。”
他越湊越近,鼻尖幾乎貼了上來。
霍酒詞:“……”
在她的記憶中,除了紀忱,她鮮少跟男子這般接觸的,卻並不討厭。
她眨著眼看他,少年的臉被燭光照得很亮,鼻梁高且線條流暢,嘴唇柔嫩如蜜,還帶著些許稚氣,眸子堅定而敞亮,又覆滿了急切之意。
這張臉……
她看得出神,腦中各種奇怪的畫麵頻頻交錯,半晌才道:“似乎有點印象。”
“真的?”一聽她說有印象,裴知逸耷拉的嘴角旋即往上勾起,他放下燈盞,欣喜道:“你隨我回宮,我讓全太醫院的人給你治,一定叫你想起我。”
“姐姐,你怎麽還不睡啊?”冷不丁地,夕鷺的聲音響了,軟軟的,還帶著睡意。
霍酒詞一驚,理智回籠,她起身將裴知逸推到窗戶口,“你該走了。”
裴知逸舍不得走,她一推,他心底又來氣了,氣了便想給她蓋章。他單手搭著窗沿,偏頭快速在霍酒詞麵頰上親了一口,“明日冊封典禮結束之後我來看你。”
說罷,他縱身跳出窗戶,消失在黑夜中。
霍酒詞摸著熱燙的臉,不禁罵了一句,“登徒子。”
這一罵,她腦中跟著響起一句同樣的話,也是她說的。
“哎呀!”她懊惱地敲了一下額頭,忘記還他錢袋和蠱鈴了。他今晚沒戴蠱鈴,單隻蠱鈴沒感應,她自然也就忘了這茬。
*
裴知逸悶聲出了驚春院,剛跳上牆頭,一眼對上楚兼。在他看來,楚兼就是個木頭,除了服從他的命令,他似乎什麽都不會。
他從沒見過楚兼笑,也沒見過楚兼說過多餘的話。
“方才為何不攔人?”
楚兼自然曉得裴知逸為何說這話,殿下在怪他方才不攔著那群家丁。他平靜道:“送殿下進屋。”
仿佛聽了什麽不可思議的話,裴知逸挑起眼角,使勁打量楚兼,最後得出一個結論,“你也就看著老實。”
楚兼不搭話,沉聲道:“殿下,明日典禮……”
“無妨,我算過了。有驚無險,險後武王登位,即便二哥將那消息壓了五日JSG送來又如何。”裴知逸立在屋簷上頭,靜靜望著驚春院的主臥,“過幾日,我興許會離開帝都,你記得打聽打聽這侯府裏的事,關於她的事一件不漏,飛鴿傳書送過來。”
“是。”楚兼點頭。
兩人安靜坐著,等到主臥裏燭光滅下,裴知逸才跳下屋簷。
*
翌日,冊封典禮。
按照規矩,日出前的半個時辰,裴知逸換上絳紅紗袍,與屬官一道站於東宮正門等待裴雍過來,隨後,胡霽宣讀詔書,宰相授於璽印。
最後一禮,去往城牆上見過全城百姓。
“嘭”,“嘭”,“嘭”,城門上頭放起一簇簇響亮的禮花,禮花升至半空,化作白光而落。
城裏百姓都曉得一件事,今日是他們大胤國太子的冊封典禮,不管手頭有什麽事都不做了,紛紛跑去城牆下頭,意欲一睹太子真容。
霍酒詞剛賣了自己畫的花色樣式,正打算去瞧瞧適合住人的小院落,見一群人往城門湧不由覺得奇怪。
“太子殿下可是到城門了?”
“你們走慢些,時辰沒到呢。”
“大皇子驍勇善戰,曾在攻打符國一戰中立下大功,也得民心,皇上為何不立大皇子為太子,反而立個什麽都不懂的五皇子為太子。”
“二皇子文采斐然,是君子中的君子,不也沒被立為太子。”
“他們倆都不是皇後生的,還想要太子之位?”
……
雜亂的人聲順風吹到霍酒詞耳中,不聽她還真不曉得,原來皇宮裏的門門道道這麽多。昨晚,她是聽他提過,說是冊封典禮後來見她。
這一想,她下意識抬頭看向城門,前頭更是人山人海,什麽也看不到。
猝不及防被人推入人群,前後左右一擠,霍酒詞根本出不去,隻得跟著人流往前走,沒走一刻鍾,人群便沸騰了。她踮起腳尖,遠遠看到裴知逸站在城門上頭。
他今日穿了身絳紅色的衣衫,麵冠如玉,長發全束,比昨日見著時的模樣穩重不少。
許是看到了她,他的眸子錚亮非常,用嘴型說了三字。
“小醫仙。”
瞬間,她心頭一跳,像是做賊心虛一般,立即低了頭。
“噠噠噠”,背後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有人拿著竹筒朝著城門奔去,嘴裏大聲喊著,“八百裏急報!八百裏急報!”
