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半夜翻牆
第29章 半夜翻牆
馬車進入主道, 霍酒詞喊了停,她搭著門框,一步一挪,費力地走下馬車。昨晚荒唐一夜, 她身子本就不舒服, 被馬車抖了半天,更不舒服。
尤其是雙腿, 隱隱發顫。她忍不住在心裏罵了句, 那個混蛋!
“姑娘,十文錢。”車夫收起馬鞭, 色眯眯地望著霍酒詞。
誰也不願被人這般瞧著,霍酒詞當即黑了臉, 轉身往腰間摸去,腰間有個錢袋, 還有蠱玲。
嗯?她愣了一下, 低頭看向腰間的蠱玲。這隻蠱玲上刻的是龍,怪不得手感不一樣。除此之外,其他的別無二致。
在她模糊的記憶中,另一隻蠱玲在一位叔叔那兒,且叔叔是姑姑的相好。昨晚那個男人的年紀並不大, 怎麽可能是姑姑的相好。
難道,他是那個叔叔的弟子?小道士?
可她記得,他說自己是太子, 太子又怎麽會是道士。
想不通的事不想。
方才她走得急, 錢袋和蠱玲都拿錯了。霍酒詞拿起錢袋瞧了瞧, 蘇玉細錦, 五百兩一匹, 金絲繡線,果真是太子才會用的東西。眼下她身上沒錢,隻能先借他的。
錢袋裏頭全是銀子和銀票,一文錢也沒有。她無法,便從裏頭捏出了最小的碎銀子。
見狀,車夫急急伸手過來,不料伸到一半便被憑空飛來的石頭打了,“哎呦!”車夫慘叫,閃電般收回手,害怕地四處張望。
霍酒詞將銀子扔了過去,轉身進入成衣店。要真穿這身男裝回去,她百口莫辯,說不定還會被羅氏浸豬籠。
*
一路上,霍酒詞想了許多,自己是話本裏的人,十四歲之後的所有行為都是寫書人的安排。如今那話本已經完了,而她,是虛假世界裏真實的霍酒詞。
她要掌握自己的命運。
從昨晚來看,話本裏的一切並非不能更改。
今日,侯府裏安靜地很,前廳站著一群人,熟悉的幾人都在。聽得霍酒詞進門,他們齊齊看向她,神色各異。
霍酒詞咬牙壓下喉間翻湧的不忿,她為侯府和布莊勞心勞力,到頭來,真心待她的人屈指可數。她記得話本裏的故事線,壽宴前不久,夕鷺因謀害畫眉的孩子被打斷了雙腿。
一共八棍。
夕鷺才十六歲,以後的日子還很長,沒了雙腿叫她怎麽活。
霍酒詞移動目光掃過廳上幾人。她雖沒親眼見著夕鷺挨家法,但一想到那樣的畫麵,她的心便一陣陣地抽疼,鼻子發酸。
“酒詞,昨晚有人瞧見你同一名男子翻牆出了侯府,是不是真的?”羅氏放下茶盞,輕飄飄地來了一句。
此話一出,眾人麵上驟變。
霍酒詞走上前,淡淡道:“不是,沒有什麽男人。昨晚我身子不大舒服,想著不給你們添麻煩便獨自一人去了醫館。”
紀從回默然聽著,對此將信將疑。
“是麽。”王約素不冷不熱道。
紀忱與畫眉坐在一處,姿態親昵。
“哪個醫館,哪個大夫?莫不是帝都城裏的那位風流公子,衛大夫。”羅氏嗤笑一聲,故意加重語氣提醒人,“他會看病?我怎麽不曉得。”
“酒詞。”紀從回出聲,言語中似有不滿,“你昨晚究竟去見了誰?”
