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7章 書生的小花妖021
若是今天他被人給打斷了腿,不僅以後他的生活將不能自理,日後父親也沒人照顧了。
若是如此,他還不如讓他直接死了。
就在沉清越內心絕望到無以複加的時候,一隻纖細皓白的手腕截住了即將落入沉清越腿上的棍棒。
許久沉清越也沒等到棍棒落到他身上來,他睜開眼睛,就見一個唇紅齒白的小小少年站在他身前,不僅護住了他,還一隻手握住了一根看起來要比他手掌粗重許多的棍子。
沉清越不敢置信的叫了一聲,“代代?”
明代回過頭來對沉清越報以寬慰的一笑。
“哥哥,別怕,有我在,我會保護你的。”
沉清越沒有忽略掉明代異常蒼白的臉色,他心中多少有些不安。
明代瞪著一雙清澈又無辜的眸子,他說話的聲音很輕,仿若清風拂過耳畔。
“你們這些人怎麽可以如此欺負哥哥?還有沒有天理了?”
王老爺嗤笑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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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裏,我就是天理,小公子,我勸你還是不要多管閑事。”
本來見到明代那張臉,誰也不會認為他是一個落魄子弟,可他身上穿的衣服破破爛爛,不是很合身,還打著補丁,除了長得好看,一看就是窮人家的孩子。
窮人的人命在他們這些人眼裏最是不值錢。
“你們這樣做是不對的,你們不能這樣對清越哥。”
明代鬆開手裏握著的兩根棍棒,張開雙臂,老鷹護小雞一般護著身後的沉清越。
沉清越眼眶紅了。
他沙啞著嗓音道,“代代,你快走,不用管我,若是我出了什麽事,我爹就托付給你了。”
明代的眼圈也有些紅。
“我不走,你自己的爹,你自己來照顧,托付給別人算怎麽回事?反正我是不會幫你照顧伯父的,要照顧你就自己來照顧。”
王老爺笑了起來。
“既然你們二人兄弟情深,那就一起好了,來人呐,把他們兩個的腿都給我打斷。”
沉清越急了,他沒想到明代會突然跑出來,他也沒心思去細究明代到底是怎麽出現在這裏的,他不能讓明代跟著自己遭殃。
向來不肯求人的沉清越頭一次放低了姿態祈求別人。
“王老爺,這都是我一個人的事兒,與他無關,你們想怎麽對我都可以,但是明代他是無辜的,求求你了。”
王老爺冷笑一聲。
“不可能,今天的事兒就當是給你一個教訓,你記住,不屬於你的東西千萬不要貪戀,給我打,往死裏打。”
棍棒即將落下來的時候,明代用身體護住了沉清越。
無數棍棒落在明代身上,他當即便吐了一大口血,這血一點兒也沒浪費的全部噴在了沉清越臉上。
沉清越嚇的臉都白了。
他顫抖著嗓音,字字泣血。
“代代,你怎麽樣了?你別嚇我啊。”
明代努力的揚起臉對著沉清越笑了笑。
“哥,你別哭啊,我沒關係的,我這條命是你救的,所以我也願意為了你死,你別難過,一切都是我自願的,你千萬不要記恨王姑娘,她也是無辜的,也是迫於無奈,你們一定要好好的。”
說完明代便在沉清越麵前緩緩倒下。
沉清越瘋了一般推開壓製住自己的人,撲倒在明代身邊,他抱起明代,哭的聲嘶力竭。
“代代,你醒醒,不要嚇唬我啊。”
明代勉強睜開無神的眼睛。
“哥,我一點也不疼,真的,你要好好的,要跟嫂子好好的,你們一定要幸福啊。”
說完便再一次閉上了眼。
沉清越便抱著明代哭的不能自已。
王老爺深深看了沉清越一眼,冷哼一聲,“我們走。”
王府的大門在沉清越眼前打開又合上。
原先還劍拔弩張的王府門口頃刻間便隻剩下了他跟受傷昏迷不醒的明代。
沉清越怕極了。
他慌慌張張的抱起明代跑去醫館。
可到了醫館他才發現他身上帶的錢早在來的路上花完了,他並沒有錢給明代看病。
“大夫,求求你救救他,錢我會還給你的。”
“沒錢看什麽病?滾滾滾。”
沉清越去的那家醫館很不巧的便是之前沉清越賣草藥搶了人家生意的那個,小夥計認識他,自然沒什麽好臉色,十分不客氣的將沉清越給趕了出來。
昏迷的明代意識恢複了短暫的清醒。
他揪住沉清越胸前衣襟,“哥,我們不去醫館,我們回家,我沒事的,扛得住,我還年輕。”
沉清越哭的滿臉都是淚痕,淚水糊住了雙眼,根本看不清前路。
他想帶著明代去看大夫,他不能聽明代的。
可好像鎮上的大夫全部都像是約定好了似的,一見到沉清越便關門大吉。
沉清越無法隻能背著明代回家。
他給明代擦洗身體,給他身上的傷口敷藥,可是內裏的傷,沉清越壓根不會治,他隻能無力的坐在床邊,守著明代。
明代的臉色很是蒼白,白到沉清越大概會以為他再也不會醒來。
可事實上,明代也確實很虛弱。
但如此一來,沉清越被打斷腿那一截應該就過去了吧?