一聽這聲,眾人煞有默契地讓開一條道,方便那人騎馬。男人騎馬到達城下,惶恐道:“皇上,騰州地動!”
他一說,圍觀百姓立時交頭接耳地議論起來。
“太子殿下剛冊封,騰州地動的消息便來了,實在不是什麽好兆頭,說不準,還是老天爺的意思。”
“滕州可是靠近龍脈的地方,這會兒地動,說不準。”
“你們瘋了,這種大不敬的話都敢說,不怕被人拉去砍頭嗎?“
……
霍酒詞仔細聽著周遭的低語,她不信,真有這麽巧,滕州地動的消息恰好在今天,恰好在這個時候傳到,莫不是有人存心破壞冊封典禮。
都說皇室勾心鬥角。
她往裴知逸瞧去,他依舊是笑著的,神態自若,似乎並不將地動的消息放在心上。
反觀裴雍,麵色鐵青,城下,眾人的議論聲越來越烈,比禮花都響,甚至有人帶頭說,這地動是天意,說明老天爺不準五皇子做太子。
那些躁動的言論,她聽得都慌了,他為何不擔心,是不想做皇帝麽。
不消片刻,後頭又來一陣馬蹄聲,男人騎馬行至城門下,利落下馬,跪地道:“啟稟皇上,滕州地動後出現了礦脈。”
有這消息,輿論頓時急轉直下。
“還以為是老天不讓五皇子當太子,原來是天注定。”
“礦脈,那不就是金脈。”
“五皇子可是名正言順了。”
……
好在有驚無險,霍酒詞轉身離開。怪不得他一點都不慌,原是早就知道了,說不準,這事還是他親自謀劃的,為的是讓自己更名正言順。
“霍老板,我家公子有請。”驀然,張別樓自人群中現身,攔住了霍酒詞的去路。
*
以往,衛焚朝喜歡待在尋歡樓,玩最好玩的遊戲,喝最烈的酒,而今,他換了個地兒,是家冷冷清清的客棧,裏頭幾乎沒人。
霍酒詞進門的那一刻,衛焚朝隨即放下酒杯。他看得出,她瘦了許多,下巴都尖了。對著她這副模樣,他心底竟有些澀,隱隱約約的,叫人摸不到,卻又能偶爾感受到。
地上依舊鋪著潔白的毯子,用料也是上好的。
霍酒詞走了幾步,在床榻邊坐下,她記得,自己曾答應過,要幫他戒寒石散。數月前,她本想送藥方給他,結果他出遠門了,後來嚴州傳來噩耗,她便忘了這事。
沒等她說話,衛焚朝主動將手伸出。
霍酒詞搭上他削瘦的腕骨,忍不住又看了眼那塊斑駁的疤痕,上頭添了幾道新疤,很是刺眼。不把脈,光看他的臉色她也知道,他近來又吃了寒石散。
“你不是要戒寒石散麽,為何又吃了?”
衛焚朝收回手,懶散地將衣袖放下,他像是在看他,又像是沒在看她,目光漫長而幽遠,沉迷道:“我貪戀那種滋味,怎麽也戒不掉。”
這種不愛惜自己身子的人,醫了也沒用。霍酒詞厲聲道:“你根本就不想戒寒石散,我不醫了。”
“不醫?”衛焚朝冷哼一聲,愜意地往前挪了點,“行。那桃夭布莊每次卸貨就得加錢。”
霍酒詞張開口,正要說話,衛焚朝接著道:“別說你可以換個碼頭卸貨,帝都的碼頭確實多,可你要知道,衛家的碼頭離桃夭布莊最近,再者,你得罪了我,不會以為自己還能在其他碼頭卸貨吧?”
這些東西,霍酒詞怎麽會不曉得,但現在的她並不想要桃夭布莊好。她不在乎道:“無所謂,你愛如何便如何,七倍八倍,盡管加錢。”
“哦?”似乎沒料到她會如此說話,衛焚朝顯然有些詫異,斜眼睨了過來,“你這是破罐子破摔?”
霍酒詞陰沉著臉,沒答,反倒說了另一句話,“我看你心裏有病。”
“哈哈哈。”聽得這幾字,衛焚朝笑了,笑聲淒涼又暢快,他笑了很久,很久才停下來,直直地盯著她,目光深寒,“我是心裏有病,我還需要心藥。”
“……”
霍酒詞語塞,她不喜歡聽他這樣笑。
“為何這麽看著我?”衛焚朝來了興致,俯身輕佻道:“心悅我?”
陌生男子的氣息拂上麵龐,霍酒詞“騰”地一下站起身,冷聲道:“我為何要心悅一個癮君子。倘若你沒有戒寒石散的心,我就算醫術再高明也無用,衛老板,我還有事,先走了。”
“等等。”衛焚朝喊住她,他偏過頭,靜靜望著窗外的江麵,問道:“倘若我不是癮君子,你會心悅我麽?”