霍酒詞扯開嘴角,重重吐出兩字,“大夫。”
這時,畫眉開口了,柔聲道:“姐姐待夫君一心一意,怎會與衛公子有染。你們瞧,她眼下有暈,昨晚定是去醫館看病了。”
畫眉不說還好,她一說,霍酒詞更來氣。她擰起眉頭,死死地盯著畫眉。都是因為她,自己的結局才會被大改。
當然,那共事一夫的結局她更不想要。
話本中的故事對於別人來說是話本中的故事,可她事真實的人,有真實的感情,真真切切地經曆了失去父母的痛苦。
“姐姐。”被霍酒詞發狠的眼神盯得毛骨悚然,畫眉麵色一=白,不由往紀忱身邊靠了靠。
紀忱順手攬住畫眉,側頭往霍酒詞看去,對上她的瞬間,他心口驀然一跳。似乎,她的眉眼間綻開了點豔色。
至於緣由,他沒敢想下去。
之前,他曾暗示過她,可以去風月樓找小倌兒。興JSG許,她昨晚真的去了尋歡樓。
紀忱垂下眼簾,隱隱覺得心口堵得慌。
問不出話,羅氏惱了,大聲道:“劉嬤嬤,你帶酒詞去後堂驗驗身,看她昨晚究竟去見的誰。”
聞言,霍酒詞渾身僵直。她望著廳上幾人的嘴臉,一個比一個難看。昨晚那杯酒是羨鴦的手筆,為的就是讓她身敗名裂。
若非看過話本的全部,她肯定猜不到,羨鴦才是最精心計的人。
“……”劉嬤嬤低著頭,沒動作。
前廳氣氛凝固,迫得人難以呼吸,池淵擔心霍酒詞,主動站了出來,揚聲道:“老爺夫人,少夫人絕不是那種人,其實她昨晚……”
倏地,門口傳來一道尖細的男聲,“錦靈公主到……”
裴子渠踩著太監的聲音大步走進侯府,丁點兒都不見外。她徑自走到霍酒詞身前,對著她前前後後打量一番。
霍酒詞頭皮發麻,壓根不曉得裴子渠為何會來,還用這樣的眼神看她,“民女見過公主。”
裴子渠應了一聲,隨後轉向廳上的眾人,好奇道:“你們在做什麽?
“公主。”紀從回起身行禮。家事終歸是家事,哪兒能給外人看,他訕笑道:“我們在聊天。”
“哦。”裴子渠親昵地拉著霍酒詞的手,笑容滿麵,“酒詞姐姐,昨晚你可是答應本宮的,要為本宮挑選布料做十套衣裳,怎麽今早逃回來了?”
霍酒詞聽得一愣一愣的。裴子渠這是在幫她,但她不明白,裴子渠為何要幫她。之前,她不是很討厭她麽?
裴子渠那麽一說,紀從回的臉色頓時正常了幾分,其餘幾人神色各異,其中屬羅氏的臉最為精彩,時青時白。
“既然侯府裏沒事,你快跟本宮回宮。”說罷,裴子渠不舍地瞥了紀忱一眼。
除了昨晚的那個男人,她想不到誰能說動裴子渠幫她。霍酒詞回過神,勉強笑了笑,“是。”
裴子渠的脾氣是出了名的刁蠻,沒人會覺得她在幫霍酒詞,反而覺得她是有心為難,以至於廳上幾人的麵色一變再變。
*
一出侯府,裴子渠立馬放開霍酒詞的手,連帶麵上的笑也一並收了。
兩人算不上熟悉,之前還鬧過不愉快。霍酒詞拘謹地很,尷尬得不知如何是好。
“要不是五哥哥開口,我才不來幫你。”裴子渠自顧自走下台階,背對著她道:“你是紀忱的妻子,我討厭你,還有那個不要臉的畫眉。”
她的五哥哥……不用猜,霍酒詞都知道,定是昨晚那個男人。
等等,昨晚在池塘邊,他說過一句話,“我不缺錢,倒是缺個太子妃。”後來上了馬車,兩人荒唐時,他也一直逼她嫁給他。
想到這裏,霍酒詞心下立時起了絲絲縷縷的慌亂。她招惹太子做什麽,但願,他隻是開開玩笑,戲弄她罷了。
“喂,你在想什麽?”對方久不說話,裴子渠憋不住了,上前貼近霍酒詞觀察,妄圖在她麵上找到一點秘密,“本宮問你,你跟我五哥哥,嗯,有那種關係?”
“沒有!”霍酒詞極力否認。真要說的話,他們倆連露水姻緣都算不上。“公主不是討厭民女麽?為何靠得這般近?”