哎,他可真是舍己為人的小天使呢。
但是如此一來,他是妖精的事實就瞞不住了啊。
他現在的靈力已經無法維持自己化成人形了呀。
希望沉清越不要讓他失望,不要在看到他是妖精之後,就懼怕他。
明代咳嗽兩聲,迷迷糊糊的睜開眼,他用清澈的眼眸定定的看著沉清越。
“哥,如果有一天你發現我其實根本不是人,會不會厭惡我?嫌棄我,害怕我?”
沉清越隻以為明代是病糊塗了,在說胡話。
明代的臉色分明蒼白到近乎透明,可是明代的嘴唇卻越發鮮豔紅潤,怎麽會有人即使是生病受傷也能這麽蠱惑誘人呢?
漂亮的令人心動。
“你別說話了,我們前些天上山采藥采了一些人參,我去給你熬湯吧,過些天我去集市抓幾隻公雞母雞回來養著,讓他們下蛋給你吃,公雞留著殺來給你補身體好不好?”
明代虛弱的搖了搖頭,“哥,我用不著這些,我沒事的,你相信我,我休息幾天就會好的,你不用給我請大夫,也不用擔心我,那些人參靈芝什麽的,你留著給自己還有伯父用吧。”
明代已經虛弱到說幾句話就要停下來喘幾口氣的地步了。
沉清越緊緊握住明代的手,臉上淚痕未幹,他滿臉的痛苦與自責,他寧願躺在床上的人是他,也不願意明代代替他受過。
“哥,我可能要消失幾天,你能閉上眼睛嗎?我怕會嚇到你。”
沉清越不解,他想不明白明代身上有什麽事情可以嚇到他。
“哥,其實我對你撒謊了呢,我並沒有家人,從來都沒有,自打我一出現便是孤孤單單的一個人,遇上你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幸運。”
“你別說話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我給你倒杯水吧?”
明代緩緩搖頭,他纖長濃密的睫毛輕顫,咬了咬自己粉嫩的唇瓣。
“哥,我好難受,我撐不住了。”
明代本來還想說,哥你閉上眼睛吧。
可還沒等他把話說出口,身體便是一陣無力,一股巨大的拉扯讓他的身體輕飄飄的化成了一縷煙青色的薄煙緩緩消失在沉清越眼前。
沉清越震驚的瞪大了眼。
明代怎麽會在他眼前眨眼間消失的?
莫非明代真的是神仙?
不,明代並不是神仙,他就是一個剛化形的小妖精,他隻是受了重傷身上靈力潰散,維持不了人形了而已。
他現在已經與沉清越院子裏的那株蘭花植株徹底融為了一體。
原本還青綠的葉片此時又奄奄一息的耷拉下來,甚至有的葉片都已經卷曲了。
沉清越好半天才從震驚當中回過神來。
他現在才有空細想明代剛才對他說的那番話。
明代說他不是人
所以他是神仙的吧?
也就隻有神仙才會長得這麽好看。
在此之前,沉清越自詡是個讀書人,不信怪神亂力之說,可今天見了明代憑空從他眼前消失,他心中的信念終於動搖了。
這件事情沉清越沒敢聲張,每當他爹或者鄰居問起明代的下落,沉清越便隻是說,明代有些事情要回一趟自己的老家,大概很久才能回來。
鄰居大媽大嬸都很喜歡明代這個嘴甜勤快又特別能幹的小夥子,嘴上紛紛道,“這樣啊,那你幫嬸嬸告訴他,等他回來,我們家的母鴨子就要下鴨崽了,上回我見他很喜歡那群鵝黃色的小鴨子,便承諾了他送他兩隻,讓他拿回去自己養。”
“好,我知道了,我會轉告他的,李嬸。”
沉清越在李嬸見不到的地方偷偷抹了一把眼角。
明代當時護著他,身後挨了至少幾十棍子,若是換了任何一個普通人,怕是會當場殞命。
可明代雖然還活著,但他的情況也並不樂觀,況且沉清越心裏現在也沒有底,明代是直接消失的,他不知道明代去了哪裏,身體怎麽樣,還能不能回來。
他說的會活著是不是在騙他。
明代一日沒有重新出現在他眼前,他就一日不得安生。
一日後,一個雲遊的和尚找上了門。
聽到有人叩門的時候,沉清越心中大喜,他以為是明代回來了,可當他打開門,看到門外站著一個穿著僧袍,手裏拿著法杖的和尚時,沉清越臉上的喜悅瞬間收斂開來。
這和尚看起來有些麵熟,這不就是那日他與明代去集市麵館吃麵,遇見的那個畫緣的和尚嗎?