不曾想,他會問這樣一個問題,霍酒詞一時啞口。
屋內許久沒聲,衛焚朝自顧自開口,又問:“你知道,我為何喜歡吃寒石散嗎?”
霍酒詞不假思索道:“你有病。”
“嗬嗬。”衛焚朝輕笑一聲,坐直了身子,他人是對著霍酒詞,看的卻不是她的臉,而是她的衣衫。他眼皮下落,似是不敢看她。“對,我有病,我不是男人。”
“嗯?”霍酒詞聽得不甚明白,什麽叫不是男人。她瞪大眼,不可思議道:“原來你是女人?可你的聲音一點都不像女子。”
對於霍酒詞這奇怪的反應,衛焚朝哭笑不得,“聽不懂?我是天閹之人,不是正常男人,所以隻能靠吃寒石散享受男歡女愛。”
他說話的時候,右手跟著做出殺人的招式,隻要霍酒詞露出一點嫌棄的神色,他便會殺了她。
十七歲時,他第一次上尋歡樓,起初,那個妓子見他長得俊,芳心悸動,然而他脫下衣裳後,她的表情登時變了,是嫌棄,也是厭惡。
他扔下一錠金子,她又開始恭維他,什麽好話都願意說,可他卻隻想殺人。
一次他便明白了,他這樣低賤的人,連妓子都嫌棄。自此以後,隻有他嫌棄別人,叫別人痛苦的份兒。
真的,與其搖尾乞憐,像條狗一樣地乞討別人接納自己,不如捏住他們的命。
那種滋味才叫快活。
“天閹之人?”霍酒詞暗道,衛焚朝竟會同她說自己的隱私。
世人都視天閹之人為不祥,而這類人,大多會被拿去當祭品,或是祭河,或是祭山。
霍酒詞久不回話,衛焚朝還以為她也嫌棄自己,正要出手,結果她說了這樣一句話。
“世人愚昧罷了。”
他移動視線,慢慢望向她的臉,她沒在看她,眉心倒是緊緊皺著,像剛冒出土的小春筍。
他緩緩鬆開手中的勁兒,等她繼續往下說。
“我姑姑是江湖上有名的醫仙。”霍酒詞坐下身,重新拉過他的手把脈,“她曾經告訴過我,天閹之人並非不祥,也是正常人,隻是這類人少些罷了。你看,靈芝難得,JSG所以它是稀罕東西,有多少人爭著搶它。倘若你是為了這件事服用寒石散,糟蹋自己的身子,實在不值得。這世上最笨的,就是那種會因為別人的過錯而傷害自己的人。”
衛焚朝不動,也不言語,就這麽一眨不眨地覷著霍酒詞,仿佛要將她看透。她倒是比霍同慶強,還會安慰他。
“靈芝能救人,我不會,我隻會害人,所以我還是不祥。”他嘲弄地說著,眼底卻有了笑意,想再聽她說些安慰人的話。
“你算什麽不祥之人,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坐擁天下財富,帝都城裏有多少人羨慕你。你要不去看看外頭那些乞討的人?”霍酒詞放開手,念及自己的經曆,她喉間苦澀地厲害,“要說不祥,我才是真正的不祥之人。我姑姑死了,爹娘死了,貼身丫鬟因為我雙腿被廢,我還得……”
說到一半,她生生止住,哽咽道:“你說我這樣的人不懂你的苦,可你這樣的人又如何懂別人的苦,論慘,我不比你慘?”
眼眶酸得厲害,她不想在衛焚朝麵前哭,強忍著掉淚的衝動道:“今日不適合治病,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若是真心想戒寒石散,再來找我。至於碼頭的事,你隨意,不讓桃夭布莊的貨下船都行。”
語畢,霍酒詞起身疾步離去。
衛焚朝訥訥地躺在榻上,腦中想了很多。
她是不是要哭了?
有那麽一瞬間,他是後悔的,後悔讓那些人來找她討債,後悔讓她聽到那個消息。但他又想,這痛苦是他給的,總好過她為紀忱難過。
綏安侯府裏頭的事情,他也曉得一些,例如紀忱鍾情畫眉,待她並不好,還有尖酸刻薄的羅氏,總是為難她。
他喜歡看他們三人痛苦,又怕看到他們三人痛苦的模樣。還是義父說得對,他們這種人,生來便會被自己的親生父母殺害,憎恨親人的同時又極度渴望擁有親情。
這麽多年,他終究還是不清楚自己想要什麽。但他肯定,絕不是那富可敵國的財富。
衛焚朝沉沉歎息,掀開被褥,起身斜靠窗沿,靜靜看著下方遠去的倩影,嘴裏念出兩字,“酒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