“不。”裴子渠搖頭,揚起小臉認真道:“你若是真移情到我五哥哥身上,我就不討厭你了。”
霍酒詞:“……”這個錦靈公主真是單純得可愛。
沒等霍酒詞回答,裴子渠繼續道:“真的。你要是跟我五哥哥好上,我不僅不討厭你,還會喜歡你,怎麽樣?你看我五哥哥,人長得俊就算了,將來還要繼承皇位,成為一國之君。帝都城裏想嫁他的姑娘比天上的星星都多,你不考慮考慮麽?”
裴子渠一通說,霍酒詞語塞,心道,公主怎麽做起媒來了。“民女,並不認識五皇子。”
“不認識?”裴子渠詫異地張大嘴巴,直起身道:“還以為你跟我五哥哥兩情相悅,原來是我五哥哥單相思啊。”
霍酒詞沒接話,低頭解了腰間的錢袋和蠱玲,“還請公主將這兩樣東西還給太子殿下。”
“什麽東西?”裴子渠往下一看,雙眼“騰”地一亮,提起裙擺便跑。“你自己還!”
霍酒詞:“……”
她無奈地吐了口氣,將錢袋和蠱玲重新掛回腰間。而今,她什麽都不想,隻想改變自己在話本裏的結局。她不能讓夕鷺死,更不讓自己死。
倘若可以,她寧願自己清醒在爹娘沒死的時候,那她一定不會嫁來帝都城。即便是跟爹娘被大火燒死的結局,也比如今強。
霍酒詞隨意逛了幾個地方,慢慢往侯府走。
之前,她立過字據,要在一年之內還六萬兩。沒跌落池塘之前,她日日夜夜費心掙錢,可現在,她不這麽打算了。
打理布莊的幾月裏,她掙的何止六萬兩。
的確,侯府以前不靠布莊活,然而今時不同往日。一旦布莊虧本,那他們不死也得脫層皮。
*
“哐當”。
霍酒詞推開房門,一踏入門檻便被眼前的畫麵嚇得胸口一滯。夕鷺生無可戀地坐在地上,雙手握緊匕首,正準備往心口刺。
“住手!”
她一個箭步衝上前,劈手奪了夕鷺手中的匕首扔在地上。“你在做什麽!”
“小姐……”夕鷺垂著腦袋,使勁拍打自己的雙腿,眼淚直掉,“你就讓奴婢死吧。如今,奴婢是個廢人,往後不但照顧不了小姐,還會拖累小姐……”
“說什麽傻話。”霍酒詞跪坐在地上,輕輕擦拭夕鷺麵上橫流的淚水。盡管那晚沒親眼看到夕鷺受刑,可看到這雙明亮的眼睛沒了神采時,她萬分痛苦,跟自己斷了雙腿一樣。
“我姑姑死了,爹娘也死了,我就你一個親人,要是你也死了,我該怎麽辦?你忍心丟下我,任由侯府裏的人欺負麽?”
夕鷺掉著淚搖頭,她一個字也說不出,隻知道搖頭。
“你也舍不得我,是不是?”一行清淚應聲落下,霍酒詞卻沒擦,她握住夕鷺的手,哽咽道:“從今日起,你喊我姐姐,我來照顧你。”語畢,她將夕鷺按入懷中,“答應姐姐,別再尋死了。”
“小姐……”夕鷺埋首在霍酒詞懷中,放聲大哭。
她拍著夕鷺的背順氣,仿佛發誓一般地說著,“這個仇,我一定會替你報的。”
“不,小姐,奴婢不希望你冒險。”聽得報仇的字眼話,夕鷺急忙從霍酒詞懷中掙脫出來,“奴婢害了畫眉的孩子,公子打斷奴婢的雙腿,一報還一報,奴婢覺得很值。”
“我不覺得值。”霍酒詞冷下聲,她想起話本裏的劇情,問道:“你之所以會謀害畫眉的孩子,是因為聽著了縹碧的話,對不對?”
“嗯。”畫眉點頭,滿眼疑惑,“奴婢從沒提過這事,小姐怎麽知道?”