那和尚怎麽會找來了他們家?
“你是您找誰?”
沉清越警惕的多看了和尚幾眼。
和尚笑道,“貧僧雲遊到此地,見此地妖氣衝天,怕施主被妖氣纏身,故前來除妖。”
沉清越心頭沒來由的一緊,“抱歉,我們家並沒有高僧口中所說的妖物,您怕是來錯了地方。”
說罷,不等和尚反應便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要不是那和尚閃得快,估計鼻子都能被門板給夾掉一截,他無奈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他循著那日的妖氣尋來,不會有錯的,這些天那股妖氣若有若無,他也摸不清具體的方位,直到昨天那妖氣大盛,他才摸到這裏來。
沉清越關上門,後背便倚靠在了門板上,不知為何,他的一顆心跳如擂鼓,心口有什麽東西呼之欲出。
什麽妖?
那和尚為什麽會跟來他們家?
那一日他讓明代在麵館裏等他,可等他回來的時候,店小二卻說,那位長相精致的小公子被那個畫緣的大和尚帶走了。
一個和尚為什麽要帶走明代?
沉清越確信明代是不認識那個大和尚的。
但是現在那個大和尚為什麽又找上門來?
說他們家有妖氣?
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還沒等沉清越理出一個所以然來,叩門聲又響了。
沉清越有些不耐煩,他不客氣的拉開門,就見大和尚麵帶微笑,雙手合十,喊了一聲佛號。
“阿彌陀佛,貧僧走到此地已經三天沒有吃飯,不知施主可否賞一口飯吃?”
沉清越到底是內心善良之人,最後還是把大和尚請進了家門,給他盛了一碗白米飯,還有兩個小菜。
說起來這兩個小菜還是明代出事之前醃製的,味道很好,放個兩三天都不會壞。
大和尚吃飯的速度稱得上風卷殘雲,幾乎是眨眼的功夫,他的那碗米飯就見了底。
吃完他就端著飯碗也不放下,眼巴巴的看著沉清越。
沉清越瞪了和尚一眼,又給他盛了一碗。
這一碗飯吃完,和尚還有些意猶未盡,如果可能他還想來第三碗,他試探的道,“要不再來一碗?”
沉清越,“”
幸虧住在他們家的是代代,代代飯量很小,平時最多就是一碗飯,一般半碗就夠了,要是這個和尚住在他們家裏,不出三天,他們家就得彈盡糧絕。
沉清越沒好氣的給和尚盛了第三碗飯,他重重的將飯碗往飯桌上一放。
“這位高僧,吃完飯您就快走吧,我們家廟小,容不下您這麽一尊大佛。”
和尚但笑不語,他本來是真的想在沉清越家裏借住來著,但看情況好似不太允許?
他記得來的時候在村口有座破廟來著,不如他就去那裏將就一下?
和尚吃完飯,抹了一把油乎乎的嘴巴,毫不吝嗇的誇獎道,“這位施主不僅麵善,做的飯也很好吃呢。”
和尚意猶未盡的看了看桌子上已經被他清空了的菜碗,化了這麽多年的緣,第一次遇見這麽好吃的素菜。
“這些菜並非是在下做的,是我弟弟做的。”
說起明代,沉清越臉上又是一陣黯然。
大和尚若有所思,“你說的是那天在集市上跟你在一塊的那位秀氣小公子?”
沉清越有些意外,這大和尚竟然還記得明代,隨後他便苦笑了一聲,也是,明代長得這麽絕色,是個人見了他都會印象深刻的吧?
“嗯,是他。”
“那今日怎麽不見他?出門了?”
沉清越眼眸輕閃。
“嗯,他不在家。”
大和尚眼裏劃過一道流光。
“那實在是太可惜了,我與那位小公子一見如故,本以為還能再見到他
對了,施主飯我已經吃好了,可否賞口水喝?”
被大和尚眼巴巴的瞅著,沉清越著實有些無奈,他甚至心想,這和尚實在是一點兒也不矜持,看起來也一點也不像個出家的得道高僧,相反,很像是個出來招搖撞騙,混吃混喝的。
沉清越用個大口的碗給和尚倒了滿滿一大碗清水,和尚倒好,喝的一滴不剩。
“您飯也吃了,水也喝了,是不是該走了?”