“那些話是有人故意讓你聽著的,她設了局,一箭雙雕。”說到此處,霍酒詞猛地捏緊手,眉心恨意凝結。
“小姐?”見霍酒詞如此,夕鷺心下極為不安,勸道:“奴婢不用小姐報仇,奴婢隻想小姐過得開心。”
霍酒詞扯開嘴角,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夕鷺,我也想你過得開心,你答應我,再也不能動尋死的念頭了。不然,我與你一道死。”
“嗯。”夕鷺含淚點頭。
“以後還是喊我姐姐吧,別坐在地上,來,我抱你到輪椅上去。”
霍酒詞是個官家小姐,沒怎麽幹過重活,而夕鷺的雙腿使不上勁兒,身子比一般人更沉,她要抱夕鷺上輪椅委實不容易。
“小姐……”夕鷺自責地瞧著霍酒詞,“還是叫人……”
“無妨,力氣是練出來的。多抱幾次,我以後一定抱動你。”霍酒詞流了滿臉汗,她隨手一抹,溫柔道:“你伺候了我這麽些年,我照顧你也是應該的。”
夕鷺含淚搖頭。
*
商議完冊封典禮的事後,裴知逸徑自回了東宮。東宮除了侍衛和伺候的太監宮女外便沒其他人了,冷冷清清的。
晚風穿過窗戶,吹得燈火搖曳,吹得人心煩。
裴知逸孤身躺在寬敞的床榻上,翻來覆去,翻來覆去,怎麽也睡不著。
經過昨晚一事,他的心不清了,欲也不寡了,今晚徹夜難眠了。還以為他們倆今早會解開誤會,高興相認,海誓山盟,結果事實跟預想南轅北轍。
此刻,他腦子裏想的全是霍酒詞。想她的臉,想她的聲音,想她的人。
越想,腦子越清醒,越想,越睡不著。
“嘩啦”,裴知逸懊惱地掀開被子,從床榻上坐起。略一思索,他利落地穿好衣裳,趁著宮門還未關的時候溜了出去。
戌時末,夜市幾乎沒了,道上行人也不多,倒是方便跑馬。
“籲!”一到綏安府門口,裴知逸立即拉緊韁繩。他看了眼緊閉的大門,驅馬來到側牆,輕車熟路地跳了進去。
他不曉得霍酒詞住哪個院,不過有楚兼在,他根本不用找,順著JSG記號過去便是。
主屋還亮著燈,窗紙上頭映出一道窈窕的影子,如畫如描,美得虛幻。
裴知逸屏住呼吸,輕手輕腳走過去,用手指在窗紙上戳了個洞。
這會兒夜深,夕鷺已經睡下,霍酒詞卻依舊坐在書案前想事。為夕鷺報仇絕不容易,她得有個縝密的計劃。
單單讓布莊虧錢,她倒是有個法子,可若要同時封了王約素存在錢莊裏的銀子,那這個法子就不成了。
霍酒詞一下一下地按著額際,想太久了,腦子昏脹,她疲憊地吐出一口氣。
“你不舒服麽?”猝不及防地,一道熟悉的男聲闖入耳尖,其中關切之意明顯。
這個聲音是……霍酒詞停住手,不敢置信地往窗戶看去。
“吱呀”,她看去時,窗戶被人從外打開,少年半趴在窗欞上,目不轉睛地瞧著她,青澀的嘴角微微上翹,“小醫仙,我能不能進去,外頭說話不痛快。”
不知為何,一見著他,她的心就亂了。她羞赧地想著,定是昨晚那事的緣故。
“不準進來!”霍酒詞快步行至窗戶邊,抬手便要關窗。
裴知逸眼疾手快,兩手按上窗戶不讓她關,故作不悅道:“我可是太子,你竟敢這麽對我說話。”
他一說,霍酒詞才想起,麵前這少年不是一般的少年,是當今太子,所以她方才的語氣簡直大不敬。
“民女失言,請太子殿下恕罪。”她垂下眼簾,有些後怕。
“你忘了我,確實有罪。”裴知逸俯身湊過去,半個身子進了窗戶裏,“何況,你昨晚還奪了我的清白,罪加一等。”他蹙著眉梢看她,語氣中透出促狹的笑意,“按照我們大胤王朝的律法,得送進東宮關一輩子。”
“殿下……”顧忌對方的身份,霍酒詞沒敢大聲反駁,輕聲道:“昨晚是你情我願。”
兩人正聊到關鍵處,乍然,不遠處傳來一陣淩亂的腳步聲。
“我方才看到有人闖進了少夫人的院子。”
“真的假的,你們可別看錯了。”
“比真金還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