大和尚歎了一口氣,站起身來,環顧了一下四周,他在院裏外麵看到了一株散發著微弱妖氣的蘭花草。
那草似乎被精心照顧過,隻是不知道什麽原因這會兒有些奄奄一息。
是受傷了麽?
大和尚深深看了一眼那株蘭花草便毫無留戀的轉身就走。
沉清越也順著大和尚的目光看到了那株萎靡不振的蘭花草,他目光一頓,有些疑惑。
這和尚看起來不像是愛護花草的人啊,盯著他們家的小蘭花看什麽?
沉清越不解,但這一點兒也不妨礙他將和尚送出門。
待大門重新關上,沉清越才總算鬆了一口氣。
總算沒讓這和尚留下來,不然他都快養不起自己跟他病重的父親了,哪裏有閑錢來養活一個好吃懶做,嘴裏每個正經的和尚?
回到院子裏,沉清越便拿來剪刀將明代花葉上那些泛黃的葉子給剪掉了,還順便給明代澆了水。
葉子被剪掉的時候,正處於昏迷中的明代疼的一哆嗦,差點醒過來,不過很快他便重新陷入了沉睡。
不知道是不是沉清越的錯覺,他覺得這株蘭花草很通人性,比如說他給它剪掉多餘的葉子的時候,它會下意識的瑟縮
果然是養的久了出現了幻覺了吧?
他很喜歡這株蘭花草,他家裏種了大大小小許多的花草,都不是什麽名貴品種,大多是他上山采藥撿回來的。
這株蘭花草是他最喜歡的一株,每當靠近這株蘭花草的時候,沉清越都會覺得心情前所未有的平靜安穩。
至於那找上門來的大和尚所說的話還是在沉清越心裏留下了一絲漣漪。
明代說他不是人,大和尚說他院子裏有妖氣,這二者之間是不是有什麽關聯?
可明代那麽好的一個小公子,處處為他著想,處處照顧他們父子,怎麽可能是邪惡的妖精呢?
沉清越甩了甩頭,將這個想法給甩了出去。
不管明代是什麽,都是他想要嗬護疼寵的弟弟。
第二天傍晚,沉清越家裏又來了一位不速之客,是伺候王雪華的小丫鬟。
沉清越一開門,那丫鬟便噗通一聲跪倒在了沉清越腳下,她聲淚俱下。
“沉公子,求求你了,明日老爺就要把我家小姐嫁給那個半隻腳踏進棺材裏的老頭子,這是把我們家小姐往火坑裏推啊,您跟我們家小姐早就私定終生,她的事情您不能不管啊,也就隻有您可以救救我們家小姐了。”
沉清越將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丫鬟給扶了起來,他麵無表情。
“有什麽事兒,先進來再說。”
丫鬟跟著他進了門。
沉清越實話實說,“你也知道,我就是一個看不見未來的窮酸書生,你家小姐跟著我吃苦是真的想好了嗎?我也不是沒有去求過王老爺,可是結果呢?他要打斷我的一雙腿,讓我下半輩子不良於行,這比要了我的命還誅心,我家裏還有個生病的老父親,若是我下半輩子隻能躺在床上,誰來照顧我父親?
我倒是無所謂,可我不能讓我年邁的父親跟著我一起吃苦受累,這是身為人子的不孝。”
丫鬟一愣,似乎是沒想到沉清越會說出這樣的話,可她們家小姐不是說她跟沉清越是兩情相悅,他是一個可以托付終身的可靠男子嗎?
可聽沉公子話語裏的意思,他是打算放棄了?
丫鬟瞪圓了眼,“沉公子可您現在也沒什麽事兒?腿不是還好好的?怎麽就不能照顧自己父親了呢?我們小姐為了你可是賠上了一生的幸福,您不能就這麽放任她不管啊,我們家小姐很可憐的,她這幾天不僅滴水未進,以淚洗麵,整日裏嘴裏念叨著的隻有你的名字,您怎麽可以”
沉清越閉了閉眼,“是我對不起你家小姐,讓你家小姐忘了我吧。”
他已經賠上了明代,不想讓自己的父親老無所依,他不是怕死,隻是身後還有人需要他的照顧。
“你,你怎麽能這樣?枉費我家小姐對你一片癡心。”
小丫鬟都要急哭了,她氣的猛地跺了跺腳。
沉清越苦澀道,“我也是沒有辦法,她嫁給了你們口中的那位劉老爺或許會過的更好,至少衣食無憂,若是跟著我,每天會有做不完的活計,她一個千金大小姐哪裏受得了?難道還能為了我,連她爹也不認嗎?她現在覺得是跟著我好,可是時間久了,她還會這樣想嗎?或許我一輩子出不了頭,隻能當個每天上山采藥,去集市賣畫的窮酸書生我不希望她將來怨我,還是及早抽身的好。”